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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自然在抽泣中惊醒过来的时候,朦胧的晨曦正笼罩着御河桥。李自然慌忙擦拭了泪水朝四下里望了望,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野狗西门庆睁着一双狗眼看着他,瘦小的身子骨蜷缩在他的跟前。
而大师兄却不见了。
“你刚才做啥梦了,哭得那么伤心?”野狗西门庆问。
“你管老子做啥梦了!”李自然没好气地朝野狗西门庆说道。
李自然表现出的态度早在野狗西门庆的预料之中,于是野狗西门庆说:“当老子什么也没问,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自然朝野狗西门庆恶狠狠地说道:“你再罗哩罗嗦的,信不信老子把你丫的宰了?”
李自然说这话的时候是目露凶光的。他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气都朝着野狗西门庆发泄。野狗西门庆原本是想回嘴顶撞李自然的,但是看这这丫儿眼睛里的凶样,野狗西门庆就真的不敢出声了,于是颠悠着瘦弱的身子骨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
因为只是黎明,光线不是很明朗,周遭的事物有种朦朦胧胧的美。但是东边的天空却是露出一片红彤彤的晕色来,一弯残月正在逐渐隐没。
李自然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时候走掉的,他也不想去追究这个问题。走就走吧,走得远远的才好呢,这个一半是神一半是魔的家伙!
李自然的情绪仍旧沉迷在刚才的梦境中。他相信他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现实,可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离现在的自己又是那么的遥远。
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正在遭受着生活的重创,而自己在这边的这个世界里,却是过着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
他不知道那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李自然在双重世界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李自然站在御河桥的护栏边,望着御河桥的河面发起了呆。
此时御河桥下的河水流得舒缓流畅,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
一层薄雾笼罩在河面上,使整河面显得朦胧而又神秘。
隐约间,从薄雾的深处传出船篙滑动水面的声响。
望着河面发着呆的李自然对河面上传来的声响毫无反应,他仍旧沉迷在了一阵悲伤的情绪之中。
一直在御河桥上低着头用鼻子在桥面上嗅来嗅去的野狗西门庆,听见河面上传出的动静,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护栏边,从护栏下的缝隙里,对着河面轻吠了两声。
不一会儿,一条小舟子从薄雾中穿了出来,一个朦胧的身影站在小舟子上。
原来是早起的打渔人。
打渔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船头乖乖地站着几只鹭鸶鸟。他看见了站在护栏边的李自然,朝李自然大声喊道:“嘿,桥上的客官,一大清早的站在桥上看什么啊?”
李自然从失意悲伤的情绪中醒过神来,看着正在接近拱桥的打渔人,没有吱声。
打渔人以为是碰上了要跳水寻短见的人了,于是就将船用竹篙丁在桥拱下,仰头朝李自然喊道:“客官,你可不要想不开啊,看你年纪轻轻的像是一个富家公子,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再说,已经快入冬了,这河里的水也变得越来越凉了,你可真的别做啥傻事啊!”
李自然对爱管闲事的打渔人并不反感,他俯看着打渔人,没有回应打渔人的话。
见李自然对自己的喊话没有任何反应,打渔人还真的以为自己一大清早的遇上一个想不开要跳河的公子哥了,于是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哥,要不要老汉我上来跟你说上几句话啊?我老汉孤身一人的吃住在这条河面上,也挺寂寞无聊的,你若是不嫌弃老汉我啰嗦,我上来跟你说几句话怎么样?”
李自然还是没有应声,倒是野狗西门庆朝着桥拱下的老汉又发出了几声低吠。
打渔人以为李自然是默许了自己的请求,于是将船朝着桥下的石坎简易码头靠了过来。
天光这个时候似乎亮了一些,周遭事物已经可以看得比较清晰了,四周的空气湿漉漉的,有点冷清。
打渔人上了御河桥,径自朝李自然走过来。
这是一个面容清瘦干练的老者,岁月的风刀在他那张有种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的脸上雕刻出的痕迹太过明显,使得他的整张脸显得干硬冷峻,就像是历经峥嵘岁月的岩石一般。
看见遮盖在斗笠下的这样一张脸,李自然顿时就震撼了。
野狗西门庆也不由得望着走过来的老者说道:“这人的脸怎么这么吓人啊?”
李自然的注意力这时也集中了起来,他朝野狗西门庆小声呵斥道:“你别他妈的废话,这叫沧桑,你他丫的懂个屁!”
老者听见了李自然说的话,有点奇怪,边走过来边说:“这位公子是在和谁说话啊!和你的这条狗吗?呵呵……”
老者说话的声音爽朗干脆,连笑声也像是砂锅里炒熟的豆子一般,噼噼啪啪地透着响亮。
老者给李自然的第一印象不错,于是李自然朝老者拱手说道:“不知这位老伯尊姓大名?”
老者听李自然说话的声音底气中暗显着充沛,倒不像是一个想不开要跳河寻短见的人,不由得愣了片刻,呵呵呵地朝李自然一拱手回礼道:“一个河面上寻生计的浪子,没有那么多礼数,你就叫我梭子阿公就是了,这方圆几十里地儿,认识我的人都是这么叫的。”
“梭子阿公,李……李自然这厢有礼了。”李自然原本是想说:“西门庆这厢有礼了”,但是立马转了念头,觉得自己原本就是李自然,为什么要当遗臭万年的西门庆呢?于是朝梭子阿公报上了真名。
野狗西门庆听了李自然朝梭子阿公报上的真名,立刻有些大惊小怪地朝李自然说道:“我日你娘,原来你丫的真实名字叫李自然啊?这名字咋这么土气啊?就跟个放牛娃的名字似的。”
李自然恶声朝野狗西门庆呵斥道:“你狗日的给老子住嘴,忘了你是什么玩意儿了吗?”
野狗西门庆还真就不出声了。他是太忌惮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了。
梭子阿公见李自然又朝着身边的这条瘦骨嶙峋的小狗说话,而且语气还挺凶狠,有点纳闷,问道:“你怎么对你养的狗这么凶啊?它能听懂你说的话?”
李自然却说:“他根本就不是我养的狗。”
“路上捡的?”
“也不是捡的。”
“哪是咋回事呢?”
“我也说不清是咋回事。反正这狗东西不是一般的狗。”
“呵呵……整得还挺玄乎的了。”
“我也觉得挺玄乎的。呵呵……”
“你才是狗东西!别在旁人跟前侮辱老子。”这时野狗西门庆再次朝着李自然发声了。
李自然朝野狗西门庆狠狠地一咬牙,又呵斥道:“你丫的再出声,信不信老子一脚把你丫的踢进这河里去喂王八。”
“你小子会有报应的,李自然。”野狗西门庆憋屈得要死地说。
梭子阿公当然不能听出野狗西门庆说的话,只听见李自然朝着野狗西门庆呵斥,于是说:“年轻人,脾气别这么大。它这辈子都沦落成一条吃残羹剩饭的狗了,你还跟它过不去干嘛?瞧它那瘦骨嶙峋的样儿,也挺招人可怜的,对它好点吧。”
李自然却说:“你是不知道它真实的背景,你要是知道了它真实的背景,你也不会对他好的。”
“一条被主人家遗弃的小狗,还有什么真实背景?这位公子哥可真会说笑话,呵呵……”
李自然显得有点颠三倒四的话倒是把梭子阿公弄得警觉了起来,以为李自然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精神刺激,一个人在朝着一条小狗说疯话。
李自然闷闷地说:“我说的话你真的不会懂的,没有人能懂的。”
梭子阿公越加确定李自然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精神刺激了,这家伙说话越来越不靠谱了。于是拍了一把李自然的肩膀,说:“这位公子哥,来,坐下,咱爷俩好好地说上几句话。看我梭子阿公能不能帮上你点啥忙。”
李自然却说:“你帮不了我的,真的。”
“也不一定吧?我梭子阿公这辈子干的就是撑船渡人过河的营生。在上边那个码头我都渡了几十年的人了。渡人过河原本就是我梭子阿公这辈子的本份,呵呵……来,跟梭子阿公好生说说话,看我梭子阿公能不能帮你渡过心里那道坎,呵呵……”梭子阿公显得越加的热情了。
李自然却说:“你渡不了我的。只有大师兄能够渡我,可是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根本就不会渡我。我想回去。”
“大师兄?回哪儿?”梭子阿公是真的被李自然毫无逻辑的话整得有点懵了。
心绪烦闷的李自然根本没有心情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闲扯淡,想走,于是说:“梭子阿公,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你真的帮不了我的。我要走了。”
李自然的神情显得落魄而且失意,这就令梭子阿公越加的不放心起来,说:“这位公子你别急着走啊!我是真的想跟你说上几句话,这样吧,我那梭子船上还有一壶好酒,一直舍不得喝,就是平常里想喝了,也只是解开木塞子闻闻酒味儿。正好我昨天晚上又烤了几条鱼,我去拿上来,咱爷俩就在这御河桥上喝上一壶怎么样?也让你见识一下我梭子阿公烤鱼的手艺。”
李自然没想到这个梭子阿公这么缠人,想到他又是一番好意,况且自己现在还真是有点饥肠辘辘的了,于是说道:“那好吧。”于是就着御河桥边的石条坎坐了下来。
梭子阿公见李自然同意了和自己喝酒,于是兴高采烈地朝着桥下的码头跑去了。
也许是这个梭子阿公一个人寂寞得太久了,他需要和一个人聊聊天。
野狗西门庆这时提醒李自然道:“我可不是吓你,你得当心这个老头,说不定这老头的酒里下了蒙汗药的。你衣着那么光鲜,说不定他对你别有企图呢!江湖险恶得很呢!”
李自然却说:“你管老子呢!老子乐意!”
野狗西门庆忿忿地说道:“算了,当老子啥都没说。”说着就卷缩到一边去了。
梭子阿公提了一壶瓦罐老酒和一包用荷叶包裹着的食物上来,越发显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了。
野狗西门庆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看着冷冷地盯着梭子阿公。
梭子阿公和李自然并排着坐下来,将双腿盘起,很随性洒脱的样子,说:“你还别说,昨晚上我在我的那个码头上就救了一个乖巧得很的小女子,也是站在河边要跳河寻短见,在我梭子阿公的劝解下,终于不做傻事了,在我的小茅草棚里暂时住下了。唉,我梭子阿公啥本事没有,就是喜欢帮人排解难事儿。要说我梭子阿公在这条河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几十年了,救下的人不说有上百个,起码也有好几十个了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过我救下的这些人都知道感恩的,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我的,还给我带礼信。弄得我有时候都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原来不是这儿的人,我是受一个高人的指点才到这条河上寻营生的。那个高人对我说,我这辈子要渡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过河,让我就在上面的那个码头候着,我只要把那个人渡过去了,我这辈子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