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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孩站在城门口,拉着看城门的兵丁,非要他们给读一读新贴出来的报纸上的故事,正好这种天气也没什么人,于是一个兵丁走过去,对着新贴出来的北陌县日报,开始读那个名为《封神演义》的故事。
陈繁进城的时候,那兵丁正说到雷震子下山,看到他们这一行就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认识陈繁,连忙过来打招呼。
陈繁面无表情的对他点了点头,那兵丁也不以为意,北陌县县城的人大多认识这个脸上总是没有表情的师爷,知道他虽然总是冷着脸,可是为人处事都很大度,说话也很斯文,事实上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师爷。
“陈师爷,这是……”那兵丁看清楚后面的马车上,竟然是几口薄木棺材,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突袭营阵亡的士兵,都是北陌县出来的。”陈繁的声音有些暗沉,他虽然在北疆大营里也有好几年了,亲眼见过的阵亡士兵不下万人,可是每次见到有士兵死去,还是会心里极为难受。
那兵丁也不好受,虽然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当兵的,可是这毕竟是同乡,而且经过之前北陌县被偷袭的事情,所有人对胡子的恨意更深了。
这种阵亡被送回来的士兵尸体,需要先去县尉那里登记,由县尉联系家属领取尸体和抚慰金,虽然突袭营挂在北疆大营下面,可是实际上却是太子的私军,抚慰金是由太子来给的,所以陈繁交接阵亡士兵尸体的时候,也同时把抚慰金一起交给了县尉。
从县尉那里出来,陈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去李太傅那里坐了一会儿,与李太傅喝茶聊天的好长时间,弄得李太傅一头雾水,不明白陈繁为什么会拉着他聊那么长时间,要知道他们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交情了,难道这个前师爷是想回来继续做师爷?可是以他的身份和阅历,做个师爷也太屈才了。
说到这里,李太傅到是在北陌县的县令位置上做的极为开心,他早年是大梁国出了名的神童,十六岁那年就金榜题名成了状元,可是没两年前朝末帝梁喆登位,他看不惯梁喆的倒行逆施,借口父亲病重辞官回家,每日读书写字,到也清闲了一段时间。
后来梁洪烈登基做了皇帝,广招天下贤士,李太傅才又出仕,为梁洪烈看重,三十不到就开始教大皇子读书,后来更是拜了太傅一职。要知道这“太傅”可不是教太子读书就可以称为“太傅”的,除了学识以外,更多的是对这个人人品的肯定。
可惜大皇子早亡,后来的四皇子更是跟李太傅学习没两年就暴毙,这两个皇子都是聪明又勤勉的,李太傅直到梁熙才体会到了做老师的辛苦,教导一个只识玩耍不肯读书的孩子,实在是太糟心了。
好在有太子妃啊!李太傅每次想到那个聪明能干得近乎“妖孽”的太子妃,就深深的觉得,自己曾经还以被人称为“神童”洋洋得意,实在是太丢脸了。
自从去年太子和太子妃回京之后,让他暂时属理北陌县县令一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定位,虽然每天因为各种琐事忙得团团转,可是这种把学识用到实处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末将听说,今年北陌县种植的全是麦黍和青稞,获得了大丰收。”陈繁刻意坐在一个可以看到门外的位置上,面带笑容的一一询问着北陌县的大小事情。
李太傅听到这个问题,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他看了陈繁一眼,说:“是啊,虽然比不上别的郡县,可是以北陌县这种贫瘠的土地来说,实在是算得上大丰收了。”
北陌县的土地都是盐碱地,又因为水资源不多,往年户部下发的粮种都是水稻,种下去根本收不上多少粮食。去年蔺秋在查看了所有土地之后,要求户部以后为北陌县下发麦黍和青稞的粮种,又让人开凿了好几条引水渠,并每家都挖了蓄水井,还教大家如何善用沼池做绿肥,今年北陌县虽然耕地面积没有变,可是收成却比往年增加了三倍。
相比老百姓的欢欣,李太傅却是在心底暗暗起疑,户部每年下发的水稻粮种明显不适合北陌县的耕种环境,为什么会发放水稻?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搞鬼?要知道,北疆的粮食税收基本上供应的是北疆大营的军粮。
他查了县志发现,在梁喆时期,发放给北陌县的粮种虽然也有水稻,可是里面也有麦黍和青稞,可是到梁洪烈登基之后,发放的粮种里麦黍和青稞越来越少,到后来干脆就只有水稻。少数种植麦黍和青稞的土地,还是百姓自己留下的粮种,后来更因为前县令的刻意盘剥,把麦黍和青稞的税收加高,弄得种植这两种作物的土地入不敷出,渐渐的把这两种作物从北陌县彻底赶出去了。
李太傅不知道陈繁是否清楚其中的缘故,可是他却不想细说,因为陈繁的亲兄长就是户部的尚书,六部里面的龌蹉李太傅再清楚不过了,现在的他,实在不想再参与到里面去了。
陈繁似乎也没有听出李太傅的言外之意,他喝着手里的热茶,目光不时的瞟过门外,只是门外往来的人影里,并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一个。
又坐了一会儿陈繁才告辞,他踩着积雪,慢慢的在街道上散着步,难得今天没有下雪,天气也很不错,只是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似乎没有温度,照在身上不觉有丝毫的温暖。
走着走着,陈繁突然觉得周围的景象很熟悉,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县衙的后门外,他看着那扇门发愣,铜制的把手反射着阳光微微有些刺眼。
突然,门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陈繁一个闪身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却还是忍不住向外望,只见那门动了几下朝里面打开,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对着里面说:“太子妃在这里等一会儿,奴婢去让人把马车赶过来。”
门里面的人似乎应了一声,那老嬷嬷转身向另一头走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年并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嬷嬷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那少年披了一件孔雀蓝的缎面斗篷,转身的时候,依稀可以看见,斗篷上绣的是傲雪寒梅图。领口上围了一圈雪白的皮毛,一张小脸有一半都被遮在了斗篷里面,只有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晶莹如初。
旁边嬷嬷手里抱的孩子似乎叫了几声,少年转过头来,对着那孩子细声说了几句,双眼微微弯了起来,里面透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过来,把少年和那抱着孩子的嬷嬷接走了,陈繁这才从小巷里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默默不语,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他的袍角。
第二天一早,陈繁就赶回了突袭营,连夜的赶路让他有些疲倦,正打算回营房去休息,就见营外的路上跑来了二十几骑人马,当先一人身穿黑色铁甲,不是秦瑜又是何人。
“你来干什么?”陈繁脸色不好的盯着他。
秦瑜跳下马,说:“奉皇上口谕,前来保护太子殿下。”
“啊,那还真是不巧,太子殿下又去草原上了。”陈繁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上一次秦瑜奉命保护太子,太子被劫去了草原,这次他来,太子又跑去草原了,只是这次却是太子主动去的草原。
秦瑜看了他一眼,说:“既然这样,那我可以去保护太子妃。”
陈繁的脸立刻黑了,冷冷道:“不需要,太子妃现在也不在这里。”
秦瑜没有说话,可是看向陈繁的眼睛里有些意味深长。
陈繁心情有些烦躁,可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立刻道:“是不是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为什么会突然派秦瑜前来保护太子,细想想,太子有突袭营的三千人保护,根本就不需要再派人,这秦瑜说是保护太子,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前来保护太子妃的。
京城里的确发生了一些关于太子妃的事情。
前面说起过,一些学子主动去调查流言“太子妃是妖怪”的流言,最后查到了贺家书院,并通过许多方法证实了,这话最开始就是贺骅说出来的。
大梁国言论自由,从来没有以言论罪的先例,即使是梁喆时期,谁要是言语上得罪了梁喆,也必须在别的地方找一个理由来治罪,所以就算知道了贺骅是流言的发起人,也不能以这个来定他的罪。
再者,贺骅在学子的心目中是一代贤者,有名的大学问家,就算他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学子们也不会因此而反感他,最多认为他是误会了太子妃。
可是听说此事的百姓不乐意了,什么大学问家,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太子妃那么好的人,你居然说他是妖怪,还想让人烧死他。老子读书少不认识你,可是老子要吃饭穿衣,是太子妃让我们的土地丰收,让我们吃饱穿暖,想害太子妃也要问过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
愤怒的百姓们聚集到了一起,把贺家书院在大梁国的十几个分院都给砸了,位于京城的总院更惨,直接被烧了成了废墟。那些想阻挡的先生也被打成了猪头,许多平民学子被父母带回家,宁愿去私塾读书也不去贺家书院。
贺家虽然子弟不出仕,可是在朝堂里的势力却绝不在任何一个世家之下,顿时文官们为了此事闹翻了天,不断的有各种弹劾奏章飞到了梁洪烈的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