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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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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如何?”李禅秀说完,又小心看裴椹一眼,斟酌问。

    忽然冒出来个娘家,他不知道裴二会不会信,但左右……裴二方才那话也说不通。眼下胡人虽然被打退,但随时可能再纠结大军来攻,陈将军怎可能让裴二休沐太长时间,还有功夫去贩皮子?

    他不知道裴二离开家要干什么,兴许是接了什么秘密任务,不能透露。总之,对方刚才那话很大可能是哄骗他。正好他一时寻不到借口,就也顺着对方的话编了。

    何况他不久前确实冒出一个表哥来,如今再忽然冒出个娘家,也……不会太突兀吧?

    李禅秀微垂着浓长纤睫,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哄住裴二。

    裴椹闻言也微怔,妻子还有娘家人?沈太医一家不是除了女儿沈秀,其他人都在流放前就死了?

    即便有,也只可能是被牵连的旁支。既是旁支,又怎会管沈秀死活?何况他妻子很可能不是沈秀,就更不太可能去见沈秀的娘家人。

    如此,很大可能是妻子的真正娘家人寻来了,而不是沈家人。至于顾衡……估计妻子只是拿他当借口。

    裴椹微松一口气,虽然妻子的话有假的成分,但他又何尝没哄骗对方?尤其他还拿“收宣平的钱”当借口,让妻子心中愧疚……

    这般一想,本就心中有些虚的他,更不好戳破什么。

    加上梁王世子就在雍州,虽然对方已经离开永丰镇,但万一暗中留有人手……他实在不能放心。

    如此一来,妻子暂时离开永丰,去所谓的娘家,反倒安全些。

    而且也就这几日,等张伯谦张大人重回雍州任郡守,就可帮他护着妻子一二。张大人是他爷爷提拔的门生,此前一直坐镇雍州,是自己人。

    只是他仍免不了担心,斟酌一下,道:“原来你娘家还有人在,既然他们来了,我不好不见,他们现在在哪个县?要是近的话,不如我陪你去……不,还是我去接他们过来。”

    想到李禅秀还病着,不便奔波劳累,他又改口。

    李禅秀闻言一僵,暗道“糟了”,刚才没问裴二什么时候离开。于是赶紧说一个距永丰镇较远的县城。

    其实他大可以让旧部中的几人假装一下,是他娘家人。但一来,他不敢让自己在这成亲,嫁给一个男子的事被旧部们知道,继而被父亲知道;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那些人来了,被看出不是普通人,露出端倪怎么办?

    裴椹听了县城名字,发现距离不近,也皱了皱眉。

    李禅秀忙打断问:“对了,你何时离开?需不需要替你准备一下行李?”

    裴椹眉头微松,道:“明天就走。”

    顿了顿,又目光柔和看向他,轻声说:“那就麻烦娘子帮我收拾一下。”

    李禅秀本想转开他注意力,没想到他真这么说,不由微僵,但又不那么意外。

    “好。”他很快浅笑着点头。

    裴椹目光不由愈发轻柔,却又难舍。

    他并非真想劳累还没病好的妻子帮他收拾行李,只是……兴许成了家的丈夫都会这般,想到出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妻子准备,心中难免柔软期盼。

    但真正收拾时,他却没让李禅秀都动手,大部分活还是自己做。李禅秀趁他不注意时,将他此前送的玉镯、发簪,都藏到他的包裹里,想了想,又放一小包碎银。

    玉镯、发簪都是裴二送的,他定不能真收。至于银子……虽然他猜对方那番要去贩皮子的话是说谎,但万一真需要把宣平给的钱都上交,这些银子起码够对方近日花销用。

    自然,他还给对方留了更多,但那要等他离开后,留信告诉对方。

    裴椹跟李禅秀一起收拾好包裹后,才问李禅秀何时离开。得知对方打算后天去见娘家人,只比自己晚一天走,便要帮他把包裹也收拾了。

    李禅秀拗不过他,加上寒毒刚发作过,身体仍虚,便坐在炕边看他忙活,随他去了。

    裴椹大手将他几件里衣都拿出来,理平整后,一一叠好,放进包裹里,接着又整理外衣。

    他不由脸色微红,道:“我只是去见一见娘家人,不用带这么多衣服。”

    里衣是穿在里面,装就装了。其他外衣却都是女子的样式,带了也不会再穿。

    裴椹却道:“你畏寒,多带几件保暖,免得再生病。”

    说完又仔细帮他收拾。

    李禅秀沉默,坐在炕边不再说话。

    他忽然想起离开太子府的前一晚,父亲也这样仔细帮他收拾物品,可收拾了一阵,却又怅然:“你这一走,倒是不需要再用这些,为父是白收拾了。”

    如今,裴二也是白收拾,可裴二却不知道。他定定看着对方,此刻将要分别的情绪,竟和当初要离开太子府时一样。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按住裴二的手,和对方一起叠那些衣服。

    裴椹动作一顿,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话。

    下午,裴椹还有别的事要忙,叮嘱李禅秀在家好好休息后,就大步离开。

    李禅秀不知他去干什么,直到深夜,才见他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李禅秀忙坐起身,披在身上的衾被微微下滑,落在瘦削的肩侧,乌黑如绸缎的发丝披散,衬得只穿白色里衣的身影清冷单薄,房间里的烛光像在他清丽眼眸中跳跃。

    裴椹微怔,惊讶他还没睡,又看到桌上竟然点着蜡烛。

    李禅秀轻咳:“油灯熏眼,正好家中还有几根蜡烛没用。”

    只不过,蜡烛是成亲那晚剩下的。现在他们都要离开了,不用白不用。虽然裴二之后还会回来,但总归,到那时,对方已经不会再缺钱,舍不得买蜡烛了。

    裴椹望着桌上的小半截红烛,目光灼灼,轻“嗯”了一声。

    如此良宵,气氛也刚好,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但离别在即,两人满腹心事,又莫名有股愁绪在心间,谁都没再开口。

    何况李禅秀还“病”着,裴椹更不可能再做什么。

    两人并排躺在暖热炕上,谁都没说话。直到隔壁鸡鸣三声,李禅秀才终于有了困意,浅浅睡去。

    裴椹转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气,将他拥进怀中,也闭上眼。

    翌日。

    天刚亮,裴椹就睁开眼,看了看怀中人,静默良久,才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臂。

    李禅秀在他下床穿衣时,就也醒了,忙坐起身,睁着惺忪的眼睛问:“这就要走?”

    裴椹动作一顿,目光轻柔看向他,点了点头。

    李禅秀迟疑一下,也起身下床,觉得应该送送他。毕竟这一分别,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了。

    裴椹见他要下床,忙俯身握住他瘦白的脚腕,快速将他又塞回被窝,道:“天冷,你别这么早起。”

    李禅秀尴尬一瞬,接着又摇摇头,推开他,强行下了床。

    裴椹无奈,只好拿衣服过来,赶紧给他裹上,顿了顿,又温声交代:“你要离开永丰几天的事,我已经跟陈将军说了,他说没问题,让你放心在娘家多住几天。”

    “沈秀”毕竟是罪眷,要离开,不能不知会陈将军,否则会被当成逃离。

    “另外我还跟陈将军说,等过几日,请他将你的功劳上呈给郡守,赦免你的罪籍。”

    李禅秀闻言一怔,但想到自己明日就离开,倒不必再担心,就没说什么。

    实际上,裴椹可以自己设法帮“沈秀”脱籍,但他想,妻子立了功,还是用妻子的功劳脱籍比较好,这是对方的荣耀,是对方应得的。

    等他离开后,对方不再是罪籍,去哪都不会再受限制。

    自然,妻子可能并非是沈秀。关于这件事,他想等自己回来后,跟对方将一切说清,再帮对方恢复身份。

    若他不幸……回不来了,张大人则会帮他做这些。总之,他不能牵连妻子。

    “另外丁成海和徐阿婶也已经团聚,我请陈将军允许他们一家搬出军营,就在这边安顿。他们的住处跟我们小院隔两三家,我记得你跟徐阿婶关系很好,我离开这段时日,你跟她常往来,刚好能互相照应。至于其他参加上次大战的劳役,也都得了奖赏,陈将军会一一为他们表功,应该都会被赦免……”

    李禅秀闻言怔住,这也是他离开前,想去跟陈将军说的事,没想到裴二先说了。

    裴椹对上他的清湛的目光,轻笑着吻了吻他的前额,眼中藏着不舍,片刻,却语气平常道:“时间紧,我就不在家吃饭了,你等会把昨晚的鸡汤热热喝了。还有,明天回娘家,我让张虎跟着你,现在到处都是流民兵乱,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有……”

    他一不留神,又说了许多。堂堂裴世子,素来做事果断,寡言少语,从没这么絮叨过。

    直到晨光照进小院,不能再拖下去,他终于拿起头盔,夹在臂弯间,目光落在李禅秀素净白皙的面容,哑声说:“那我,就先走了。”

    李禅秀望着,轻轻点头。

    裴椹目光深邃,又看了他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就在踏出小院时,他忽然又顿住脚。

    熹微的晨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高大峻拔的身形,在地面落下长长的影子。

    忽然,他转过身,光线照过深邃轮廓,高挺的鼻梁,在侧脸落下界限分明的阴影。

    李禅秀刚好快步走出,站在主屋门外,遥遥目送。

    看见这一幕,裴椹目光倏然幽深,仿佛血液中有什么再也压制不住。就像那晚他在军营辗转反侧,终究克制不住,骑马冒着严寒,在星夜奔回小院,只为回来见妻子一面时的冲动一样。

    他忽然快步走回,在李禅秀错愕的目光中,如铁的手臂箍紧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扣在他脑后,阴影瞬间压下。

    裴椹低头,狠狠吻住了他。李禅秀微愕,还没来得及出声,唇齿便都被侵占,连呼吸也被掠夺。

    仿佛一切失序,再没有克制和理智可言,裴椹吻得极凶,又生涩不得章法,像要将他吞噬殆尽。

    李禅秀从不知道,被亲吻是这么耗费体力的一件事,他紧紧揪住对方冰凉的衣甲,几乎快要站不住,被迫仰着修长白皙的脖颈,身体不住下滑。直到对方手臂将他箍紧,往上又提了提,才勉强又站稳。

    终于被松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李禅秀眼尾微红,甚至沁出水光,脸颊都酸得厉害。

    裴椹额头轻抵着他,声音低哑又充满浓烈的占有,喘息着道:“等我回来,我们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若他真能回来,定要三书六聘,真正迎娶对方。

    若不能……

    裴椹眼睛微红,低头又轻啄了啄怀中人微肿的红唇,忍不住将对方紧紧箍在怀中,仿佛要揉进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