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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用此身,换你半世的安乐
楚逆和叶孤城来得并不太巧。西门吹雪剑术大成之后,便告辞了苏妄言,前往江湖挑战众多高手,以寻求证剑之路。苏妄言虽已经寄信过去,但等他回万梅山庄估计还要些许时日。
叶孤城倒也不急,只是恭敬地将战帖送到了苏妄言手中。
苏妄言拿着战帖,眼底颇有几分唏嘘的神色,不过转而想起了楚逆当年的那番话,倒也放下心来。
只是这件事放下了,另一件事却又泛上了心头。他与楚逆一别多年,本以为那些异样的心思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消散,谁知思念便如附骨之蠕般潜藏在心底,时日越久,便越如埋在地下发了酵的美酒般,甘醇酸辣的滋味直入心头。
也许是闲得太久了,才总会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为此苏妄言特意在江湖滞留了很久,直到原本不过小有名气的“苏妄言”之名传遍了整个江湖,他在想起楚逆这么名字的时候,心底才不再有丝毫的涟漪波动。
并非遗忘,而是习惯。
习惯了每看到长剑时想起的是楚逆手握长剑的凌厉,习惯了每一次挥剑时想起的是楚逆一剑破空的凛冽,也习惯了每一次战胜他人时,想起的是楚逆长剑停留在他双眸前的,睥睨天下的眼神和剑意。
于是渐渐地就可以平静对待了,如同美酒入口,品尝到的不再是呛口的辛辣,而是回味无穷的甘甜和美味。
哪怕重逢之时,也能心静如水,平平静静地当他们的生死至交,此生便已足矣。
楚逆敏锐地察觉到了苏妄言对他的疏离。其实苏妄言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言语间、行为间也和曾经一样温柔中带着几分强势,楚逆却莫名地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变了,仿佛隐隐约约之间有流水从他心间流过,冲走了心头的那几分迷离暖色。
但偏偏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与苏妄言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在这种不知缘由的疏离当中渐渐淡了,心中反而弥漫起一股不知名的难过和苦涩。
楚逆心间艰涩,苏妄言也并不好受,纵然心底无数次告诫自己对方只是知己,只是好友,但在亲眼见到楚逆在漫山遍野的鲜花中缓缓踏步而来时,他的心底仍然冒出了些许欢喜的少女心。
入夜时分,万梅山庄逐渐被暗色所笼罩,山坡上鲜艳美丽的花朵早已不在了视线中,唯有阵阵花香传来,至鼻尖时已是极轻极淡的香味。
苏妄言背负长剑,协作在屋顶上,一只手抵着额头,抬眸凝视着天上皎洁的月色。
苏妄言喜欢爬屋顶的习惯大概是在游戏里养成的,彼时他还未出车祸,每次上下线或者挂机的时候都习惯性的轻功找一间屋子,爬上屋顶打坐,后来他自己成为了游戏里的苏妄言之后,便将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偶尔心间有事时,便习惯爬上屋顶俯仰这浩瀚天地。
月色皎皎,余晖洒在大地上,仿若银光挥洒下来,苏妄言目光没有焦距地在前方失神了片刻,却见一道银白色光影闪过,让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便是这一眨眼的瞬间,俊朗高大的身影便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蓝白色的道袍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地清明,心神恍惚间,那人似是踏着月色遥遥走来。
苏妄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楚逆走到他眼前,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时,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楚逆竟也踏上了屋顶。
“妄言好兴致,夜色长长,竟有闲情上屋顶赏月。”话语间,楚逆便转身在苏妄言身边抱膝坐下,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苏妄言,道,“如此雅兴,怎么没有美酒痛饮一番。”
苏妄言接过酒葫芦,微微拔出塞子,便闻见一股酒香的味道:“好友果然雅兴。”
楚逆剑苏妄言这般生疏地称他“好友”,心中愈发不痛快,他从来都是直接的性子,转头直接问道:“你有心事?总觉的你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苏妄言怔了怔,垂眸道:“人总是会变的……想起昔年之事,倒是颇有一番物是人非的味道。”
“你还是苏妄言,我还是楚逆,何来物是人非。”楚逆皱了皱眉头,侧头间望见苏妄言在月光下似是盈满了银白水色的双眼,不由心头一动。
转息之间,他却紧紧皱起了双眉,倏然站起身来,而在起身的瞬间,千叶长生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间。
“有人来了。”
苏妄言也皱了皱眉,起身道:“万梅山庄天黑不见客,恐怕来者不善。”
楚逆目光一凝,他心底本就不痛快,如今又被人打扰,身上冷凝之色更重了几分,沉声道了一句“我去一会”之后,便迅速地往万梅山庄门外轻功飞去。
留下苏妄言在屋顶诧异了片刻。
万梅山庄外,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疾步靠近着,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杀伐的气息,又似是携带着滔天的怒火,一路行径而来,脚下竟是一片狼藉。
在距离万梅山庄大门不远的地方,黑色的身影猛然一滞,似是察觉到了危机,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而下一刻,一把金银色的长剑便疾驰而来,猛然刺入他方才所在的地面,剑尖竟是深深扎进了地底,连地面也似是龟裂了几分。
剑身上金黄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后一个身着蓝白色道袍的人立在剑后,冷然地望着他,道:“万梅山庄入夜不见客!”
“你就是苏妄言?”身着玄色外袍的黑衣人注视了来人片刻,目光在对方似是染了血的红色衣角停滞了片刻,又见对方眉眼间尽是暴戾邪魔般的神色,眼底的怒意和杀伐之色便更重了几分。
楚逆和苏妄言服饰极为相似,又皆是用剑之人,未见过两人面貌者,将他们认错也是常事,楚逆皱了皱眉头,正想解释,却听玄衣人冷哼了一声。
“江湖传闻苏妄言一身正气凛然,手中长剑所指之处,便是海清河晏之地。今日一见,方知江湖传言果然不可尽信,你眉眼间尽是狂妄邪魅神色,我只观一眼,便觉杀气弥漫,无边戾气迎面而来,你若是踏足江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为祸天下。”
这世间敢如此和楚逆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闻言楚逆眸光一冷,唇边却是勾起一抹轻笑,冷然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手下见真章吧!”
话刚出口,楚逆便已经将身前插入地下的千叶长生剑拔出,重新握在了手上。
千叶长生剑方才插入地面时力道极大,玄衣人见楚逆这般轻易地就将长剑拔起,也不敢轻视楚逆,一声暴喝之下,手中的快刀便已经朝着楚逆挥斩而去。
“苏妄言!我儿死于你徒弟剑下,今日我便以手中长刀于你一战,以祭我儿在天之灵!”
玄衣人身上杀意凛然,显然并非普通之辈,而是真真正正经历过江湖血雨的人,他的刀所挥之处,便弥漫着一片萧瑟气息,挥刀极快极狠,却又带着一股正气,若以刀观人,应该是一个杀伐果断、铁骨铮铮之人。
听他之言,他儿子似是死于西门吹雪之手,他身为长辈,报仇是也不愿占了年长的便宜,不找西门吹雪,反而找的是与他同辈的西门吹雪的师父,倒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楚逆与这样的人一战,心底也是畅快,手中千叶长生剑与刀身相交之时,两人皆似是发出了一声痛快的长吟。
而随着交锋时间的流逝,楚逆的剑招愈战愈烈,玄衣人的刀锋却见滞缓,两人间高下已见,但玄衣人的刀光不绝,楚逆的剑影便也不断,两人刀剑交错,竟是决一死战之意!
战得越久,玄衣人愈发显现凝滞现象,刀锋收势之间错生出一个空隙,虽然他迅速转刀弥补,但仅仅这一个破绽见,楚逆的千叶长生剑便刺透了刀光挥出的密网,长剑当头而来,直直的冲向玄衣人的喉咙间。
“楚逆手下留情!”
玄衣人闭上双眸,慷慨赴死之时,空中猛然传来一身清喝,玄衣人不由抬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一个清风朗月般清正的道长迎风而来,他和“苏妄言”穿着一身样式相同的蓝白色道袍,但是一眼望去,便觉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浩然正气,正与“苏妄言”给人之感截然相反。
他伸出手,按在“苏妄言”握着剑的右手上,“苏妄言”手中长剑已经指在了玄衣人喉咙处,却只是堪堪刺破了皮肤,却并未刺入血肉之中。
苏妄言的手轻轻一按,并未见用了多少力气,楚逆凛冽的双眉往上一挑,横眉望向苏妄言,苏妄言却只是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温暖的消融:“他罪不至死。”
楚逆目光清冷,苏妄言按住他的手并不用力,也没有用上丝毫的内力,楚逆只要微微一抬手,千叶长生剑便能刺穿玄衣人的喉咙,但不知为何,苏妄言手心温暖的气息传递过来时,楚逆却觉得那双手似有千斤之重,竟让他觉得仅仅只是一抬手的动作,却也是艰难万分。
楚逆望着苏妄言半晌,才冷哼一声,眼底流转过几道温暖的神色,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将千叶长生剑往身后一插,重新负在了剑上。
收完剑,楚逆直接转过身去,不再看苏妄言和玄衣人一眼,皎洁的月光散落在他背后垂落的长发之上,挥洒出一片余光流转。
玄衣人虽未死,但已经被楚逆重伤,此时单膝跪地,用长刀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苏妄言走到他眼前几步,道:“你方才认错人了,我才是苏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