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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少初从来没想过要做个好哥哥,在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弟弟时他就觉得这是个非常不讨喜的小家伙。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的那天是一个节日,天气舒服得好像张开双臂就能飞起来,盛少初在那天终于剪了幼儿园里那个总流口水的小胖妞的花裙子,并用一盒巧克力让另一个讨厌的男孩承认是他干的。盛少初一路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在走进刚搬没多久的小区时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爸爸的车子。
他飞快跑回家,迫不及待用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打开门好听清爸爸的声音,还有这次又给他带了什么礼物。他走进屋子,父母一起坐在沙发上,妈妈怀里抱着东西,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就像在发光。盛少初一下子忘了昨晚上妈妈哭喊尖叫的可怕场面走过去叫了声妈妈,年轻的女人像是舍不得把目光从怀中移开般飞快看了他一眼,笑容温柔声音喜悦地招呼:“少初,快来看看你的小弟弟。”
“好啊。”他乖巧地答应,在听见几声软软的声音后好奇地踮起脚去看。盛少初首先看到了一双黑幽幽蓝蒙蒙的大眼睛,襁褓里的婴儿白白胖胖,嘟着粉嫩的嘴唇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望向他。那副样子让盛少初一下子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他吊起眼睛拉开嘴巴怪叫着做了个可怕的鬼脸把新弟弟吓得哇哇大哭,而自己被那脸皱成一团的滑稽样子逗得乐不可支。
当然他的行为很快遭到父母的制止和教育,但正经来说那可是盛少初童年生活中排得上号的快乐一天,因此他有很长一阵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这个弟弟。
从那天起盛少初开始对欺负盛少佐乐此不疲,他比弟弟大四岁,能够轻而易举抢他的玩具,克扣他的零用钱,怂恿他闯祸顶罪。没用多久他就发现父母对他要比自己宽容得多,但盛少初相信爸妈早晚会不喜欢他的,因为他的弟弟实在是个非常非常又笨又呆的家伙。
盛少佐——就是他的弟弟从小就不哭不闹文静得不像话,就是在泥地里打滚都透着一股斯文劲儿,当然以盛少初的年龄他还分辨不出稳重和痴呆之间的差别,但他很肯定弟弟一定是后者。哦,瞧他那盯着黑板数数的傻样儿,盛少初想不通那些数字有什么可花心思的。
盛少初上五年级的时候盛少佐刚升上一年级,这时候他们仍然还睡一张床,盛少初讨厌这样,难道他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东西吗?在他家刚搬了更大的房子之后?
他愤愤不平地拿笔尖在书本上戳出一个个窟窿,他正在大教室上生理卫生课,整个高年级的学生都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开小差。少出心不在焉地瞟了眼幻灯片,上面是人类六种性别的图片,年轻的女老师的解说被淹没在一片嗡嗡声中。
“……每个人真正确定性别的时间大致在十四到十八岁,alpha会相对早一些,而大多数omega要到十八岁左右才会经历第一次发情期……”
盛少初打了个哈欠,响亮的下课铃引起了一阵骚动,很快又被老师平息。一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家庭,他的妈妈却以生育力低下的性别生了两个孩子,这就够让那些同样是Beta组成的家庭羡慕的了。但当然那还是比不上得天独厚的omega
盛少初只见过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他的舅舅和舅妈,难以想象他们已经有五个孩子了,他还没几年的人生印象中几乎没有哪次去他家玩时舅妈不是大着肚子的。
那太可怕了。盛少初打了个冷战,随即恶劣地想他亲爱的弟弟将来一定是个omega,整天大着肚子,那多好玩啊。
“哥哥。”
下课的时候盛少佐等在大教室外面,小小的人影被困在高年级学生中望着他。盛少初走过去,一想他们的小omega需要照顾,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弟弟的脸就变得顺眼起来。于是盛少初难得摆出笑脸道:“走,少佐,我们去吃好吃的。”
盛少佐有点不适应地楞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起来,晃着小短腿奋力跟上哥哥的脚步。
学校附近有卖很多小吃零食的巷子,路口就能闻到一阵阵香喷喷的烤肉味,盛少初想吃这些很久了,但妈妈平时不准他们碰这种食物,而现在他有个完美的共犯。盛少初一边轻车熟路地穿过那些狭窄的弄堂一边煞有介事地警告弟弟:“你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我以后就在也不带你出来玩了,听见没有?”
“嗯!”盛少佐重重点头。老板端上来一盘盘鸡腿肉串和蔬菜替他们烤熟,盛少初往嘴里丢了一块里脊肉幸福地眯起眼:“这比食堂的好吃多了。”
盛少佐的吃相比起哥哥有教养多了,他斯文地尝了一口,淡淡的眉毛小小皱了一下:“好吃。”
盛少初将蔬菜全都推到他面前,想了想又把喜欢的香菇拿回来,然后大方道:“这些都归你了。”
那顿午餐花光了兄弟俩的零花钱,两人回到教室时早就过了午休时间,盛少初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批评了一顿。
都是盛少佐的错!盛少初气呼呼地想,要不是那家伙腿短跑得慢他怎么会迟到!
当天晚上盛少佐就闹肚子了。睡得正熟的盛少初被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给弄醒,他一时半会睁不开眼睛,只恶声恶气地问:“盛少佐,你不睡觉干嘛呢!?”
床上一下安静下来,好半天才听见盛少佐细声细气地带着哭腔回答:“哥哥,我肚子疼……”
盛少初还是不耐烦:“你不会去厕所吗?”
“去过了,还是疼。”盛少佐又乱动起来:“憋不住了,我要找妈妈……”
盛少初一下子睁开眼睛,适应了半天后才看清周围的东西,对面挂着两行眼泪可怜兮兮的弟弟小声说:“嘘,不要找妈妈,哥哥带你去。”
他带着弟弟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生怕被就在隔壁的妈妈听见从而被弟弟抖落出他中午干的好事。
“就你娇气,为什么我就一点事都没有?”盛少初没好气地数落他,黑夜里只看见坐在坐便器上的弟弟湿润着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小声道歉:“对不起……”
下一刻盛少佐却大叫起来,他尖利的童音挤压在鼻腔里释放出来,随即咚地一声摔到地上,狠狠吓了盛少初一跳。
“疼……”盛少佐捂着肚子在瓷砖上叫唤,不时打滚抽动一下。他的声音立刻把妈妈惊醒跑了过来。盛少初只觉得眼前忽然白得晃眼,然后就是一阵混乱,妈妈焦急的叫声,保姆的声音,弟弟的哭声走马灯一样在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保姆来叫他回房继续睡觉。
躺在被窝里盛少初忽然开始害怕,弟弟满头大汗紧闭着眼睛的映像像是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瑟缩成一团,想起妈妈以前的告诫,那些街边的垃圾食品有毒,吃了会害死人。他想妈妈说的都是对的,现在弟弟就要死了。他越想越难过,对万一弟弟告诉妈妈那全是自己干的之后的后果惊恐万状。
盛少佐答应过他不说的,但谁知道呢,他都快要死了。盛少初绝望地想,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抽抽噎噎地希望盛少佐能好好地回来,并下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对他,这样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连长时间在外忙生意应酬的爸爸也赶回来照看他们的小儿子。盛少初的心脏几乎被吊到了嗓子眼,他在爸爸收拾了衣物匆匆离开前问:“爸爸,弟弟怎么了?”
“小佐没事,你乖乖上课。”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保姆道:“送他去上学。”
那之后过了足足一周盛少初才重新见到了弟弟,那之前盛少初几乎一直活在恐慌里,生怕某个时候就听到弟弟的噩耗。瘦了一圈雪白雪白的小男孩被妈妈温柔地抱回他们俩的小卧室里,他跟着走进去。
“小初,不要顽皮,要让弟弟好好休息。”
盛少初对妈妈的吩咐认真地点头,然后仍然不放心地问:“弟弟没事了吗?”
“没事了哦,但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
等妈妈暂时离开后盛少初坐在床边,只见弟弟慢慢动了动身体,在他耳边悄悄道:“我什么也没说,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盛少初一直记得那双柔弱但坚定的眼神,以至于他可怜的良心在那一刻真心做了自我检讨,甚至暗自发誓做个好哥哥,但很多年后盛少初才发现自己从来没变过。
而后来他才从知道盛少佐只是得了急性阑尾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