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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死死攥住翠竹长篙的碧落朝老龟露出如释重负地一笑。老龟喃喃地说道:“这水里究竟藏着什么鬼东西,我咋就从来不知道。按说这水里的家伙没有我不知道的啊?”
碧落地水底的世界一无所知,所以老龟的喃喃自语对她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她只是捏着手里的翠竹长篙盯着不远处的水面,她对未知的水底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而小木船这个时候已经随着水流朝着潜水洞直直地滑了进去。
已进入潜水洞,眼前的世界立刻就由幽深昏暗变成了漆黑一片。老龟和碧落都同时成了睁眼瞎。
老龟急忙伸出双手举过头顶,手刚好触摸到洞顶,洞顶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冷冰冰湿漉漉的,老龟双手一较劲,死死地用双手撑住洞顶的岩石,小木船便硬生生地慢了下来。
老龟朝黑暗中的碧落说道:“你蹲下身,这洞口矮,别撞着头了。”
碧落就蹲了下来。
老龟撑住洞口的双手一刻也不敢松懈,竭力用双手控制着小木船朝着潜水洞深入的速度。在看不见洞内任何状况的情形下,老龟只能靠双手撑住洞顶将小木船慢慢地朝着潜水洞里放。
潜水洞里极其安静,甚至透露出一股阴森森的死寂气氛。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水流传出的细微声响。
老龟和碧落进入到了直入大山腹部里的暗河通道。
黑暗中的碧落尽管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却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竭力想看清周围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黑暗中她朝老龟大惊小怪地问道:“老龟叔,我们不会是去找死吧?怎么我感觉就想是进入到了阴曹地府里一样?”
黑暗中的老龟没有回答碧落的话,而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在控住着小木船。
湍急的水势就像是被那个黑漆漆的洞口猛地吸进去的一般,里面深不可测的黑暗让人不寒而栗。
小木船继续被暗河的水流载着朝大山的腹腔内深入,人和船都淹没在了漆黑的山洞中。行进了一阵子,狭小的山洞显得空旷了许多,老龟的双手也不能够着山洞的顶部,于是小木船摆脱了老龟的限制,一下子行进了得快了起来,山洞里又黑又空旷,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水流经过洞里的细微声音和石洞顶部岩石缝里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一种远离尘世的喧嚣和与世隔绝的寂静感顿时袭来。这种感觉一旦滋生,便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至脑门,蹲在船头的碧落情不自禁地团了团身子。
被黑暗主宰的世界里,压抑的黑色将所有的一切包裹得死死的。
这是一种预见不到未来的穿越,湍急的河水在这样的一条深藏在大山腹地的河道中流淌,似乎同样也是寂寞的。
溶洞里的河道时宽时窄。宽的地方就像一个大的水塘,河水经过这样的地段显得温顺了许多,水势也流动得缓了一些,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暂时停下来休息一般。而窄的地方却如同被石斧劈开的一道裂缝一般,水势也变得湍急暴躁起来,船只能直行着通过。
老龟似乎对这暗河非常熟悉,每每临近这种狭窄的豁口时,他就用双手撑住岩壁将船摆直,船身几乎擦着两边黑黝黝的岩石通过……
蹲在船头的碧落不再说话,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这种典型的喀斯特溶洞内自然也是怪石嶙峋,碧落感到自己仿佛进入到了鬼府迷宫里一般。狰狞和恐怖的气息灌满了整个空间。
也不知在时急时缓,时宽时窄的漆黑的溶洞中穿行了多久,就连时间仿佛也被摒弃在意识之外。
终于,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炫目的亮光。这久违的光亮在不远的前方显得如此的华丽明亮。一直静静蹲在船头的碧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以为船就要穿越出这被黑暗死死裹住的洞穴了。
当船行进到那道华丽的亮光下时,才发现是洞穴穹顶上露出的一道天窗。天窗的窗口还悬长着一颗遒劲婆娑的绿树,一只猴子灵动的踪影在树上闪现了一下。
从天窗里透射进的这道华丽的光线转瞬即逝。船又很快地深入到了幽深黑暗的洞穴之中。碧落又只好蹲了下来。但总算是让一直压抑的胸口喘出了一口淤积的闷气。
在这漫长的穿越中,船在漆黑的溶洞里经过了大大小小四五个这样的天窗,每经过一次这样的天窗,便可以更亲切地体会一次阳光的华丽和炫目。后来,当再次出现这样的天窗的时候,碧落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她只盼望着早点穿越出这又浓又厚的黑暗……
终于,船驶出了溶洞,但是,经过一道峡谷,船又重新进入到了另一条溶洞内。
碧落的心里生出了绝望的情绪,她朝老龟说道:“老龟叔,还有完没完啊?”
老龟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船头,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
当船再一次驶出溶洞的时候,原本被挤压得气势汹汹的水势一下子如同缎子般地铺散开来。一幅世外桃源般迷人的画卷在佘诗韵他们的眼前悠然开……
华丽的阳光和绝美的画面美得令碧落和老龟一时半会儿张不开眼睛,眼花缭乱得有点眯缝。
溶洞外阳光和煦,莺歌燕舞,一条秀美狭长的坝子呈现在眼前。溶洞里汹涌湍急的水流一旦铺散开来,就像温顺的羊群走向了宽阔的草地,一切都变得温馨和谐起来。
坝子的四面群山环抱,壁立的青山苍翠欲滴,仿佛是一幅幅气势宏大的国画屏风将这一方天地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这是一方四季如春的小天地。
在一道石拱桥前,老龟和碧落弃船上岸。一条弯弯曲曲的篱笆小道将这一群人引向了一座座古朴的村落。这些村落零星地散布在坡度低缓的半坡上,房前屋后被一株株巨大的榕树覆盖着。极目所见,满坡粉粉的油茶花,充耳所闻,鸡犬吠名,鸟声清亮婉转……
碧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不依不饶地朝走在前面的老龟大声喊道:“老龟叔,我们究竟上到了哪儿了!是世外桃源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去处,却故意不告诉我!还一直骗我说那个山洞进去不得,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哼!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老龟的脑子里这时也正泛着迷糊,转动着脑袋无限新奇地朝着四下里张望,这时,一条体格强壮的大黄狗朝着这群人跑了过来,摇头摆尾的,样子显得很热情好客。
在第一个村子的一颗大榕树下,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老头和一个须发皓白的和尚正在下象棋。
老龟眼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会是的映霞寺的那个老和尚?”
碧落也同样也看见了那个老和尚,对老龟自言自语说出的话也好生奇怪,说:“老龟叔,怎么?你认识这个老和尚吗?”
老龟说道:“怎么不认识,只是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还以为他已经在一个山洞里圆寂了,原来是躲到这儿来了。”
榕树下的老和尚和老头对走近的老龟和碧落却是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老龟个碧落停下来,站在大榕树下。老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和尚。老和尚须发皓白,脸上的肤色红润细腻如小孩子的脸蛋一般。
好不容易,老和尚终于和老头下完了这局棋,结果是以老和尚告输。
“泽布托耶,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老和尚冷不丁地朝老龟开口就问道。
老龟有点激动,说:“老师傅,当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看错人了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和尚呵呵笑道:“不是我是谁?我都认出你来了,你还认不出我?泽布托耶,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老龟显出一副激动的表情,只会呵呵呵地傻笑。碧落却是一脸的迷惑。
老和尚起身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到老衲那儿坐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呵呵……”
老和尚说话的声音饱满圆润,中气十足,根本猜不出他有多大的年龄。
陪他下棋的老头说:“明儿请早啊!”
静园老和尚回道:“明儿再说,兴许明儿我就不在这儿了,呵呵……”
老头边收拾着磨盘上的棋子边自言自语地说:“明儿你不在这儿了,我又找谁下棋去?这儿除了你尽是臭棋篓子。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得在一个级别下得才有劲啊!”
静园老和尚呵呵笑道:“你得培养几个后起之秀啊!你可不要把它荒废了!”说完静园老和尚不再理会老头,精神矍铄地带着老龟和碧落朝村子里走去。
老龟看见老和尚就想起了映霞寺,说:“老师傅,你走了那么多年,映霞寺或许都荒废了吧?我听说那儿房子不像房子,庙子不像庙子,都快成野狗窝了。”
老和尚边走边说:“房子就是房子,庙子还是庙子,咋会成野狗窝呢?你这老龟,怎么一见面就在我的面前信口开河地打诳语?不过你打这样的诳语我不怪你。”
老龟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老和尚用这样的腔调跟他说话,他觉得和尚就该用这样的强调跟他这种人说话,于是接着说:“我不是乱说的。不信你回去看看吧,兴许你那破庙连门板都没有了,大殿,禅房都穿墙漏壁的,啥都没有了。”
老和尚呵呵笑道:“泽布托耶,你的修炼还不到火候啊?你是肉眼凡胎,有和无你是看不清楚的。有就是无,无就是有,呵呵……”
被换着泽布托耶的老龟还是被老和尚说话的腔调搞得有点毛躁了,说:“我在跟你说老实话,你却跟我装神弄鬼的拽高深,我都懒得跟你说了。”
老和尚呵呵笑道:“啊!你的这张嘴啊,还是那么没关没拦的,当心吃亏在你的这张嘴上哦!”
老龟却说:“吃得亏才打得拢堆,我才不怕吃亏呢。”
老和尚又是呵呵笑道:“你是金刚嘴菩萨心啊!呵呵……我当初跟你的禹商国王说过,你要定力够,离佛缘是很近的。”
老龟却说:“我才不会当和尚呢!孤家寡人的,太没有趣味了。”
老和尚听老龟这么说,长声幺幺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老龟却接口说道:“善哉善哉……”
这片世外桃源般的村落都是干栏式的“吊脚楼”建筑,房屋依山而建,半边靠山,半边伸出两条长长的木腿,全部是歇山顶的二层木板结构,最下层用七八根原木立柱支撑,空出的部位用来放置柴草和圈养牲畜,二楼是吃饭睡觉的地方,顶楼便是堆放粮食与杂物的仓储了。
老龟泽布托耶和碧落对这样的建筑很是好奇,泽布托耶边走边说:“怎么这儿咋也时兴修吊脚楼哦?我原来的老家,河的两边修的也全部是吊脚楼,不过人家的吊脚楼修的比这个修得排场讲究,小青瓦,雕花的小木窗户,比这个可精致得多。它这个用的树皮盖顶子,也不知道漏不漏雨?”
碧落却朝泽布托耶问道道:“老龟叔,你说的你的老家在哪儿啊?是紫水国吗?”
老龟泽布托耶却说:“不是。我的老家在一个更大的世外桃源里。”
“哪你为什么又会是紫水国的人呢?”碧落穷根究底地问。
老龟却没有回答碧落的耐心了,兴许是碧落穷根究底的问话触动到了他的伤心往事,说:“公主,你别那么多问题好不好?”
碧落却说:“我也只是想到哪儿问到哪儿,你别生气啊,老龟叔!”
老龟说:“我哪儿会生你的气呢?”
老和尚引领着泽布托耶和碧落绕过几座吊脚楼,径直朝后山走,在经过一处吊脚楼旁时,冷不丁地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孩子嘻嘻的窃笑声,扭头看去,却见一棵怀抱大的皂角树的枝桠间,躲着几个猴子一般精瘦机警的孩子。
这群孩子衣服虽然是千订万补显得很陈旧,但是,每一个补丁却是打得平整妥切,浆洗得也是干干净净。
孩子们俯看着从树下经过的陌生人嘻嘻地笑着,一脸顽劣无忌的表情。特别是对老龟泽托布耶,更是充满了好奇,因为尽管老龟已经幻化成了人的模样,身上标志性的龟壳装束也变成了一件有着龟壳花纹的袍子,但是,泽托布耶的身上总还是残留着某种水下生物的特有气质,这就让这一群敏感单纯的孩子们感到颇为奇怪。
这时,有一队神秘的人朝着他们迎面走来,这群人身材都不是很高,只在一米五六的样子,个个穿着露出臂膀的短褂,胸肌硕大肌肉滚滚,古铜色的脸上线条清晰深刻,就像大山岩石的肌理般凸现出坚硬倔强的性格。
他们都穿着一色的蓝靛色的粗布衣裳,个个腰间挎着一把一尺来长的自制长刀,肩上横扛着一根长枪,每一根长枪的枪头都被擦拭得乌漆漆亮锃锃的。
这时用钨钢锻造的枪头。
这群人的装束倒不是很奇特,倒是他们头顶上的发髻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异样。脑袋周围的头发被剃得精光,只剩下头顶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蓄起长长的一撮头发,然后挽成一个精致漂亮的髻。
老龟和泽托布耶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穿着打扮的男人,一时间有点惊讶了。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越加矮小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脖子上套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整个身高也就是一米五的样子,但是,他却有一双奇特的大脚板和一双粗壮健硕的腿。
这群人迎面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领头的矮个子男人率先停下,将一只手合什在胸前,毕恭毕敬地朝老和尚行了个礼。
老和尚也双手合什于胸地朝这群人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群人同泽托布耶擦身而过后,泽托布耶好生诧异,朝老和尚问道:“他们是这儿的猎户吗?”
老和尚说:“他们不是猎户,他们只是这个部落的枪手,在这儿,枪是每一个男人终身相伴的荣耀。刚才那个领头的,就是他们的枪神!他叫多滚!”
老龟哦了一声,说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又经过了一道石拱桥,石拱桥下传来一阵阵啪啪啪的此起彼伏的声响,声音有板有眼,就像有一群人在敲击鼓点和梆子一般。这种简单但极富节奏感的啪啪声越过山谷又再反弹回来,应山应水的让人听了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寻着声音朝桥下看去,才发现是一群漂亮的女人在河边的石头上捶洗衣服。
女人们也正边捶洗着衣服边仰头看着从桥上经过的老龟,她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美滋滋的微笑,有几个女人伸手捧起清澈的河水朝从桥上路过的老龟和碧落浇上来,同时发出喔喔的挑逗声。
老龟泽托布耶居然红了脸,笑道:“这儿的婆姨咋这么没个正形的?”
老和尚却朝泽托布耶呵呵笑道:“那是你有分别心,所以才说这样见外的话,呵呵……她们心性淳朴,你说的正形在这儿是不作数的,呵呵……”
老龟泽托布耶对这样的阵仗更是不适应,将手拢进袖口里,躬腰耸背的急冲冲地从石拱桥上走过。模样儿还真相是个龟类生物了。
这时,石拱桥下传来几个女人情意绵绵的山歌声,声音圆润细腻,宛若山间的清泉般清澈诱人:
郎是窗前萤火虫啊!
弯弯绕的亮光光啊!
几时绕进妹的窗啊!
哥哥吔……
妹的心里水汪汪啊……
这歌显然不是冲桥上匆匆路过的泽托布耶和老和尚唱的,更不是冲着碧落公主唱的。
而泽托布耶的心里却砰砰地跳起来,步子迈得越加急促细碎了。心里正小鹿撞撞间,又听见对面半山腰的山林间传来几个男人粗犷宏亮的歌声:
妹是山里野辣椒啊!
辣呼呼的心上人啊!
几时妹把窗棂开啊!
妹妹吔……
哥从窗口爬进来啊……
随着男女山歌的响起,整个空旷寂寞的山谷顿时就活色生香起来……
碧落朝急冲冲只管走路的老龟说:“老龟叔,你看人家这才叫活得逍遥啊!男男女女的,想唱就唱,多随性子啊!我们天坑国的居民,也是这么随性逍遥的。”
老龟泽托布耶却闷哼哼地说:“要是连肚子都吃不饱,看还有没有精神唱歌?”
而碧落这时却已经停住了步子,看着石拱桥下唱着山歌的女人,阳光灿烂的心里突然间飘起了一层阴霾,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在这原生态的一唱一答的情歌对唱里,小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
石拱桥下的女人却朝碧落招起了手,让她下去。
碧落对这群女人生出了亲切之意,她情不自禁地朝着石拱桥下走过去。
老龟泽托布耶却朝碧落说道:“别过去,说不准这些女人正准备着什么幺蛾子等着你呢,我们还是跟着释宽老和尚吧。”
碧落这才回过神,又紧跟上了那个被老龟称做释宽的老和尚。
老龟泽托布耶和公主碧落跟着释宽老和尚顺着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一直朝着山里走,越朝里走,山里面就越是显出莽莽苍苍的原始气象。山里的树木长得繁盛高大威武,路边偶尔有一棵自然死亡的老树,却仍然倔强地矗立着,暗褐色的树枝犹如一只只巨手一般伸向天空,似乎在向老天发出乞求,乞求老天仍旧给这些繁盛地生长着的树木予庇佑。
泽托布耶朝走在前面的释宽老和尚说道:“这儿的树子咋长得这么好?尽是几百上千年的树木啊!”
走在前面的释宽和尚说:“阿弥陀佛,那是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生长在这儿的每一棵大树都是祖先的灵魂。他们敬畏这些灵魂,这些灵魂也庇护着他们。树的年龄越大就越具有神性的光芒。如果有一棵树死亡了,这儿的人也不会去砍伐它,那是因为树就和人一样,是老死的,他们会让它有朝一日自己倒下。”
泽托布耶说:“这儿的人还这么讲究?”
静园老和尚说道:“这不是讲究,这是一种大善。泽布托耶,你的根基浅得很,好多东西你是看不见的,好多东西你也是看不破的。人啊!入世越深,根基就越浅,最后都会成无根之漂萍,随波逐流,最后能飘到那个地方,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的。只有这儿的人,他们知道他们最终会到哪儿去。”
“会到哪儿去?”泽布托耶好奇地问。
“会和这些树长在一起。”
“会和这些树长在一起?”
“是的,他们明白,生命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每一个人的出生,表明祖先的灵魂以肉身的形式来到了这个世界,一个人的离开,表明这个灵魂又回到了祖先的序列中去了。在他们看来,生与死只是灵魂与肉身的交替罢了,所以,对生老病死,他们不喜不悲,随性淡泊地生活,当这寨子里的人诞生一个小孩,他们就会为这个小孩种上一棵树,这棵树以后就会伴随着这个孩子一起生长,当他死去时,就砍下这棵树,用这棵树搭起他的魂魄回到祖先那儿的桥梁,随后在密林深处把他的肉身埋掉,消除掉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功过是非,就都成了过眼云烟。过后,他们又会在死去的人的身上再种上一棵树,生命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得以延续……”
泽布托耶少见多怪地说:“还有这么怪的生老病死的风俗!”
释宽老和尚说道:“这儿的人是离佛性最近的人。所以,这儿的气场一直保持得很好。它最接近大自然的灵性。”
老龟泽布托耶却朝释宽老和尚不耐烦地说道:“你别跟我说这些玄得不着调调的话!你跟我说佛性灵性的,我还正的不大懂!”
释宽老和尚又长声幺幺地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龟又接嘴说道:“善哉!善哉!”
这似乎已经是他跟释宽老和尚形成的一种默契了,显得别扭而且滑稽,跟在后面的碧落不由得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