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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约定下来,板上钉钉。帝后都是一言九鼎的人,既然事先有约,输的那方不能抵赖,那就要踏踏实实将皇后的左肩验上一验,宽衣解带一看便见分晓。
可这时又冒出了另一个疑难来,两人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名不副实。两个没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男女有别,要沉锦当着皇帝的面脱衣裳,她光是想想就恶寒,哪儿还能真的做呢!
她不着痕迹地凝起眉,侧目看他:“怎么验?”
慕容弋一副闲闲的姿态,端详她半晌,见她眼神闪烁,隐约知道了她在为难什么,漠然道:“跟我过来。”说完便转了身,绕到八扇屏风后头去了。
她立在原地半晌,只好又提步跟上去。坦言说,她心中是害怕与他独处的,上回在清凉亭,她在他手上吃了天大的亏,那口气至今还没完全咽下去。今日若非他帮了她一次,她绝没有闲情逸致同他打这样的赌。
绕过八扇大屏风,出乎人意料的,里头居然别有洞天。
她眸子看过去,隔扇上头雕万字流水纹,打起帷帐继续走,里头竟是一所寝殿。设香案条几,香鼎之中烟雾袅袅,吸入肺腑中令人倍感怡神。她抬起眼,瞧见房中幽黯处立着一个高个儿的影子,不消多时,一阵火光乍现,是慕容弋点燃了灯烛。
今上的面容映衬在火光的昏黄中,眼帘微微垂下,眸子里有跳动的金色。他拨弄完灯芯又往水银镜前走,从妆台上拿起一把日月镜,徐徐走到水银镜正对处站定,又将袍角撕下一隅,覆在双眼上。
她不解,“你蒙着眼做什么?”
他却只是道:“皇后脸皮薄,如今我看不见了,你便可以大大方方宽衣,”说着略顿,“你不想我蒙眼么?”
沉锦被噎住了,当即道不是。心中仍旧将信将疑,又试探着朝慕容弋走近两步,伸手在他覆了布帛的双目前摆了摆,他并不见有何反应。沉锦坐在妆台前的杌凳上,抬眼,镜中映出他来,立在她后面,手持日月铜镜,面上没有一丝的神情。
尽管他蒙着眼,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僵着十指去解领上的盘扣。她双颊泛红,徐徐将广袖袍褪至上臂处,往面前的水银镜看过去。
他手中的铜镜里将好映入她肩后风光,羊脂美玉般的肌理,白璧无瑕。她顺着圆润单薄的肩头往下看,嫣红的一粒小痣,极小,若不细看几乎不可察,像是落在白雪上的朱砂。她大感惊骇,猛地拉拢衣裳站起身,阔袖无意间一拂,妆台上的脂粉奁便被扫在地上。
她惊怒交加,颤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弋慢条斯理将覆眼的白绫摘下,见她气急败坏,竟勾起唇一笑,“看皇后这副样子,想必你知道朕没有骗你。所以这个赌,是朕赢了。”
此时她却没有功夫同他计较谁输谁赢,步子一动朝他走得更近,追问道:“告诉我,这些事情你都是从何而知?”之前的忍耐似乎都要在顷刻之间爆发,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难怪他总是胸有成竹,难怪每每对上他,都是她溃不成军。常言道知己知彼,他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这怎么能不令人惊恐呢?
她不依不挠,他却仍旧避而不答,只是别过头看那盏烛火:“我早说过,难得糊涂,刨根问底的结果往往是人不能承受的。如今朕赢了,皇后是不是该愿赌服输?”
他不说,她也没办法逼他。沉锦懊丧,脑子里乱作了一团,微合了眸子揉眉心,随口问:“自然是愿赌服输是。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并不擅长吟曲,扫了君上的雅兴你不能怪罪我。君上执意要听,我姑且献一回丑。你想听什么?”
慕容弋回眸看她一眼,这副模样还真有几分英勇就义的味道,看上去很滑稽。他心下好笑,脸上却没有笑容,认真地想了想道:“上邪如何?”
上邪……
她眸子里划过一丝惊异,人尽皆知,上邪曲是女子对心爱男子的示爱之曲,情思缱绻,缠绵悱恻。词中字句,俱表露地老天荒之意。沉锦颇感尴尬,觉得慕容弋一定是故意想看她笑话的。
“不能换一曲么?”她试探道。
今上却很坚决,“不换,就这个。”说完撩了袍子在官帽椅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幽幽:“皇后请。”
请你个鬼!她愤愤的,低下头口里嘀咕着骂了一句。反悔吗?可是事先分明已经约定好了,若是不认账,势必令慕容弋嘲笑致死,那怎么办呢?左思右想无可奈何,只能屈从,她长长嗟叹一声,这首曲子司业都没听她唱过,如今真是便宜这个大胤皇帝了。
暗自翻个白眼,沉锦清了清嗓子,启唇低低吟唱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四下静谧无声,她的声线柔媚清丽,仿佛天生含三分笑意,古曲上邪自她口中缓缓流淌而出,一起一伏,转承娇婉,似诉心中无限事。
他听她低低吟唱,眼中的神色忽地黯沉下去。好半晌,一曲毕,歌声戛然而止,她看见他起身朝自己走过来,愈发地近,愈发地近,他目光幽深,直看得她发憷,步子往后退了退。
这是怎么了?他这副模样怪吓人,她勉强笑笑:“唱得不好么?虽然我自幼习音律,却只擅长筝与笛,我早便告诉君上了……”
慕容弋摇头,指尖抚上她的左颊,声音带着些莫名的低哑,喉头似乎浑浊:“不,你唱得很好。”
他的指腹粗糙,划过娇嫩的脸颊,有些痒痒的,沉锦偏头想要躲开,不料他却忽地双臂一收将她抱进了怀里。她怔了怔,他的气息醉人芬芳将她禁锢其中,那一瞬竟然忘了去反抗,带她回过神后却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沙哑低沉,他说:“别再念念不忘。”
她被他说得一愣,“什么?”
今上将她抱得更紧,双臂几乎箍得她生疼,“你心中的另一个人,别再念念不忘。”
她一阵怔忡,他复缓缓低下头来,吻上她柔软嫣红的唇。她的气息如此美好,令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他合上眼,发狠似的吻她,甚至咬破了她的唇瓣。她吃痛,拉扯着要把他推开,他却锲而不舍,仍旧疯狂地追逐她躲闪的小舌。
他太过强势霸道,以致她呼吸都变得困难,忍无可忍,她也狠了狠心咬了下去。彼此口里都有腥甜的味道,然而慕容弋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呼吸愈发粗重,将她抵在隔扇上,大手顺着她勾人的曲线一路往下游移。
她感到不妙,惊慌之余开始奋力挣扎,然而女人的力量对于男人来说微不足道。她纤细柔弱,和他根本不足以较量。慕容弋单手箍住她两只手反剪在她身后,致使她只能毫无保留地迎接他。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颈窝处,右手隔着薄薄的布料抚上那双纤细修长的腿,他渴望她,渴望得几乎疼痛。
小腹处传来异样硬实的触感,她反应了一瞬,登时吓得双腿都发软,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却仍不肯善罢甘休,带着薄茧的手滑入了细嫩双腿之间……
她尖叫了一声,狠狠朝他踩了一脚。慕容弋一声闷哼,她趁着这个当口儿狠力将他一把推开,她气疯了,右手举起来就要朝他挥下去,万幸理智将她硬生生拖了回来。
不能。如果这一耳光扇了下去,指不定会怎么收场,不能冲动,不能逞一时之快。
沉锦深吸了好几口借以平复,五指在半空中收拢又愤愤垂了下来,冷着脸朝他欠身:“臣妾有些不舒服,恐怕不能陪君上赏月了。臣妾告退。”说完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再听不见。他在官帽椅上缓缓坐下来,窗外刮进来一阵夜风,呼啦一阵熄灭了殿中的灯烛,一室漆黑。
他在黑暗之中漠然地勾了勾唇,举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黑瞳幽黯。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辈子。她永远也逃不掉,她是他的,无论她如何抗拒。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爱上他,不择一切手段。
从瑶台上下来,她几乎是连奔带逃。深夜的风大而冷,她双颊滚烫气息不稳,走在宫道上不住地流眼泪。几次三番被他这样欺负,她羞愤得想呕血。有时也在心里骂自己不识好歹,原本就是已经成婚的两个人,他是她的男人,对她做任何事都天经地义。
厌恶他的触碰么?其实也说不上吧,就像宫里其它人说的,慕容弋的人才风度天下无人能及,并不会让她讨厌,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好难过,觉得对不起司业,也对不起自己。
脑子里乱作一锅粥,她胡思乱想,迎着夜风在青石路上疾步而行,忽地背后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便捂了她的嘴,她大惊失色,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那人将自己半扯半抱地往假山后头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