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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汾的日子,便如流水般度过。阿娇闲来伺弄伺弄院中的瓜果,偶尔日头好了,便带了下人逛逛临汾城。成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夫人,你是什么身份。若是在外面出了事。我们满院的奴婢,拿什么跟陛下交待?”
阿娇侧头看了他片刻,方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她指了指街头巷尾装作常人模样却偶尔露出点点英武之气,与街市有些格格不入的便衣侍卫道,“有他们在。临汾城里,能出什么事?”
更别提,她才不信,刘彻走前,没有知会当地官员小心照看着他们。
一席话说的成续也笑了,道,“就算如此,明面上要走的劝上一遭的程序,还是不能免的。”
“可是,先人说了,”上官云尚不服气,挣扎着说了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置于街市中乎?”
阿娇嫣然道,“谁说先人说了,便都是对的。便是平日里用餐都可能噎着呢。难不成还都不用餐了不成?”
上官云被噎着,说不出话来。
因了阿娇吩咐了,若要出门的,须得换上平常的衣裳,不要让人看出他们的不同来。上官云穿了那些平民衣裳,浑身不惯。只陪阿娇出了一次门,便托了病,宁愿窝在房中也不肯出来了。
“这里便是临汾城最有名的东市了。自然比不上长安城繁华,却已经很热闹了。”上官灵却安之若素。一身贴身的衣裳反而更显出她小家碧玉温暖宁馨的气质来,微笑着替阿娇介绍着临汾城的风土人情。
“也不错了。”阿娇兴致不错,慢慢的看着集市上卖的饰物,若有中意的便吩咐身边人付账。替刘陌刘初都挑了礼,甚至连身边下人都一一选了,却皱眉想起刘彻来,叹了口气,这集市上的东西,想来那个帝王是都看不上眼的吧。她也挑不出适合他的来。
“付账吧。”她微笑道,看着成续取出钱来。却听见身后有纨绔子弟的调戏声音,“这位小娘子,生的倒是极美的。跟我回家去,包管你吃的好,穿的好。”上官灵手足无措,退到她身边。
还真是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人物啊。她冷笑的回过头来,看那个纨绔才子锦衣身肥的,眼睛一亮,道,“这位娘子更美呢,”话还未说完,却觉眼前一花,下起了一阵钱雨。原来阿娇恨他莽撞,抓起成续手中的五铢钱,也不看多少,劈头劈脸的砸过去,手上用了力道,钱散了串,好些砸在他脸上,砸的血肉模糊。
纨绔子弟大怒,道,“好大的胆子。”看见阿娇眉宇间的凛冽,却讪讪的低了下去。
“继续啊。”阿娇森然道,“却不知道是哪家吃的多好,穿的多好的人家,才养出你这样的人才。”
他身后的下人拉了拉他的衣袂,惶然道,“主子,”街市各个角落,已经有不少看不出身份却隐隐有杀气的人走近。
而此时散落在地上的五铢钱,虽然并不是特别多,这个女子却能用来砸人,而她身边的侍从却没有可惜的神色。足见,他们绝不是普通人物。
纨绔子弟虽然仗着家中权势,横行惯了。但并不是不识颜色的人,慢慢后退,色厉内荏道,“你等着。”狼狈而去。
阿娇淡淡冷笑,知道那些羽林侍卫不会轻易放过侮辱她的人,向成续吩咐道,“与他们说声,别闹出人命。”
成续不以为然,但还是遵命去了。
阿娇便兴味索然,道,“回去吧。”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声音道,“韩少爷仗势欺人见得多了。倒是第一次见了龙夫人这样的应对妙法。宁澈拜服。”
街侧的息岚阁里走出的白衣文士,怀中抱着纸张笔墨,眉宇温朗,清正之处,有三分似阿娇的师傅,萧方。阿娇一怔,问道,“先生识得我么?”
“夫人没有见过在下,”宁澈微微躬身,道,“在下却是见过夫人几面的。祥福客栈赠蟹之德,夫人可记得?”
“哦,”阿娇便想起来,道,“你便是那个住在上房的士子。”
“是的,”宁澈微笑,“而这几日,城东的人家,对夫人都很是好奇呢。”
阿娇微微一笑,不接他的话,却赞道,“先生的篴吹的倒是极好的。”
“过奖,”宁澈微笑道,“夫人的夫君也是擅吹篴的。只是恕我直言,龙先生的篴吹的极有气象,想来不是普通人物。只是于篴本身上的造诣,却不是顶级。”
上官灵听得脸色惨白,担忧的看了看阿娇。却见阿娇欲要忍住,终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强作正经道,“这些话,先生可不要在他面前说。”
回到别院,天色已经晚了。洗漱过,独自躺在房中。缥碧进来禀道,“宁澈求见。”
她怔了怔,却连头都没有回,道,“不见。”
绿衣便吁了口气,觑着她的脸色,道,“不知道陛下如今到河东没有。”
阿娇嘴里含着临汾特有的酸梅子,瞥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绕圈子。”
绿衣便红了脸,道,“夫人今日与那位宁先生相谈,陛下如果知道,难保不会生气。”
阿娇冷哼一声,道,“我能做的,就是不会主动见别人。但若是偶然遇见了,都要避忌,做人就没有意思了。”
远处便传来篴曲,在夜色里极清晰的,绿衣虽少习诗书,却也听出吹的是《诗经》里极著名的一首《蒹葭》,诉男女思慕的,不由变了脸色。
“你也不要大惊小怪,”阿娇看着好笑,“人家本来是日日都要吹一曲的,还管的着人家吹哪首曲子不成?”
然而篴声确是极动人,阿娇便想起了走了半月的刘彻。轻轻叹了口气。
在临汾的日子极其闲适,阿娇每日里或者忙这,或者忙那,并无多余时间想念。但每到夜里,身边少了一个人,竟生出些些不习惯来。
愿不愿意承认,的确是有一种淡淡的思念,牵系在那个人身上。
会淡淡的想,他今天到哪里了。可还是那一幅威严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仿佛别人欠了他几万贯钱没还。思绪快如闪电,自己醒悟过来,已经想过一遭。
淡淡的自嘲的笑,那个男人,用了十年,将自己重新刻在她的心上。
这十年的日子,他会生气,会无奈,会阴贽,会算计,却从不曾,真正伤害到她。
他费心为了她洗了一番朝局,好让她,安全的站在他身边。
他为她建了一座没有其他妃嫔影子的建章宫,重新找回儿时的承诺。
她曾经认为,有些东西,破掉了就是破掉了,找回来,也不是从前那个。如今却有一点点动摇,有些补好的东西i,若是能忍耐,还是能用的。
伤害了十年,用另一个十年,能补回来么?
纵然补回来,存在的东西,终究存在过的。低个头,都能看见时间里揿下的痕迹。
而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渐渐的,便都老了。
抚着心自问,真的就要这样过自己的一生么?
真的是,唯有他离开她的身边,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忆起他。
从那一年在甘泉宫,她退了那一步,让他走近。之后,便日日在一起,没有分离。到了今日,终于分离,她在一个距离,闭了眼,却发现,能够清晰描绘出他的眉,他的唇。
承认吧。她对自己道。正如同他无法否认他曾经残忍无情的伤害你。你也无法否认,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存在。
或者,从来没有抹去过?
生命,是怎样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最初来到的那些年,她在一个遥远的距离,戒慎的遥望着他,警惧着他。觉得两个人最好是两座永远不要相逢的山峰,相安一生。
后来,命运无可避免的让两人相逢。她不甘心,想要逃。却从来没有逃出他的掌控。
他是历史上有着铮铮名声的汉武帝,掌控着这个天下。而她的千丝万缕,都在这座天下间。
可是记得那样刻骨的痛,学着刺猬张开浑身的刺,若要接近,也要他刺的鲜血横流。慢慢的收敛,又学着水中的游鱼,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以为以他的性子,必然过的不久,就会喜新厌旧,将目光投向别的妖娆女子。
他却一直留在她的身边,时间一晃过去,就是十年。
心思翻覆,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起来便懒懒的。上官灵进来,腼腆道,“昨日是灵儿给夫人惹麻烦了。多谢夫人相救之恩。”
“又不是你的错。”阿娇微笑道,“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灵便安心下来,眸中也重新涌上光彩。“夫人喜欢听篴吗?”她嫣然道,“我也是自幼习篴的,不敢称方家,倒也颇能一听。”
“哦,”她兴致来了,便道,“那灵儿便吹一首来听听吧。”
上官灵的篴声细细,自有一股女子的柔和。她静静听了一阵,忽然道,“我却想学篴了,灵儿教一教吧。”
上官灵有些意外,立即微笑道,“夫人有命,怎敢不从。”
乐理总有相通之处,她又是自幼看刘彻习篴的,到了晚上,已经能生涩的吹了。只是声音很不入耳。出入的奴婢俱都皱了眉,上官灵柔和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
成续站在院内,直想捂住耳朵。却听得门外有人唤道,“夫人在么?”抬头看,却是护卫他们的侍卫头领领着人进来。
来人却是声音尖细,同他一样,道,“陛下从河东祭祀归来,做楼船沿汾水顺水而下。写了信笺命奴婢快马赶来,交给陈娘娘亲启。”
成续大喜,连忙接过,奔入内,道,“夫人,陛下来信了。”
阿娇一怔,住了篴,回过头来。
其时,月色清辉,洒在地上,其色如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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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猜猜,刘彻信里写了什么。
不要说没头没脑的让我怎么猜。
这样问,自然是可以让你们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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