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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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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别人在谈恋爱时,张炎和李转娣则压马路,买零食吃,逛图书馆,由于没有压力又有钱花,两个人都在朝横向发展。张炎倒还好,本来就胖,而李转娣原来是标准有点偏瘦的身材,这下胖了许多,追求完美的李转娣可接受不了。

    有人说干体力活会让人瘦,可是李转娣还不够体力吗,每天上班站至少十个小时,拿着很重的电动启子,发起力来电动启子更重,可是李转娣并没有瘦,还长胖了。

    其实人没有思想才最可怕,一天除了上班,吃饭,上班,吃饭,加班,睡觉,再起床上班,三点一线的生活才是最可怕的,上班的十多个小时,就在一平米的面积里活动,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什么话也不能说,很多原本灵气的女工都变得呆板木讷了。

    前面插件,焊锡,剪脚的一些女工们一天十几个小时都是坐,坐得长肚子,长大腿,一个个花季少女在工厂上班一年,慢慢的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妇女了。

    当在这里呆了半年后,李转娣发现自己并没有成长,除了给家里汇了二千五百元钱以外,真的什么收获也没有,感觉自己前途渺茫,行尸走肉,特别苦闷,担心自己和王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特别想重回校园,可是时光不会到来,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过了就过了。李转娣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听从父母的决定,报考了中专,后悔自己在进入中专后发现学校不务正业后,没有听取王彬的建议勇敢的回头,这一切都怪自己。

    过去的就不要想了,现在的呢?李转娣开始发问自己:“现在我在这条流水线上有前途吗?我有机会提为品管吗,我有机会升为领班吗,甚至我有机会走在公司的某个路口,被领导慧眼识珠吗?”

    没有,很难!李转娣虽然曾径成绩优秀,在校年年全校第一,在这里这些是不值钱的。没有人在乎你曾径的读书成绩的。

    李转娣虽然美,但并不是倾国倾城,并不是鹤立鸡群,在这茫茫女工海中,大家都穿着工服,带着工帽,埋头干活,谁能发现你?李转娣想来想去,觉得自己除非努力熟悉各工位,掌握生产线知识,向领班职位努力。

    可是这得做多少年啊,张四梅现在26岁,做了四年流水线工人,才从媳妇熬成婆,可是线上有很多比张四梅还要大,还在做流水线工人,张四梅是个偶然,而其他人则是必然。

    自己既没有张四梅的阿娜,也没有张四梅的能说会道,更没有张四梅的心计,还有她那皮笑肉不笑,秒变的表情,李转娣自认为永远也学不会。

    张四梅很能干,也很历害,线上的很多老员工都是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其他人现在成了她的下属,而她自己成了领班,工资翻几倍,可以悠闲的坐在办公桌上看文件,二个眼睛盯着流水线上的员工。

    做领班的能力不需要曾径在学校成绩有多优秀,不管你曾是不是高材生,只要你有能力让比你能力强的人干活,并且干好活,而你不费吹灰之力稳坐领班职位,这就是现实的领班能力。

    不得不佩服她的管理才干,这些人有的比她进厂时间早多了,人家都从二十岁做到了四十岁了,对产线上的任何一道工序者都了解,可是照样得服从张四梅的,玩心计也玩不过张四梅,张四梅总是有办法对付他们。

    把邹军调走,让李转娣做这个工位,就是张四梅思虑很久的主意,原来李雪,张娇,邹军,龙生几个人经常故意情绪堵线,有意无意的制约张四梅。

    张四梅性格要强,总想在制造课长和日本老板面前显示她的才干,所以每月的产量都是第一,不良返修率最低。

    邹军表面是提升,其实则是张四梅逼着让人家辞职,结果人家邹军被提为物料员不久还是干不下走人了,据说邹军还是人事科长的小舅子呢?

    觉得在这条线上呆得越久,知道的越多,越绝望。觉得一条生产线也象一个小社会,李转娣真的觉得自己应付不过来。

    好好干自己的活吧,像爸爸说的,打螺丝就把螺丝打好,擦鞋子就把鞋子擦好,在一天尽一天职,既使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也要做到极致,因为你人不在,名还在。

    在张四梅这组有一点好,每次都因为产量高,品质好,被评为优秀组,每个月除了工资外还比别的组多一百元奖金,可是劳动强度不是一般的大啊,李转娣性格要强不愿服输的人也有很多时候吃不消的,有时上夜班晚上还常流鼻血。

    这个奖金张炎是没有的,张炎的组全是新人,产品流得慢,月月产量在公司排名倒数,还经常因为质量问题返工,可是这组人轻松啊,一台机器下来总是慢悠悠的。

    不过张炎也干得很豫闷,她做的那个焊锡对身体不好,她原来有鼻炎,现在闻到这个烟味她更受不了,上班对她来讲也是折磨,可是人在他乡,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啊,为了钱还是干下去吧

    张炎也试着去跟领班说换个工位,领班跟他说培养一个焊锡熟手不容易,这属技术人才,让她忍耐点,好的是做焊锡的人每个月有三十元的职业津贴。

    李转娣的那条线上换新机种了,叫什么1024型号,很小,听说很不值钱,工序简单,产品流得很快,一天可以生产一千多台,这可累坏了第一站的那个女孩。

    一千多台的成品产量,第一站至少要放一千五百个前框,因为流水线上还有很多在制半成品。第一站是放显示器的塑料前框,并安装二个铁片和四个垫片。

    工序看似简单,但是此工位前端工作量大,比喻一个纸箱里只能放二十个塑料前框,而每个箱子都要用刀片划开,撕掉塑料袋子拿出前框,再做来料检查,也就是查看前框上有没有刮伤,污点等,这些如果没有看清楚直接流下去了,组装成半成品或者成品,不仅浪费工时影响整体产量,且计算成品不良率,来料的不良也将算为制程不良,这个物料的不良将由富恩公司承担。

    以前做a500型号一天产量三百多台,第一站最多放五百个前框,所以工作悠闲轻松,而现在这个工作常常忙得不可开交,而后面的人却没事做,第一站的女孩因为应付不过来,老被张四梅骂,后面的人催,最后实在受不了哭着辞职了,听说她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十年。

    第一站又分别调了几个新来的来做,都做不下来,要么是断线找人帮忙,要么是哭着不干,老员工不愿来,新员工干不了。其实老员也干不了,大家都在自己位置上习惯了。

    在这里大凡能长久干下去的,要么是技术过硬要么就是工作轻松,安逸的心态迫使大家都不愿意去换工作岗位,而且老员工本来就难管理,张四梅想动他们也得动点心计。

    张四梅想了想,觉得李转娣这孩子听话,好说话,眼睛一亮,这个小姑娘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小乖乖,你这个工位做得不错,觉得你很有潜力,我想让你多学点产线知识,在不同的工位上适应一下,怎么样?”张四梅有时候嘴巴甜得似蜜。

    “领班,你是要让我换工位吗?”李转娣心中挺开心,以为自己在这个工位做得好,张四梅会把自己调到调试的工位,听说调试的工位很轻松,而且每个月还有六十元的职业津帖,更重要的是她们每个人工位上都有一台电脑,看起来更像文化人哦。

    “去第一站摆前框怎么样?”张四梅语气有点软,但也是不容商量的表情。李转娣的美梦还没醒呢,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急收起来,耳朵已经告诉她不要再做梦了。

    “我也怕我忙不来啊?领班。”李转娣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近乎哀求的小声说。

    “不会,你可以的,你很能干,听话,干得好的员工我不会亏待的!反正你现在的这个工位要并掉的,难道你要以后没事可做等着老板炒掉?”张四梅一边编织美丽的前景一边吓唬初出茅庐的李转娣。

    的确,a500的有16个螺丝要打,而1024只有两颗,肯定是转给打外壳螺丝的人去做。

    不过现在张四梅吓不了李转娣了,她已经无所谓被炒或留了,因为还有二个月就过年了,李转娣本来对这种机器人的生活已经厌倦了,虽然前方的路并没有找好,但是真的不太愿意在这里荒废年华了。

    不过李转娣今天还不想走,那么今天就得好好干,以前的钱都寄回家了,现在也得存点钱,回去自己好打算下一步的路。

    心中有一千个不愿意,但是脚还是跟着张四梅走,去做另外一个岗位。换句话来说,领班让你做这么难的重要的位置,是看得起你,认为你行!这样想也觉得挺开心的,至少自己不是在领班心中的那种做什么都不行的人。李转娣宽慰着自己。

    其实做就做吧,别人能行自己也能行,因为自己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就是那少数的特别能干一类的,李转娣一直把自己定格为不是一般人。

    想到这些,李转娣干活又来劲了,看着第一站旁边堆得象高山一样的纸箱,全是塑料前框,李转娣能感受到第一站的厚实了。

    连物料员都忙不过来,前端的显示器前框,后端的外壳,都是体积超大,份量又多的大件物料,每条线就那么一点地方,又不能提前拉了备在这,只能一边生产一边拉料,忙得气喘嘘嘘。

    做这种产品因为技术含量不高,不赚钱,工序少,完全靠的是苦力,第一站,打后壳那一站,后面的外观检查,包装都是很辛苦的工位,多出来工位的人闲着都外调了,张四梅可不要这么多人闲着,影响平均产成率。

    所以这条线上的人都是忙碌的,李转娣一个人忙着拆箱,检查,纸箱用完了还要把纸箱划开平放在地上,工作不难,但真的很忙,很显然,这个工位也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李转娣真的累瘫了,这样坚持了一个月,李转娣也能保持生产线流量很快,产量维持在全公司第一。

    可是张四梅还是希望李转娣能更快,因为只要第一站不停的往下放,后面的人就没法休息,当李转娣表现得已经尽力再无能为力时,张四梅吆喝着第二站的来帮第一站,等张四梅一走,第二站的男生大骂她。

    “黑心的女人,你想逼死我们啊!老子不干啦!”又是一个四川的刚毕业不久的男生,他很难干,所以张四梅把他放在前端。

    “我们尽我们最大努力做吧,你也不用帮我,把你自己的工位做好就行了。你帮我,你的堵了,我这里也下不下去了啊!’李转娣如实诚恳的说道。

    “我这站比你还轻松点的,至少不用弄那纸箱子,检查前框这样的工作,以前认为我最傻,原来还有人比我更傻,呵呵,看到你我心里平衡啦,哈哈!”

    李转娣下站的徐小平呵呵大笑的道出这番话,看得出他是一个乐天派。

    的确,徐小平是个乐天派,不仅做事快,人也幽默,还很会唱歌,每天给李转娣唱《千纸鹤》,李转娣总是认真的听,然后赞美他唱得好听,两个活宝在一起找乐子让无趣繁重的上班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转眼只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李转娣来东莞富恩公司工作八个月了,李转娣回想了一下自己,除了赚了几千元钱以外,自己个人真的没什么收获,看着线上干了五六年,十来年,二十年的老员工除了容颜改变以外,其它都是没变。

    想到他们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李转娣后怕了,如果未来不能预见,大家都会抱着美好的愿望去生活。如果今天能预见明年,五年后,十年后的生活,是那样的悲戚,那样的无生气,真的比死还要可怕。

    不愿意,不愿意,李转娣一边想着,一边使劲的摇头,打死也不要这样的生活。虽然说这里是要求高中或者相当于高中的学历才可以进来做生产线工人,可是李转娣认为机械的,重复的,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同样的工作任何没有文化甚至白痴都会做得很好的。

    难道自己要在这里当白痴吗,不!李转娣歇斯底地在洗手间大叫。再试问,这里有前途吗,或者说自己这样努力的付出有前途吗,没有,在这里较量的不是能力,还有心计,交际,这些李转娣都不会,李转娣觉得线上的人都比自己强,可是他们还是在这里做机器操作工。

    张炎听到李转娣在洗手间大叫,忙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她很少看到李转娣这个样子,扶在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惊诧。

    “我什么事没有,你放心吧,我刚刚做出了个决定,我决定不干了,我要辞职回家,在这里我会变傻的,你呢?”李转娣镇定的照着镜子,在镜子里朝张炎使鬼脸。

    做出这个决定,跟张炎说出心中想说的话,心情轻松多了,路好象又明亮了,前方又充满了许多变数,有美好的,不美好的各占一半,也许自己的前程会更美好。

    “其实我也想辞职,可是这里必竟能拿得到工资,回家万一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我们家没有关系的,在家找工作对我来讲很难的。”张炎考虑的是现实问题,她说出来的也是李转娣下一步要面对的问题。

    可是此刻李转娣什么都不想,只想离开,也许回家能找到工作,虽然家乡的小县城小,也没有很多机会,自己也没有当大官的亲戚,可是她还是想回去,前方的路是什么样的她都不管了,只想回家,为的就是自己不被造就成机器人。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想离开,我比你还要惨,我妈只知道要我赚钱,我家里也没有关系,可是我想通过自己回家去试一试,也许说不定有机会呢?或者说我们去学个电脑怎么样?学电脑会打字了我们以后就可以应聘办公室文员的工作。”

    学电脑的想法李转娣一直都有的,可是天天在生产线上加班,同末也加班,想去学电脑,谈何容易。

    “学电脑,这个想法不错啊,不知道咱们家乡有没有哦,还是那种老式的dos系统吗,我看到我们生产部文员用的那种窗口式的windows95了,挺好用的,用鼠标点一下图标就进去打字了,没有那个wps打字那么复杂。”张炎眼睛一亮,很同意李转娣的这个想法。

    “你想一下,你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当机器人的话你就跟我一起辞职回家吧,我今天就去交辞职单,我再不想摆那个塑料壳了!”李转娣豪言壮志,久违的活泼又一次崩发。

    富恩公司员工辞职手续批下来很快的,这里薪资福利在整个清溪镇是最好的,从来都不愁招不到员工。员工手册上是规定辞职要提前七天办理,可是实际上你要走的话,当天就可以办理妥当。

    张炎辞职领导大笔一挥,搞定,交给制造课文员,等待结工资。李转娣交辞职书时,张四梅倒是很努力的挽留了一把,谁都不想这条温顺而又勤奋的小牛流失吧。

    “我去给你申请加薪怎么样,你再想想,考虑一下,给我点时间。小乖乖?”这次张四梅的甜言蜜语应该是真的吧,必竟象李转娣这样的员工是很难找的。

    “加薪我不要,顶多又是一个多付点钱的机器人,我要做领班,你能帮我办到吗?”李转娣的豪不客气的胡言乱语让张四梅吓了一跳。

    “看来你是真不想做了,好吧,我批你!”张四梅不再言语,从李转娣的话语中看出这条牛并不温顺,将来长大了并不好管,或许真的会挤掉自己,放生她吧。

    就这样,李转娣和张炎又一次做了第一次吃螃蟹的人,全校就她们两个放弃这么好的工作辞职了,在大家的离别欢送下,李转娣和张炎背着重重的行礼,踏上了回乡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