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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修从未泯灭,自那位太玄冥帝开创尸道邪法之后,便从未断绝。
即便这一切的伊始,那位太玄冥帝早已亡故,但无论是他曾经的追随者,亦或者因旁些原因入尸道的修者,却没有消失。
这让无穹颇有感慨,有时候开拓者的影响力确实没有穷尽,甚至不会以其生命的泯灭而消散。
无论是好的,亦或者坏的。
显然,无穹深知,他此刻面对的就是坏事。
虽然他最讨厌的那人,整日追逐邪修,至今没有查出这一号的情报,但不久前的鸿雁城事件,却暴露了两个尸道邪修。
嬴勾与将臣。
这两人皆有踏入八阶境界的实力,堪比一方巨擘大宗的执掌者,无论是境界还是手段,都极为可怕。
远非他们小辈能够应付。
无穹虽未见过此人,但倒也听过情报,大概明白他此刻,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来对付我的?”
无穹已经暗中取出了袖口中的那柄碧翠小剑,这柄只能用一次的‘天地一剑’,原本是他为那位雁荡宗的老宗主准备的,否则难以助姜芯雪达成心愿。
但此刻面对这种麻烦,也顾不得那多了。
如何利用此物,创造出他与姜芯雪的逃生机会,显然已经不是易事,顾不及之后。
将臣自溪流中的暗影漫步而来,无论是远处的小镇子民,亦或者挑着扁担路过的流贩,都没有注意到他。
直到稍微临近,他才驻足,没有更接近,约莫离无穹等人,还有七丈左右的距离。
像是看出无穹的敌意,特意停下,缓解紧张的氛围。
“我从太清宫来。”将臣没有直接回答无穹的问题,反而告知了少年这件事情。
他领受帝胤的命令,前往到了太清宫,去拜见那位明老宫主。
算是充当使者的角色。
听到此言,无穹沉默了很久,眼瞳中愈加警惕与忧虑。
对方这一句话,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母亲应该是被困住了,导致太清宫异主,否则这个尸道邪修绝对不敢前往太清宫,那几近于找死。
其次,帝胤与明老宫主的关系谈不上好,否则便不会先派遣一个将臣接洽,看来双方间也曾有些问题。
最重要的是,将臣平安的离开了太清宫,那么那位公子帝胤,要么与明老宫主达成了什么协议,要么就是还会继续接洽。
——无论推测出的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只是这人,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呢?
无穹沉默了片刻,心有疑惑,但还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相对而言较为重要。
“你来堵我,是奉了谁的命令?”
是那位公子帝胤的命令,还是那位明老宫主委派的要求?
无论哪种,都有可能,对他同样不利。
这次,将臣却难得摇了摇头,看向无穹的眼瞳中,颇有探究与考量的意味,丝毫没有掩饰那一抹打量与斟酌。
然后他又走近了几步,方才像是确认了什么,眉宇稍缓,眼瞳中满是怀念。
“不是那两人的命令,我只是自己想来看看你。”
将臣的神情颇有散漫,很像是在拿无穹调侃,但偏偏无穹知道,他说的似乎是真话。
“我们以前认识吗?”
无穹不觉得曾经认识过此人,更不可能与这尸道邪修有什么交情。
那么不是奉了那两人的命令,这位‘神魔尸王’来寻他,又是什么意思?
“自然不认识,但天地之间,没有比我们更加相似的‘人’了。”
将臣终于确认,明老宫主给出的情报无误,眼瞳中多了些诧异与欣慰。
“我的同胞。”
对方的话很轻,落在无穹耳中,却像是可怕的警铃,烦的他耳鸣。
偏偏他隐约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想承认。
“我与你不是同类,你是尸道邪修,而我是正道修者,天生不两立。”
听到少年倔强的反驳,将臣反而觉得有趣。
对方应该清楚,他所指的并非所谓的‘正邪’,而是更深层次的‘同类’。
“我已经有三百余年,未曾听闻过同胞的消息了,没想到而今又遇见了你。”将臣晒然一笑。
“原来我在这个世界并不孤独。”
这是公子帝胤,很多年前就与将臣说过的事情,他的存在很特殊。
比诸多天赐体质的人族特殊,比诸多帝脉妖族特殊,甚至比明族、翼族、夜族等上古异族,还要特殊。
特殊到帝胤可以形容,却无法寻到准确的话语来描述的地步。
若说寻常尸道修者,是由人族或妖族,修炼成‘尸’,入尸道,他的体质反倒更像是,由‘尸’蜕成的人。
两者看似没有区别,但本质却是截然不同。
换而言之,这些年来,将臣虽然跟随在帝胤身边儿,修习尸道,但却与另外三人之法截然不同。
他并不需要那些尸源玉髓,更不需要汲取活人的命煞,只需要正常修炼,便是尸道之功。
但实质上,却又与帝胤等人的尸道功法,颇有出入,在本质上有所区别。
帝胤都无法很好的解释此事,将臣曾经也无法理解。
直到此行,他奉命去了太清宫,进了星海台,见到了那一位的意志,方才终于明白此间因果。
——太玄冥帝是尸道功法的开创者,这句话是正确的,但却也不全是正确的。
尸道功法的原型,其实并非是一种功法,而是他们这一种族的天赋神通。
只要将这一天赋神通,修炼到大自由境界,便是真正的不死不灭,诸星无敌,会拥有永恒的生命与时间。
他们,是无尽宇宙里,真正的神族。
神族的天赋神通,自然不可能被人族所修炼成功,但奈何出现太玄冥帝那等逆天异数,以大造化手段,开拓了独一无二的道路。
太玄冥帝衍化出了,能够让人族修炼的‘神法’,让他们能够得以拥有真正抗衡神族的力量。
两种尸道之法,看似相同,本质却大相径庭,但同样的强大,可以突破个体极限。
……
……
“三百余年……未曾听闻过同胞的消息?”无穹敏锐的捕捉到了,将臣的这句话。
“你还有同类?”
言语间,他似乎没有否认将臣异族的身份,但同样没有承认,自己是对方的同胞。
“我未曾见过,但月姑娘曾经见过。”
三百余年前,月姑娘路过莫谷村时,遇见了一个很讨她喜欢的小姑娘。
唤作晴歌。
她当时觉得,晴歌与将臣给她的感觉有些相似,但却说不上来哪里相似,回去后将此事告知了众人。
将臣当时不解其意,也没有在意,直到而今入了太清宫,知晓了那些情报之后,方才明白,当年错过了什么。
——那应该同样是他的神族同胞,只是太年轻,没有觉醒天赋神通,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惜早已经死了。
随着将臣的循循话语,无穹沉默了很久,手中依旧警惕的握着那柄碧翠小剑,随之都准备好了招架的姿态。
不知心中想着什么,最终他一派冷漠的看着将臣。
“胡言乱语,仅凭这些混淆之言,就想诓骗于我,是何居心?”
少年的言语铿锵有力,却不像是说给将臣听,反而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见到无穹此般,将臣更是觉得可笑。
“真话假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世人皆知,这位天下四公子之一的无穹公子,因为天生体弱,哪怕继承了两位至尊的血脉,依据弱了道公子与禅子一线。
但这却是不正确的。
在这个由太古五神加持护佑着的天地里,神族本就被天然压制,难以真正施展神通。
何况无穹的体质,更被人进一步封印了起来,修炼的是人族功法。
“若你肯解开明大仙子施加给你的封印,修炼尸道之法,觉醒我族天赋神通,无论是那位道公子,还是禅子,都远不如你。”
甚至于说,以这少年的天赋,能够相对接近那位渊大姑娘的层次。
真正觉醒的神族,绝非人族能够抗衡,哪怕那些人族觉醒了此方世界的天赐体质。
——但再强壮的羽鸡,又如何能战胜主人。
溪畔间,忽然很安静。
姜芯雪抱着妹妹,不太明白这神秘人说的是何意思,但似乎不是追杀他们的人?
不知又是不是错觉,她忽然觉得,无穹的背影有些冷,有些痛苦的孤独,但随之,那抹坚定的柔和与执着,战胜了痛苦与孤独。
“我这辈子最讨厌三种人。
第一种是姓无的剑客。
第二种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男人。
第三种是磨磨唧唧,神神叨叨,只会自说自话的外人。”
无穹已然摆好了架势,眼瞳中的视线凌厉至极,仿佛随时都会出手。
“我绝对不是你的同类,何况我若想赢过那两人,有的是办法,不用你操心,更不可能踏入尸道。”
总有一天,他会有办法解决体质的问题,解决被天地压制的痛苦,但绝对不是用依靠炼化旁人性命的邪法做代价。
——他绝对不是……此人的同类。
听到此言,将臣讽笑一声,看向了一旁的姜芯雪,他对于近些时日来,无穹搅动的东土风雨颇有听闻,自然知道他救了这个邪灵鬼女。
“你若真的全然感知不到,毫无察觉,见到此女之后,又何故如此照顾。”
无穹救过的人很多,但大都时候施以援手,往时哪有面对姜芯雪这般,几乎事事妥帖。
“不就是因为她的状况,和我们很像吗?”
都是此方世界,天地不容的怪物。
人们总是会对与自己相似的存在,产生更多的共情,想要给予更多照顾。
……
……
悠闲的与无穹说了那些话,将臣便离开了那处小镇,归返了忘川乡。
无穹自然没有跟他一起走,这是让将臣略有遗憾的事情,但因为将臣始终保持着距离,两人也没真正打起来,直至各自远离。
忘川乡内,依旧绵延着无数里的雾霭,漫天许多乌云。
将臣悠悠抬头,眼瞳微凝,这才察觉到一些,以前未曾察觉到的异样,神情略有复杂。
“天间没有真正的星星,远处的群山无限远,却永远走不到边际……”
——这是忘川乡,是属于那位月姑娘的小世界。
她说要有光,这里才能有光,否则便永远云霭漫天,乌云密布。
“真像……”
还未待将臣感慨完,那株枯树之下,正坐在石桌两侧,悠悠下着棋的两人,便看了过来。
是帝胤与月姑娘。
“回来了。”帝胤笑了笑。
“明老宫主怎么说?”
帝胤询问的,自然是他此行派给将臣的任务,只是不知道那位明老宫主,究竟是何态度。
虽然帝胤的心中,已经隐约确定了一种可能性。
将臣没有接话,眼瞳中的情绪极淡,却不留痕迹的低下了头,让那边儿正准备落子,快要连成‘双四子’的月姑娘,神情微异。
“咦?”
她轻叹一声,眉心微皱。
随之,月姑娘抬起了手掌,任由几滴透明色的血液沁出,浮在虚空之间,游向了将臣。
见此,将臣本能的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
透明色的血液蕴着无以伦比的灵力,直接沁入将臣的眉心,将几抹暗色泯灭,重新点清了他的识海。
这时,将臣方才感觉,之前无比清晰的脑子,竟是有种浑浑噩噩,被人操控的感觉。
“我……”将臣恍惚无措,有些难以置信。
“你刚才的神识之内,被人加了些手脚,刻意蒙蔽了一些东西。”
回答的是帝胤,神情依旧宁静,亦是如月姑娘一般,察觉到了归来的将臣的不太对劲。
好在的是,忘川乡之内,月姑娘要纠正这件事儿,在简单不过。
闻此,将臣方才了然,又不禁暗恨,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算计了,只是这种手法太过强大巧妙,他根本无从查觉。
随之,他向帝胤与月姑娘,禀告了此行的全部,包括与那位明老宫主说过的话,还有星海台深处的意志……
“你心情似乎不好?”
月姑娘忽然打断了将臣的话,并不是很在意那些情报,反而比较担心,将臣一路奔波,是否太过疲劳。
“您说得对。”将臣回道。
虽然他刚才的识海,被人暗中操控了起来,但意识很清楚,无论是在太清宫时的记忆,还是与无穹说话时的记忆……
“我其实并非人类,而是……”
“你是谁都好,但你永远都是将臣。”
是他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