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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文听到驱逐出天鹅岛的处罚,心脏强有力地搏动了一下,又立即恢复原样。她不能也不愿意背负着出卖好友的罪名离开这里。徐院长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大幅度地挺起、落下,低声沉吟道:
“驱逐是吗……”
“是。”莎丽的眼光坚定不移。“外泄男宾资料是性质极其严重的行为,并且已经对洛家明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因此应当对谭恪文从严处理。”
徐院长的手指在嘴唇上轻轻摩挲,视线集中在面前的办公桌上,而不去看屋内的任何一个人。恪文忽然对她的心理活动产生了好奇。如果觉得证据足够,她完全可以立即宣布处罚;证据不够,也应当很快做出反应。徐院长的样子,像是有其它的考虑在左右她的判断。
莎丽也发现了徐院长的犹豫不决。她不愿浪费走到这一步所耗费的心血精力,进一步劝道:“院长,这件事从学院的角度考虑也应该从严处理。若有人将此事向媒体爆料,外界将如何看待学院,又该如何嘲讽学生们。”
徐院长抬头扫了一眼三个女孩。一个哭哭啼啼缺乏主张,一个聪明过头惹祸不断,还有一个骄横暴虐心胸狭隘。这都是她的领导下教出来的女孩。外界要嘲笑,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院长不解,自己对女孩们管理宽松,只要求她们不要违反学院的规章制度,可为什么她们却偏偏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呢?
莎丽不知徐院长的心思,以为她还是拿不定注意,因而再次“出言相逼”:
“院长,您不久前才说了泄露男宾资料的行为要严肃处理。我们抓到谭恪文买卖资料的现行,您不能……”
一只手抬起,命令莎丽闭嘴。徐院长刚一开口,恪文便从她的语气中听了出来,她不会遂莎丽和付秋露的愿。
“莎丽,你办事的效率很高,但是针对谭恪文的这两件事,还需要再斟酌。”
恪文紧扭的心稍稍松了些许。至少徐院长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没有轻信莎丽和付秋露的一面之词。
付秋露不服气了,先前忍着没说话,是以为莎丽能说服徐院长,如今看来莎丽不顶用,还是得自己出马。
“徐院长,不用斟酌了。人证、物证都在,谭恪文绝对有罪。”
她大概是将自己当作了主导正义审判案件的法官,用了“有罪”这样的形容。
“那些都是侧面的证据。”徐院长简要地反驳她。
“可是帛雅自己都承认了,她亲口说出了谭恪文的名字。”
“万一她在撒谎呢,万一她与谭恪文有私人恩怨,故意陷害她呢?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付秋露碰了钉子,又不敢多次和徐院长顶嘴,着急地看向莎丽。
恪文也看向莎丽,只见她在付秋露说话的期间眼神转了好几次,抿唇思索。凭着这些表情变化,恪文猜测莎丽会退而守之,不会再轻易开口了。
这时,始终保持沉默的何秘书忽然说话了。
“院长,谭恪文此前已有私自打电话、闯入军事禁区的违规记录了。据她所说,信件是在农场关禁闭期间私下传递,这又是一宗严重违纪。即使她这次没有过错,学院也可因为她的品行问题开除她。”
在此之前,恪文一直以为何秘书扮演的是中立的角色。他可以闭嘴,将沉默保持到最后,可他却选在付、莎两人词穷的时候站出来,也让恪文认清了他的立场。
何秘书的话不禁令恪文提起了心。她的确有“前科”,这是抹不掉的硬伤,她无法为自己辩解。
但是恪文并不排斥因此被驱逐。她既能永远地离开天鹅岛,又不用背负出卖好友的名声。虽然过程肯定十分难熬,回去难以面对母亲,但为了尽快离开,她不在乎。
“数罪并罚也没到限度,不能因此开除她。”徐院长几乎想都没想就打回了何秘书的提议。眼色极快的何秘书从此噤声,再不多说一句。一旁的付秋露空欢喜一场,苦着一张无可奈何的脸。
刹那间,一件小事忽然从恪文的脑袋里蹦了出来。她想起孔律师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他们不会让你轻易地离开天鹅岛,脱离他们的掌控。”
寒气嗖嗖地沿着脊柱往上冒。别人都以为徐院长偏袒恪文,不肯将她驱逐,只有恪文知道另一种可能性——徐院长与NSAG合谋,要将恪文这个“把柄”牢牢地攥在手里。
会吗,徐院长真得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下达驱逐的处罚吗?恪文不寒而栗,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眼下似乎是得救了,实际却隐藏了更大的威胁。
她有可能真得离不开天鹅岛了。
“谭恪文明天晨会做忏悔,义务劳动时间翻倍。”恪文的处罚只有短短两句话,徐院长转而吩咐何秘书,“去告诉技术部门,让他们改进系统,男宾的资料决不能再轻易外泄了。”
付秋露撅着嘴表示不满:“对谭恪文一点处罚都没有吗?我们明明找了那么多证据。”
“我已经决定了。你要是有异议,可以向教育仲裁委申请复议,一并呈上你们准备的证据,看他们怎么看待这些证据。”
恪文听到徐院长说晨会忏悔,心顿时被惊恐攫住,两眼呆怔,喉咙发干。
“为什么要我忏悔?为什么?我不要去,我没有犯错。”恪文微微颤抖着说。
徐院长已从办公桌后方走了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眼中尽是无奈与疲惫。
“给你个提示,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学院对你的培养。别人指控你,先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恪文真想顶撞回去。莎丽和付秋露毫无理由的陷害,她也要反省自己吗?是不是偷窃的受害者也要反省钱包没放安全,霸凌的受害人也要反省自己是否招人讨厌?
我就算有错,也不是她们迫害我的借口。恪文瞪着徐院长,让这些激愤的宣泄在胸中驰骋,不让半句流出。
忏悔并非简单地说几句我做错了,下次再不犯错了。那是小学生唬弄老师的把戏。天鹅岛学院的忏悔,要由忏悔者的礼仪老师监督,并持一把刻有“七条训诫”的木尺,责打忏悔者的背部。七条训诫,背一条,打一下,当着所有人的面。
晨会开始,做完吟诵便是忏悔仪式。莎丽握着木尺来到恪文身后,小声对她说:
“下手的轻重,不代表个人的感情。”
恪文不会再相信她。
仪式开始,恪文须脱掉外套,只剩一件单衣。所有人都看着她哆哆嗦嗦地站在讲台上,一条条地背诵训诫,紧接着“啪”的一声,木尺落下,恪文的表情也随之扭曲一下。
女孩们对此麻木冷漠。付秋露早将恪文的“罪名”传播开去,大家都知道谭恪文为了抢夺男人而出卖了多年的好友。她罪有应得,莎丽的下手应该再重一些,打得她哭。只有极个别和恪文关系还行,了解她为人的女孩,不忍观看此幕,悄悄地把头低下去。
恪文的背火辣辣地疼,脸上烧得滚烫,恍惚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莎丽忽然在背后大声吼:
“大声点!”
猛然醒过来,恪文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睁大眼睛看清下面一张张无表情的脸。她咬紧牙,大声念出下一条训诫,像是对着台下,又像是冲着身后的人。
“永远不能欺骗他人,搬弄是非!”
啪!
晨会结束,恪文最后一个走出礼堂。在白茫茫的路上一直往前走,和煦的阳光也烘不暖她的身体。
回到住所,屋子里空了一半——颂薇已经收拾东西搬走了。徐院长问她想怎么办,颂薇呆了半天,才鼓着腮帮子说自己想离恪文远一点。
她走得急,许多不要的东西都丢在地上。两人的书桌前,撒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和泥土,以及几棵翠绿的富贵竹。玻璃瓶来自于当初在农场时颂薇送来的营养品。恪文把空瓶全背了回来,装上土,种了几颗生命力顽强的竹子。
竹子折了。恪文觉得她对不起这些小生命,她无力保护它们。
她无力保护任何人。
恪文拿来扫帚,玻璃、泥土连同竹子,一起丢进垃圾桶。医院的电话打来时,她刚刚将扫帚收归原位,电话的内容令心情雪上加霜。
狄医生回到了天鹅岛医院,通知恪文尽快前来,骨髓检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