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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不语和鹿九儿聊了许久,大都是关于小姑娘的心绪。
她知道鹿九儿在担忧什么,也知道鹿九儿犹豫什么,遗憾的是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域主,梦不语都无法给她建议。
感情的事情与修行无关,与如何执掌疆域更无关。
“可您与凡尘陛下真幸福。”鹿九儿感慨道。
“大概是我后半生运气比较好。”梦不语浅浅的笑了笑,赞同了这个观点。
她与那两位义姐一般,遇到了对的人,更幸运的是,恰是没有波折的合适时间。
“所以您……就不能给我一点点建议吗?”
鹿九儿悠悠扬起头,眼眸中有些小意的情绪,白皙的下巴像是润玉,微微鼓起的脸颊,透着些红润的可爱。
“那自然是要看你对那少年的态度。”梦不语轻笑回答。
话虽如此,她又何尝看不出来结果,问与不问,其实没什么区别。
鹿九儿偏着头:“什么态度?”
梦不语没有立即询问,反而揉了揉鹿九儿的头,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何喜欢那少年?”
自己为何喜欢无穹?
鹿九儿怔了怔,回忆着许多,眉眼间渐渐展露,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柔嫩的唇角也扬起一抹,悠扬的弧度。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鹿九儿的声音很轻,话却没说完。
“不止如此?”梦不语笑意更甚。
“嗯。”
偏偏面对这个询问,鹿九儿却不肯在往下说了。
她自己又何尝不清楚,作为南岭天山瑶池的圣女,无数次历练间,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危机。
无论是身旁的护道者,还是同道友人,不少都对她有援手的恩情。
若只是因为单纯的恩情,她会感激,会报答,又哪里会倾心所有,甚至顾不得瑶池禁令,偷来东土。
整颗心,几乎被那一个执拗的少年填满。
——这辈子,她大抵在也不会遇见另一个这样的少年了,只有他,也唯有他。
念着念着,鹿九儿忽然笑了笑。
她觉得她已经不需要这位梦姨的建议了。
日子是自己的,哪里有什么对与错,只要不碍着旁人,不牵连无关,哪怕无穹真的有旁的红颜,她也舍不得他。
……
……
回到了房间,姜芯雪气的嗓子都有些发干,整个人都在打颤。
她就没有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姑娘!
“我是喜欢无穹公子,又不是真的没脸没皮,他既然有未婚妻,我哪里还会上赶着去做三儿。”
莫说自幼的家教不会允许,单论那两人的恩情,她便不会出手,只会拼命抑制自己。
何况姜芯雪心中又何尝不清楚,那位无穹公子,其实是喜欢鹿九儿的,毕竟他看那位鹿姑娘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莫名的,鹿九儿心中有些郁郁,蜷着身子卧在了床上。
妹妹早已被她轻轻放在了内侧,盖上了一层纱被保暖,正睡的香甜。
看着睡的宁静的婴孩,姜芯雪静了一会儿,这才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似乎……有些刻意了。
无穹公子喜欢的姑娘,又怎会那样不讲道理又尖酸刻薄,而且……她酸了自己许多,却没有轻辱一句。
难道说……
姜芯雪忽然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压下了心气。
于是她静静的坐在桌前,开始复盘这一日来的许多细节,还是刚才鹿九儿与她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玄冥鬼体,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苦难与悲哀,但于她的体质而言,也有着极大的提升,早已非凡人的记忆力
一颦一字,一眸一叹……
“原来如此。”
姜芯雪悠悠的托着腮,眼眸忽然亮了亮,就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事儿的小姑娘,心中却渐渐被暖意沁满。
她大概知道,无穹公子为什么喜欢鹿九儿了。
就连她也忽然有些……喜欢那位鹿姑娘了。
……
……
又是两日时光,众人在城中消散游趣。
无穹本以为自己会忙的焦头烂额,既要安抚鹿九儿,又要顾及那位姜姑娘的情绪,谁料事实完全相反。
不知为何,从第二天开始,姜芯雪在鹿九儿面前,不在是唯喏的笑,而是娴静讨好的笑容。
但又与献媚的讨好不同,反而有许多真诚与好感。
甚至让无穹有种感觉,此刻的他甚至插不进两名少女里面,只能在外面蹭蹭。
“你、你到底有什么诡计?”
就连鹿九儿都对姜芯雪的笑容与好意有些犯怵,想不通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竟然有点怕这个姜家姑娘了?!
“我哪有什么算计,就是觉得您这人……鹿不错?”姜芯雪偏了偏头,和煦的蹭了上去。
悠然的揽住了鹿九儿的手臂。
这让毫无防备的鹿九儿,一下子抖了个机灵,尤其是感受着手臂上的绵软,整只鹿都不好了。
这姜家姑娘不是挺正常的吗?
难不成一下子觉醒了,如明三姑娘那般的奇怪癖好?
“我、我警告你,就算你讨好我,我也不会让无穹公子娶你做平妻,哪怕你真的贴过来,也只有做丫鬟的份儿。”
见到略有慌乱的鹿九儿,姜芯雪心中颇有愉悦,虽然无意自轻,但言语间逗逗鹿九儿,似乎也蛮有意思的。
“那……万一我做通房丫鬟的时候,有了子嗣,可以寄养在您的名下吗?”姜芯雪的眼眸中,好似颇有些委屈。
毕竟依据凡尘间很多地方的风俗,通房丫鬟的子嗣地位,甚至比庶子都要低,若是能被嫡母认养,说不得可以过成嫡子。
“哎?”
鹿九儿这一回真的怔了怔,没想到姜芯雪会说出如此卑微的话。
偏偏她心中早已下了决心,若无穹真的不舍的这位姜家姑娘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允许对方娶一个平妻。
做妾算是怎么回事儿,何论通房丫鬟。
只是现在的鹿九儿,还不太愿意开口与两人说,否则万一他们真的动了这个念想,她岂不是一点儿独占无穹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远处的梦不语,见着小辈们的胡闹,尤其是姜芯雪颇有促狭的神情,倒也是眉间稍舒。
“这丫头比想象的还要聪明,而且现在心劫总算去了大半,能真笑笑了。”
凡尘不否认,正望着南方的天空。
时间差不多了。
随之不久,就连客栈内的无穹与鹿九儿,也同样感知到了城南的天空间,隐有一道灵力波动。
见到两人忽然束整神色,姜芯雪也明白有事发生,不在玩笑。
三人一同将目光看向凡尘与梦不语,但那两位的脸色无甚波动。
“去看看吧。”
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
……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远处的天空传来几道混战的灵韵,但无伤大雅。
凡尘与梦不语根本没有离开客栈,前往迎接的是无穹与鹿九儿,待到他们归来时,无穹身后背着一个玄色剑袍的少年。
正是黎明,他的身后依旧背着那柄漆黑的玄夜重剑,像是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以凡尘与梦不语的眼力,当然也能看得出,这少年受了不浅的伤。
虽然外伤不多,但无论是连日来疲劳的奔命,还是被刺客打的内劲,都让他的气息有些颓然。
“太清宫在追杀你?”
凡尘‘好奇’的问道,神情颇有正经。
被无穹放下,勉强坐在椅上的黎明,方才喘了口气,费力的点了点头。
“我被祖父带到太清宫后,探听到了一些秘密,被他们发现,好不容易才逃出太清宫……”
黎明说的认真,凡尘听的认真。
但一旁的无穹与鹿九儿,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可信,就连姜芯雪都隐约觉得,这被救来的剑客少年在说谎。
我们是朋友。
无穹认真的看着黎明,不希望他少有的朋友欺骗他们。
黎明的视线隐有闪躲,但最终还是闪过一抹坚毅。
这一瞬间,鹿九儿与姜芯雪都觉得有些问题,反倒是无穹放下了心。
至于始终在一旁沉默的梦不语,只是不留痕迹的看了那柄玄夜重剑一眼,便偏开了视线,又看向凡尘。
觉得那书生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是有些……欠打。
当年他也是这样像看自己热闹一般,看太清宫那些人的吗?
话虽如此,听到黎明的话,凡尘与梦不语还是颇有警惕,因为黎井人竟是去了太清宫。
换而言之,那位明老宫主真的从天狱逃出来了,还借助了某种力量,执掌了太清宫。
那么无夜与明大仙子呢?
“什么秘密?”
“无夜陛下被囚在了星海台,不知为何输给了明老宫主。”
听到此言,室内忽然安静许多。
凡尘哪怕早已有所猜测,但还是相当惊讶,因为他几乎想不到无夜会输的理由。
梦不语更是惊骇,按理天下三君几乎便是世间最强的那批人,尤其是此间东土,那位仙君无夜更有一域气运加持,怎会轻易败给别人?
无穹沉默着,低着头。
鹿九儿与姜芯雪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
……
前往太清宫的方向,是东方。
无论从何处去,最终汇聚的方向都是东土的最东方。
一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男子,正向着太清宫行进,几乎已经临至瀚海的边缘,正望着缥缈层云头疼。
正是帝胤。
按照道理,他应该来的稍晚一些,至少应该来的比凡尘晚些,让对方先趟趟路。
问题是天下苍生可以等,月姑娘却等不了。
封印在星海台的那邪神,多半是复苏了,若是在这样踌躇犹豫下去,哪怕有忘川乡的庇护,月姑娘也会被世界重新纳解。
——也许天地间,为了对抗邪神还会诞生又一缕世界意志,但却不可能在是他的月姑娘了。
所以帝胤无法犹豫,也无法拖延,好在的是邪神应该尚未破封,那么以他的手段,至少能够稍微解决一部分问题。
“闯太清宫确实麻烦,恐怕天下间最不好闯入的两处宗门,便是太清宫与天山瑶池。”
望着层云万里的瀚海,以及浮游在虚幻之中的太清宫,帝胤也颇为头疼。
说‘闯’,自然不可能真的闯进去,那般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太清宫的护宗大阵,绝非浪得虚名。
好在他也并非全无准备。
沉吟片刻,帝胤直接跳入了瀚海,在他入水的那一刻,周身便被洁白的月辉包裹,让他整个人透着些玄奥的神秘,竟是如进入忘川乡无异。
这自然是月姑娘的月露,能够让他借以调运忘川乡的庇护之力,瞒过天地意志。
那么沟通天地之力,堪称世间无匹的太清宫护宗大阵,便不会察觉他,就像是躲在忘川乡的月姑娘,不会被天地发现。
顺着瀚海幽深的海水,帝胤潜游至太清宫下方,在某处云海薄弱处,以周身的月露融入云阵。
月辉与太清宫护宗云阵融和,他便如一道清风,被送进了太清宫,没有引起大阵丝毫波澜。
进入太清宫后,帝胤发现,他是在一片木棉林中,周围皆是璀璨的木棉红花,地上偶有细碎的满天星。
脚边一道溪流,顺着山脉蜿蜒,不知尽头汇聚在何处。
“那么,星海台在哪里呢?”帝胤轻声嘀咕。
他并非没有来过太清宫,也并非没有进过星海台,但问题在于太清宫的星海台与旁四域的境地,有极大的不同。
位置并非是固定的,而是相对的。
换而言之,与魂引道在天渊,往生路在菩提寺之下,这些确切的位置不同,星海台在太清宫之内,是‘移动’的。
若非太清宫的执掌者亲自带路,哪怕是至强境修者,也不好一眼看穿,得付出些功夫,才能寻到。
正在帝胤思考,该用那种提前准备好的手段时,远处的潺潺流水声中,多了一缕竹臼舀水的声音。
很轻,很静,但落在帝胤耳中,却丝毫无法忽视。
他沉默了片刻,心中觉得有些麻烦,眉梢微挑,但还是不得不走了过去,没有自欺欺人。
路的尽头,是一方溪潭,正是山路蜿蜒处,溪流正是舒缓,清澈的水流冲刷着河底各色鹅卵石,让水草与游鱼清晰如空游无依。
溪畔,是两名女子。
一名正持剑看着他,绝美的容貌面无表情,眼眸中空灵的情绪中,却有几分忌惮,眼角微红,不知是不是哭过。
帝胤当然知道此人是谁,无夜的第二位妻子,明家二仙子,明海棠。
但此人不足畏惧,年龄与境界的差异,并不至于让帝胤将她当做对手,但当视线扫过明二仙子身旁,那位正坐在锦毯之上的女子时,帝胤沉默了下来。
那是一名素色衣袍的女子,散着三千青丝,像是睡在木棉花里,左手的竹臼正好扬起,将一捧溪水舀起,顺着一排空心竹节,缓缓浇下。
清澈的溪水,在空心竹节中流动的很快,到了下一段空心竹节,如此循环往复,方才让人发现,云雾之中竟是构成了一副流动的山水画卷。
画卷之上,是一些无趣的风景,有白雾草原,有燎原火山,还有些山野梯田……
“画很好,可惜没有画在纸上。”帝胤持礼道了一句。
他相信,以这出神入化的技艺,若将画作在纸上,势必会更有意境,最重要的是能将画留下来。
不像是此刻,这女子画的画作,真的就只有一瞬。
一眼看过去,就再也没了。
“聊以排遣,否则这孤苦时光,未免太难熬了些。”
那女子回答的声音很好听,端雅大气,却又透着些灵动的意味,听在人耳中很难不升起一抹亲切感。
帝胤明白,对方所指的是与仙君无夜和离之后的那些日子,没有了爱人与妹妹的陪伴,确实无趣。
这画作大抵是她,派遣无聊的一种手段。
随之,这女子转过了身,眉目娴静,较之山水更加柔媚,偏生有一股比云海更磅礴的端雅大气。
她只是坐在那里,整个世界便宁静了下来。
帝胤当然不会认错人,此人便是他来太清宫前,最头疼的,却又想不到该如何对付的人。
明大仙子,明夕颜。
谁曾想一上太清宫,就被对方逮住了。
“您好。”帝胤认真持礼,眼瞳中满是忌惮。
“您也好。”
明大仙子悠然道,让旁边的妹妹倒了一杯茶。
是她自己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