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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昱清对他莫名的敌意先是困惑,继而福至心灵地想到,该不会,宁樨还没有同他坦白当时在星巴克他们两人扮情侣的事吧?
作为朋友,自得澄清误会替她解忧,可惜偏偏苏昱清是损友,损友的宗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甚至觉得这火还不旺,还要多添一把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是吧,温先生?”
方才接这一句话,对温岭远而言,已是不明智,当然不会继续同他陷入无谓的口舌之争,于是,只是冲他笑了笑。
这笑容的意思,苏昱清看明白了,大抵就是:你说是,那就是吧。
苏昱清在心里冲他比个大拇指,稳,真的是稳,难怪宁樨这只小虾米,始终难在他手里翻出风浪。
两班人在树海山庄的别墅汇合,其状况用“混乱”已不足以形容。
楼上楼下,都是说话声、大笑声和争吵声。分配房间这件事上,大家率先发生争执,温岭远不准备参与调停,于是让他们自己协商,分完之后,剩下的那一间就是自己的。
最后,宁樨、苏雨浓和池小园一间,住二楼最大的那间主卧,剩余的大家一人一间房。他们各自挑好了自己最喜欢的房间,苏昱清单独住在一楼,温南川和温北歌住在三楼,于是留给温岭远的,就只剩下二楼最西端,挨着书房的那一间面积很小的卧室。
这个混乱的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温岭远一直坐在一楼的会客厅里等。最后,他看一眼时间,走到楼梯口通知:“五分钟后集合,出发去餐厅吃饭。”俨然变成了尽职尽责的导游。
六个青少年凑到一起,不是一般的吵闹。
在餐厅坐下之后,点餐都花去数倍于平常时间,不管点到什么,总会有人吃,有人不吃,于是,买单的人拥有最终决策权:将菜单一合,直接要一份八人套餐。
温北歌抗议道:“我不吃南海海鳗。”
纠结下去,再过一个小时都别想吃上午餐,于是温岭远笑着对她说:“等这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你可以把头转过去,当做没有看到。”
上菜之前闲聊,温南川得知苏昱清是他的校友,一时引为知己,知晓他考的是崇城大学时,十分直率地问道:“为什么不去清北呢?”
问得苏昱清差一点吐出一口血,“这不没考上吗,考得上我不就去了。”
温南川于是笑得更加爽朗,“我女朋友在清华。”明晃晃的炫耀。
大家的反应重点各不相同,苏昱清被“清华”刺激,而宁樨注意到:“姐弟恋?”
小园的反应则更消沉:“现在高中生都有女朋友了,而我的初恋还在。”
温北歌推一推眼镜,难得的安慰她:“没关系的小园姐姐,除了我哥,大家也都是单身。”
此言一出,除温家兄妹,所有人陷入沉默。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苏雨浓,话是对温南川说的:“从见面时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温南川愣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苏学姐,我觉得……这种搭讪方式好像有点老土。”
没等苏雨浓翻白眼,苏昱清率先抄起一旁的菜单往他脑袋上砸去,“醒醒,不是所有女生都对搞姐弟恋有兴趣。”
坐在一旁的宁樨不得不小声提醒苏昱清:“……你和小雨也是姐弟恋。”
苏昱清:“……”
“真的,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苏雨浓皱着眉,冥思苦想,忽然说道,“想起来了!去年九月,你是不是去崇城大学参加过一个人工智能的比赛,在领奖台上,准备拉横幅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你?”
大家都露出“哇”的表情,钦佩于这惊人的记忆力,莫非是属于美术生的职业素养?
苏昱清说:“我跟宁樨都去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宁樨说:“因为你笨,我都记得,温叔叔那天全程摄影……”她说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噤声。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话结束得很突兀,温南川说:“是啊是啊!要不学姐——哦,现在是我女朋友拦着,我告白的横幅就已经拉出来了。”
即使没有抬头,宁樨也觉察到一束观察的目光,来自自己的右手边,温岭远所坐的位置。
她需要掩饰自己的慌乱,于是拿起筷子去夹小碟子里的兰花豆。越慌越做不好,一用力,豆子从筷尖滑落。一只手,先她一步去拿纸巾盒,抽出一张纸,裹住了豆子,丢进他自己面前用来放置食物垃圾的盘子里。
温岭远看着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你那天在崇城大学。”
“是的,我看到你了,但是没有跟你打招呼。如果现在要我解释的话,我会撒谎。但是,你应该不会想听我说谎?”
温岭远摇了摇头,然后举起筷子,点向那一碟兰花豆,“你要吃这个?”
宁樨别过头去,“我才不要吃。”
温岭远笑出声。
下午,大家分组去采买晚上自助烧烤要用的食物。
晚上吃过饭,宁樨还有拍摄荧光海的计划,想要率先撤离。
温岭远是坐在凳子上的,听见宁樨说要走,准备陪她去。而温北歌已经率先站起身,“你说的荧光海,是不是鞭毛藻类生物发光照亮海湾的现象?我也要去看。”
虽然只认识一天,宁樨也知道了温岭远的这位侄女,是个喜欢看书,厌恶一切社交活动的,性格十分独立的少女,因此对她愿意同去感到受宠若惊。
而后,池小园和温南川纷纷响应,蹲守荧光海,又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行动。
这晚他们还是不够幸运。
等回到别墅,吃水果、抢占视听室、玩游戏、猜拳决定洗澡顺序,又是一场战争。
温岭远不愿继续操心和参与,一整天的吵闹使他觉得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于是独自一人回到楼上,去卧室旁的书房里看书。
这间书房,用来填充书柜的,都是仿佛论斤回收而来的旧书,许多地摊文学,不值一看。挑很久,挑到一本布尔加科夫的小说。书房的装修尚可,飘窗前一座单人沙发。当把飘窗打开,海风吹动纱帘,听见海浪的声音。
书看到第二十页的时候,响起敲门声。
温岭远说完“请进”,书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宁樨探头进来,食指比在唇前方发出“嘘”声,阻止他出声,而后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等把门合上,她才说道:“玩游戏输了,他们要罚我,我说要上厕所,趁机跑掉。你别出声,让我在你这里躲一下。”
宁樨走到书柜前,丝毫不像他那样纠结,随意挑出一本来,走过去,跃上飘窗。她拿过一只抱枕,垫在腰后,双腿交叠,翘着脚,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手里的那本《量子物理的奥秘与困惑》。
温岭远忍住了才没有笑,视线逐渐被其他吸引。
注意到,她是赤着脚过来的,因此脚底沾上一些灰,却无损脚背皮肤的白皙,长而秀气的脚趾上,涂着亮紫色的指甲油,浮夸,却意外契合她。
这种观察是不妥当的,他很快意识到,就将目光重新聚焦于书页之上。
等再回过神,发现她身体下滑,那个原本枕在腰后的抱枕,此刻垫在她的脑后,书本被扣在胸前,被她紧紧抱着。
不知道,量子力学,和嬉玩整天之后的疲惫,哪一个更能催眠?
纱帘拂过,洒进月光。
走廊里有人在喊宁樨的名字,大抵也意识到她去“上厕所”未免时间太长。
温岭远没有说话,不让任何人,破坏此时此刻的宁静。
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一层,又安静下来。
书页盖在膝盖上,温岭远手臂撑于沙发扶手,看着飘窗上,仿佛睡在一片明亮雪光中的女孩。他似一位孤岛上的国王,看守在他窗前谛唱的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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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孩子,这晚聊到凌晨一两点钟才睡着,次日自然临近中午才醒。
宁樨洗漱过后,第一个下楼,看见苏昱清和温南川正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她对温岭远没有叫大家早起有一些疑惑,于是问苏昱清:“温叔叔呢?”
回答的是温南川:“小叔有事去市里了,晚上再回来。他给我们留了钱,让我们中午自己去找吃的。”
没有温岭远这个长辈在跟前,这里年纪最大的池小园,自动接替了大家长的职位。
午餐之后,他们去沙滩上玩。
宁樨和小园、苏昱清还有南川组队玩沙滩排球,不可以剧烈运动的苏雨浓,就和北歌躺在遮阳伞下睡觉。
兴许是出门之前防晒霜没有涂抹均匀,宁樨感觉到脖子后方被晒得发痒,一问之下,那个理应带出来的,装了防晒霜的小包被苏雨浓落在了别墅里。
所幸别墅里这里不远,宁樨决定回去一趟。
背后一连串让她顺便跑腿的叮嘱:
“帮我拿一块毛巾!”
“我要冰可乐!”
“雪糕!”
宁樨喊道:“你们自己去!我一个也不带!”
按密码解锁,整栋别墅里静悄悄。
宁樨走上二楼,准备冲个凉,边走边喊:“有人吗?”
她担心会不会有保洁人员过来打扫,结果当然是没有人应答。
走进房间,宁樨脱下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找出一套干净的内.衣裤,而后朝着走廊外,紧挨着卧室的,最东面的浴室走去。
此时此刻,走廊最西端的房间里。
温岭远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吗”,但今天五点半早起赶第一趟船离岛,连轴转地开完两场临时会议,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岛上。奔忙到此时,获得一个午觉,困顿使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过了片刻,思绪才慢慢回笼,意识到,那似乎是宁樨的声音。
当他起床,打开门,恰好看见这一幕:
宁樨赤着脚,踏进浴室,身上只着一件白色蕾丝边的内.衣,和同样色系的内.裤。四肢清瘦而匀称,使她落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轻盈。从左边房间漏进来的一束阳光,恰好只抓住她的脚后跟,和她嘴里所哼的,曲调轻快的歌声。午后的光影勾画她的背影,是油画质地。
温岭远一下便将门关上。在门后,他思索片刻,换上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他预备在附近徘徊十来分钟,装作刚刚回来的样子再进屋。
太阳底下,他让灼热的日光晒得有一些头晕,走在通往别墅外的石子路上,又渐渐意识到,心里莫名的燥.热,并不是因为,这个过于坦率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