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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恢复了湛蓝,星空再次封闭,那滚滚雷海则渐渐重合,将天地笼罩,然后像是空气般消散不见。
其实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罕有人能冲出去。
明月知道,无论是大姨还是父母,都已经离开了,接下来的东土算得上太平,但也绝对不会真的太平。
“以后终归会麻烦许多,但之后便是我们的事情了。”
明月静静的望着天空,直到许多痕迹消散不见,才敛去了心中的难过,转身向着崖间走去。
一袭雪纺纱裙,飘然若谪仙,好似遗世独立的美感。
头戴的雪纺斗笠,却又与鹿九儿截然不同,对方或是魅惑般的柔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看更多。
放之明月这里,便会让人心生一股疏离的冷意,只想远观沉醉,却没人敢凑近搭话。
踏着山崖间发白的野草,偶尔见着飘零的落叶,方才感觉到,大抵入了深秋。
随着这名出尘的少女临至,山崖间的气氛忽然有些不对。
禅子与黎明静静的看了这名少女一眼,大致猜到这便是传说中的明月姑娘,只是从未入世。
想来而今肯见世人,大抵便算是真正的入世了。
——莫名的,他们皆能在这名少女身上,感知到如同那位渊大姑娘的魄力,这是真正的不败之姿。
今日她来,是要立威的吗?
像是渊大姑娘一般,将他们所有人挨个打一遍?
不过这种事情,倒也确实有着许多实际意义,至少对于而今的太清宫和永夜斋来说,便是如此。
东土那三位已然不在,未来无论是永夜斋还是太清宫,势必会陷入许多麻烦。
若是明月姑娘展露无敌之姿,在躲去圣域或菩提寺默默修炼三百年,想来无论现在还是未来,谁也不敢找永夜斋与太清宫的乱子。
奇异的是,明月只是与众人点了点头,算是致意,倒没有好勇斗狠的性情。
或许是因为,除了那位渊大姑娘,罕有人能激起她的战意。
所以她今日来,不是为了扬名,而是为了带走一个人。
随着明月踏步,渐渐走向那位无穹公子,无论是禅子梵伽,还是黎明的视线都变得有些古怪。
菊小小挽着梵伽的胳膊,用小手呼呼的捂住了眼睛,只留下一道缝隙。
她觉得,今日或许会有一场大戏。
鹿九儿本能的感到危机,干脆的扔下了斗笠,视线中满是警惕的敌意。
姜芯雪依旧茫然,但总觉得……来者不善?
“跟我回去。”
明月静静的走到无穹面前,偶尔被风吹动的雪纺,触到无穹的脸颊,带着些栀子花的清幽。
似乎因为哀痛,无穹刚才没有去管被风吹乱的衣襟,显得有些狼狈。
明月犹豫了片刻,伸出双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像是羊脂玉划过,带着特有的清凉与温柔之意。
随之,她转过身,看了看无穹的左手。
终究是没有去牵,只是捏起了对方的衣袖,便要带他离开。
鹿九儿终于看不下去,视线中满是恼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要做什么?”
明月淡淡的回头,看了鹿九儿一眼,视线中没什么波澜。
“外面很危险,带他回永夜斋。”
简单的回答,明确的意思,饶是鹿九儿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若是明大仙子等人,尚在浮生天地,任谁也不敢将无夜如何,但现在的东土却说不准。
哪怕他们依旧有很多长辈拂照,但凡尘等人不可能永远在东土,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要么去圣域或菩提寺修炼些年,算是避祸,要么回到永夜斋合宗,死封护宗大阵与世隔绝。
鹿九儿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尤其是对于无穹而言,这个问题更加迫切。
哪怕在雁荡宗时,凡尘与梦不语一同出过面,解释了无穹的问题,但难免他们离去之后,依旧会异心之人借机暗中寻些麻烦。
左右天高皇帝远,而今东土更是群龙无首,想来五百年之内,局势会颇为动荡。
但莫名的,听着这位明月姑娘的建议,她就是不高兴,也不想点头。
“我可以带他去瑶池,一样没人能欺负他。”
鹿九儿干脆的踏前两步,就要出手挽住无穹的胳膊,宣誓所有权。
谁料明月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便让后者隐约觉得有些危险,僵住了身子。
——就像是那位渊大姑娘给人的魄力,她们并非同一层次的存在,哪怕作为帝脉妖族的血统,近乎算是天下至极,但在这位明月姑娘面前,鹿九儿依旧隐隐畏惧。
“他是我永夜斋未来的主人,与你去南岭像什么话。”
言语间合乎情理,其实又蛮不讲理。
总之谁拳头大谁有理。
“呵,男主人吗?”鹿九儿轻声讽刺了一句。
气氛莫名的冷了下来。
不远处的黎明与禅子仿佛聋子,什么也听不见,菊小小则是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就知道有大瓜。
姜芯雪也隐约明白了什么,却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谁也不清楚这段故事,但作为无穹‘未婚妻’的鹿九儿,想来应该知晓,所以才感到有些焦虑。
“慎言。”
明月幽幽的看了鹿九儿一眼,心情却丝毫没有变差,眼眸深处藏这些莫名的笑意。
忽然让一旁的菊小小都后颈微凉,像是遇见了更高级的同类。
鹿九儿委屈的瘪了瘪嘴,知道这些话不好说,何况有外人在,总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但问题是,若是无穹被明月带去永夜斋合宗,两人孤男寡女的住个几百年,说不得冷冷清清的永夜斋,都会变得热闹起来。
这绝对不行啊!
“无穹公子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要带他去南岭,也是合乎情理……至少让他先去南岭与我完婚。”
“不行。”明月冷冷回道。
“为何不行?”鹿九儿眼瞳中满是愤慨。
“我觉得不行。”
明月依旧懒得给任何理由。
当年明大仙子与无天妖主之间的闲聊,本质上只是一句戏言,她们作为长辈,或许颇为严苛,但于后辈姻缘之事,绝对不会出手强制。
鹿九儿总是这样凑过来,以这位兄长的性子,久而久之根本顶不住。
“我、我会让师尊给我做主。”
鹿九儿轻轻哼了一声。
这话一出来,连一旁的禅子梵伽与剑冢少主黎明,都有些忍不住想笑。
抢不过夫君,还带叫家长的吗?
“叶师姐不会给你做主。”
明月的回答更加安静,忽然让众人哑口无言,就连鹿九儿的眼眸之中,都闪过一缕诧异,然后是震惊。
禅子悠悠低下了头,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黎明则是长大了嘴巴,眼瞳中满是难以置信:“那位大前辈还活着吗……”
他忽然被梵伽踢了一脚,赶忙闭嘴。
菊小小的眼眸中闪烁着憧憬,但同样难掩震撼。
原来那位传说中的大前辈还活着,而且是这位明月姑娘的师尊?
山崖间,忽然无比的宁静,有风吹来,卷起些落叶。
鹿九儿忽然觉得分外的委屈。
“可、可你毕竟是妹妹……”
一旁的姜芯雪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血缘的……”
不知为何,姜芯雪的后劲忽然有些发冷,原来是鹿九儿狠狠的刮了她一眼。
像是在质问,强敌当前,你究竟是哪边儿的?
明月仿佛没有在意这一切,依旧牵着无穹的衣袖,准备静静的牵走他,让无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随之,明月回头看了他一眼,无穹忽然什么也不敢说了。
正当明月牵着无穹,准备离开此方山崖之时,悠悠看了刚才小声嘀咕的姜芯雪一眼。
眼眸中颇有些头疼,但略作判断,还是道了一句。
“要不要与我们一起走?我可以让师尊帮你看看。”
虽然玄冥鬼体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但如果是那位浮生大陆活的最久,年岁最大的等闲妖主,说不得会有大手段缓解。
让姜芯雪抑制本能,拥有理智的延寿数百载,应该尚能做到。
听到这个没由来的邀请,姜芯雪很想拒绝,因为她觉得鹿九儿确实很好,但若是拒绝了,岂不是要和无穹公子分开?
两相权衡之下,她歉意的看了鹿九儿一眼,点了点头。
但姜芯雪很有眼力劲的,没有去挽无穹的胳膊,反而侧到了明月的另一侧,小心翼翼的捏住了她的衣袖。
明月竟是难得没有躲开,点了点头。
鹿九儿看着这一切,眼眸中的情绪愈加难以置信,神情颇有复杂。
菊小小则不由得在心中吐槽:“打不过就加入?”
这一刻,就连作为男子的梵伽与黎明,也能够感受诸多不妥,相视一眼,顷刻做出判断。
“我想起寺里还有事,告辞。”
“我想起宗里也有事,告辞。”
菊小小其实还想看戏,但见梵伽都走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我没什么事儿,告辞。”
一时间,明月带着无穹与姜芯雪走了。
旁三人也走了。
就留着鹿九儿一个人,在山崖之上气的跺脚,好似辛辛苦苦种的白菜,忽然被狐狸给偷了。
“我、我也去永夜斋!”
轻啐了一句,她追了上去。
……
……
太清宫走了很多人,但依旧有很多人。
春诗语与明三仙子的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自然能够将太清宫修整好,哪怕没了明老宫主与那三位的拂照,太清宫没了至强境修者,但依旧是太清宫。
或许未来会有些麻烦,但有旁四域的众人拂照,至少不会出明面上的大乱子。
等到数百年后,明三仙子等人成长起来,太清宫依旧会是那个太清宫。
凡尘与梦不语,寻到明三仙子与春诗语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此地。
等到远离瀚海,两人倒也没有隐瞒行踪,只是行程慢了许多。
驾着一辆买来的马车,像是来时那般缓慢,去时依旧那般缓慢。
只是梦不语清楚,凡尘来时是为了拖延时间,此刻去时,大抵是行踪有些舍不得吧。
“你们曾经的关系很好?”
这看似是一个蠢问题。
因为整个天下都知道,天下三君的关系很好,甚至更有传言,在帝胤被太玄冥帝‘杀死’之前,天下四君的关系都很好。
梦不语当然清楚,所以并不是在询问,也不期待回答。
只是引出了一个话头。
用这个无聊的问题,让心中烦忧的凡尘,有一个说话的机会,与她讲讲过去的故事。
凡尘明白梦不语的心意,便多唠叨了几句。
有很多年前与无夜初遇的误会,有很多年前与帝胤没有闹翻之时的酒会……
若非那两人皆是男子,说不得梦不语此刻听的都会吃醋。
但她就是这样,静静的听着,偶尔附和两句,任由凡尘疏发着心情,轻轻的依在他的身侧。
夕阳西下,两人正在返程的路上。
只是接下来是回圣域,还是天门?
正在两人忧虑之时,扬尘真人去而复返,像是费尽一切手段,打听到了两人行踪,赶忙前来拜见。
见到扬尘真人拦住马车,梦不语轻轻皱眉。
“可有何事?”
听到不语魔尊此问,扬尘真人的额头沁出汗水,但想着日曜斋传来的消息,又不敢不前来禀告。
“反、反了。”
扬尘真人的话语,略有些结巴。
“有人造反了!”
听到这话,梦不语轻‘咦’了一声,倒是觉得新鲜。
这年头还有人敢造反?
造的谁的反?
此刻,凡尘像是听到了个乐子,心情稍有好转。
“是生儿在天门起事了?”
听到凡尘的询问,一旁的梦不语若有所思,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不知这鬼书生又在搞什么名堂?
扬尘真人却直直摇头,整个人被汗水侵湿。
“是、是梅大先生……在圣域反了。”
忽然,马车有些安静。
凡尘的脸色有些难看。
……
……
风吹动少女的发梢,洋溢着柔静的美好,向来是世间最美丽的画面之一。
帝胤亦如此认为。
了解诸多事情之后,他悠悠的抱着月,静静的回了一次北疆。
北疆的山水较之旁四域,有诸多荒芜与崎岖,风沙也很大,不太适合养人,但却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那方城叫做风起城,风起城旁有道无名小湖。
那不是附近最大的未名湖,也不是风景最好的千耀湖,但却是帝胤曾经最喜欢来的一处小湖。
芦苇匆匆的疯长,年年没人管,年年愈加繁茂,直到入了秋成了一道道金黄的苇草,为湖畔让开水路。
“我以前最喜欢乘着一艘小木筏,在这里发呆,偶尔还喜欢带上两包福记的花生酥。”
“我喜欢杏仁的。”月姑娘依偎在帝胤怀里,脸色似乎白净了许多。
原本她就很白净,肌肤若凝脂羊玉,此时此刻的白净,便意味着透亮,像是清澈的天空,像是最干净的湖水。
空游无依,透亮如辉。
帝胤抱紧了她,笑了笑:“后来我也喜欢杏仁的了。”
小湖渐冷,秋渐入冬,筏尾不见。
(卷四,白日放歌须纵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