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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恪文被最亲近的人处以最致命的一击。
她想反击,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颂薇、孔青,诅咒他们没有好结局,或是付诸暴力,冲上去抓住她的头发,让巴掌像雨点似地落在她身上。然而即使内心咆哮着怒火的风暴,对待朋友终究做不出可能令她后悔终生的事。
怒火退去后,取而代之席卷全身的是无法抑止的巨大悲哀。孔青以身体健康为由拒绝她,会令她怨忿,换做颂薇认同他的取舍,只让恪文心头滴血。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恪文哽咽着,胸口起起伏伏,吸进的气少呼出的气多。
颂薇看见恪文的样子,知道她受了极大的冲击,闭上了嘴,站在原地没有靠上前来。
恪文想,颂薇如果此时道歉,她不知还能否立即原谅她,但至少会相信方才的言语不过是一时气话。
颂薇彻底沉默了,就像闯了祸却又自尊心作祟的孩子,只顾埋头看着脚尖,对旁人的期待不管不问。恪文瞪大眼睛殷切地望着她,直到觉察出颂薇不可能开口道歉了,才将眼睛闭上,泪珠滚落。
短暂的万念俱灰过后,她意识到是时候硬起心肠了。八年的耳鬓厮磨、关心爱护,比不上一个男人四个周末八天时间的爱情的滋润。谭恪文,你够可悲的。
任泪水挂在两颊,恪文缓慢而又沉稳地说道:“这是我的身体。有没有病,能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都是我的身体。我不为它感到羞耻。你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八年的相处,使得颂薇一听恪文的语调就知道她已经永远地错过道歉的机会了。她不敢尝试挽回,只有沉默,望向窗外于风中乱舞的树枝。
她预计的没错,恪文的心已再难挽回,除非奇迹发生。
“看看你,一天吃一顿,每天盯着体重计大呼小叫,和付秋露那群人一样,成天想的就只有节食减肥。”
颂薇忍不住为自己辩白几句:“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挺好看,裙子也能穿上小号的了。”
“就是为了讨男人的欢心!”恪文爆发出一声厉斥。
她极少说出这般直戳人心的话,更不要说对着颂薇了。颂薇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个家境优渥、没心没肺的单纯姑娘。如今单纯的姑娘也该了解什么叫做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了。
颂薇的反应一如恪文所预料般抗拒。她摇着头,嗫嚅道:“不是的,我没有讨谁的喜欢,我自己也很开心。”
“开心吗?开心吗!”恪文冲上去抓着颂薇的肩膀。“你老实说,除了周末的两天,平时的五天时间你开心吗?”
颂薇有想挣脱的意思,却无力付诸行动,以至于被力气弱小的恪文牢牢地抓住,只能通过扭头来避开恪文焦灼的目光。她嘴角往下一撇,无声地摇摇头。
以前的颂薇是多么热爱美食,现在却不得不忍痛割爱,情绪也变得低落无常。每到半夜,恪文经常从睡梦中醒来,听见颂薇床上传来苦闷的呻吟,和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
“可是为了两天的欢乐,受点苦也是应该的。”颂薇从摇头忽然转换成无意识的点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孔青说过,他觉得清瘦一点的女孩子才显得更文静。”说完,她满怀幽怨地打量恪文一眼。
恪文的两手伸向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最终捏成拳头,敲打自己的脑壳。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问题不在于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而在于你不必为了他的喜好改变自己!”
颂薇像是抓到了她的漏洞,马上表示反对:“为什么不行?为了喜欢的人改变也是值得的。你难道都不愿意做一点点牺牲吗?”
她的问题难倒了恪文。恪文不是洞察事理的神童天才,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准确地说,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什么时候应该为爱人牺牲,什么时候又该坚守自己的阵地。因此,她只有越过回答问题,说道:
“那他的喜好变了怎么办?你难道要永远追在他后面讨他的欢心吗?”
话反正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恪文不待颂薇回答即道:“他今天可以因为生不出健康的孩子而拒绝我,明天可以换个原因抛弃你!”
颂薇眼睛睁大,高声尖叫,猛地推了恪文一把。恪文料到颂薇会被激怒,却没想她会动手,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后脑勺撞在椅背上。剧烈的疼痛袭来,恪文抱着头倒地不起。
活该,都是活该,恪文在心里狂乱地呼啸。孔青活该被她揭穿冷漠无情的内心,颂薇活该被她戳破黯淡无光的未来,自己活该被孔青拒绝,被颂薇暴力相待。
“孔青不是那样的人!”颂薇大口喘着粗气,没有过来扶起恪文的意思。
恪文听了,将脸埋在胳膊肘里冷笑不已。撕下虚伪光鲜的皮,暴露鲜血淋漓的现实的感觉实在太妙了。她大概是疯了,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颂薇会习惯的,当她学会了直面现实,现实就再也无从伤害她。恪文用阴冷如铁的声音说道:
“你会慌张,急于替他辩解,恰恰说明你清楚他就是那样的人。”
睁大眼睛等着吧,等着看一双“爱侣”分道扬镳的一天。
叮咚——
门铃响起。屋内的人长时间都不去理会。门铃又响了几次,终于由颂薇前去开门。出人意料,门外站着何秘书。
何秘书敏锐地觉察出屋内气氛的不寻常。他剪掉客套话的开场,直接说:
“你们跟我来。”
颂薇问有什么事情。何秘书的回答是:“徐院长要见你们。”
恪文轻抚后脑勺,好像已经肿起来一大块。听见徐院长此时要见她们,难免觉得意外。
“见我们?”颂薇问。
“是。不用换衣服了,现在就走。”
恪文、颂薇进行了动手过后首次眼神交流,从中得知对方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徐院长的命令不可违抗,两人穿上鞋子跟何秘书出了门。
狂风吹得两个人冷静不少,都从刚才的冲突中清醒过来。雷暴预警已经生效,电车出于安全考虑全部停运。何秘书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来接二人。恪文不禁纳闷,究竟什么事那么紧急,必须趁这个时候将她们召唤过去?
三个人坐进车里,一路上寂静无声。何秘书偶尔从后视镜里观察一下后排的两个人,坐得远远的,头扭向窗户外。进入行政区后,唯一的一次对话由颂薇开口问道:
“何秘书,徐院长找我们有什么事?”
“我只负责带你们过去。”何秘书不肯明说,有可能连他也不清楚。
情况似乎非常严重,颂薇不再作声。恪文起先以为是关于家人的最新进展,可徐院长吩咐将她二人都带去,明显不是关于恪文的私事。
到达行政楼,三人上楼进入院长办公室。两个女孩惊讶地发现办公室里不止徐院长,莎丽也在。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付秋露。
恪文想从她们的脸上读出点什么,然而徐院长面无表情,莎丽看着墙上的油画,付秋露则在微笑。她的微笑令恪文脊背生凉。
待所有人坐下,徐院长对付秋露说:
“人都来了,有什么话就说。今天是星期天,外面还有雷暴,你最好不要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付秋露看眼恪文,像看一条落水的流浪狗。而她就是推她下水的人。
“我要举报谭恪文为了争夺男宾,向其恶意透露闵颂薇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