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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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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皇上。”门房侍卫恭敬行礼。

    李勤佑俊颜冷冽,淡漠地阔步步入幽深宫门。

    残阳的余晖落在树叶上,印了一地斑驳,李勤佑的脚步踏在碎影上,幽邃的双眸注视着长廊。

    情心宫距离他的寝殿很远,步行过来得大半个时辰。

    穿过长廊,他便听到一阵拨乱心弦的琵琶声,??曲调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声声打在人的心尖上…

    李勤佑远远便见一身素色衣服的女子,女子背影十分瘦弱,那一身衣衫更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李勤佑停住了脚步。

    有女仆的声音传来,“娘娘,您别弹了,弹得久了伤神,昨夜您又未睡好,休息会了再弹。”

    女子的琵琶声没停,说话的声音柔弱且温婉,淡漠反道:“伤神了又如何?伤神了也不必费那神了。”

    女奴倏地跪在地上,一脸哀求的神情,“娘娘……奴们求您了,别弹了,等等皇上过来,又要怪罪奴们了…娘娘……您也未自己身体着想。”

    女子的脸透着青白气,微抿了下淡到没有唇色的唇,弹完最后一道音,终究是停了下来,她硬不下心来,李勤佑那厮心狠手辣,当着她的面怒杀底下女奴的事不在少数…

    思及此,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叹,“……知道了。”

    女奴心下稍稍一松,伸手收了琵琶,“谢娘娘。娘娘,??天色不早了,奴去后厨做饭,天太凉了,娘娘,吃碗汤饼热热身子?”

    冷宫里面没有碳火,女子的手指冻得青紫,她听到汤饼时,眼睛依旧一片死寂,心早就冰冷了,身子热了又如何?

    但她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娘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胃口也很不好,吃上两口便吃不下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娘娘重病,那便吃得更少了,好不容易娘娘愿意吃些,女奴听到,心里高兴,??连忙说道:“好好,奴这就去做。”

    见女奴去了后厨,女子浑身没什么力气地靠到了软垫上。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李勤佑一直放她的心头血作为他心上人的药引子,??一个月少的时候一次,他心上人病危那便两次,碰上两次的时候,她总以为自己会熬不过去,可这条贱命竟然堪堪拖了一年。

    但是,半个月前的一次她昏迷了,整整昏迷了三日,气息微弱到几乎下一刻就会死去,她再次醒过来时眼睛疼得厉害,眼前漆黑一片,一点亮光都没有,耳边只听到李勤佑愤怒的怒吼声,她至今都记得那怒吼声,要没有李勤佑的心上人在,搞得她还以为她是他的心尖人呢。

    是常年跟着她的女奴先发现她醒过来的,她激动地叫唤李勤佑。

    李勤佑的怒喝声瞬间熄了,快步走到她的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睛看不见,感官变得极为敏感。

    她竟然感觉到了李勤佑双手的微微颤抖,他在她耳边唤她,“你终于舍得醒了?”

    连音色都是颤抖的。

    她动了动脖子,视线循声看向李勤佑,实则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太累了,累到连话都不想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李勤佑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紧紧攥着她的手,又像是嫌弃一般地将她的手往旁边扔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只是关心你的心头血,给我好好活着养着悦儿,否则我便叫你温家陪葬!”

    李勤佑说完便扔下她走了。

    她太虚弱了,又睡了好几日整个人才稍稍有精神,说是有了精神,但大多时候也只能躺着,就是站起来也头晕得厉害。

    李勤佑这段时间一直没来过,直到三天前下旨,将她送进了冷宫。

    李勤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视力终于稍稍恢复了些,只是看东西依旧模糊,但好在能见到些许的光。

    她想那个叫悦儿的下一次再病发,或许她就没机会再活回来了。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天边那样美丽的晚霞怕都要见不到了。

    她靠在床边往囱外看去,冷宫的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海棠树,将半边天遮了大半,她几乎贪婪地看着没遮住的那些,模模糊糊的像是失了本来面目。

    突然,一道身影落入眼帘。

    她心口一紧,就见那人影快步进了房内。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是李勤佑。

    她原本是想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的,可想想就没动,她张了张嘴,“你来了?”

    李勤佑冷冽到骨子里的双眸凝着她。

    她唇角勾了勾,说:“悦儿又要药引子了?”

    李勤佑仍旧没说话。

    这时,女奴断了热腾腾的汤饼进屋,一见皇上来了,慌忙走过来跪在地上问安。

    她朝着战战兢兢的女奴看了眼,说:“悦儿等得及吗?能等的话容我吃碗汤饼了去,正巧肚子都饿了。”

    李勤佑微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女奴见皇上默认,慌忙放了小桌子在床上,将汤饼放到桌子上。

    她慢慢腾腾地开吃,脑袋里想着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她也可以解脱了,心中对着那血红的残阳默默许下心愿,如果能有来生,她一定不要再看上李勤佑了,就算是死也不要!

    难得的好胃口将整碗面汤喝完,她突然对李勤佑说:“李勤佑,今天的夕阳很好看吧?”

    她从来不叫他皇上,总是李勤佑李勤佑的唤他。

    哪怕她想要逃离被他逮住,他将她打得遍体鳞伤,她都会叫他李勤佑。

    李勤佑说:“怎么,你喜欢看夕阳?”

    她道:“没有,就是觉得今天的夕阳是真好看。”以后……就见不到了。

    两人相对无言,她胃口是真不好,吃了点真的吃不下了,她叫女奴过来收拾碗筷。

    李勤佑看了眼碗里的汤饼,“才吃这些?”

    她唇角含了笑,“恩,刚刚吃了点,现下吃点身上暖点,吃不下了。”

    李勤佑微抿着薄唇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

    她走不动路,以为会有人来抬着她去那间放血的卧室,可李勤佑像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他不说话,她也累得不想说话。

    房间里顿时静得连根针掉下都能听到。

    她坐得久了就疲乏,后来就靠着枕头睡了过去,直到半夜她心悸惊醒,女奴慌慌张张拿了补药过来喂给她吃。

    夜里她的视线更不好了,就算是点了灯,她依旧看不清楚人。

    她吃了药,出了身虚汗,衣服湿得难受,她叫女奴去拿件衣服来换。

    女奴拿了衣服过来,帮她轻轻换上。

    她环顾了眼四周,漆黑一片,淡声问了句,“他走了?”

    今晚的女奴特别安静。

    没有得到女奴的回答她便也没再问,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后半夜睡得不算踏实,但也至少没感觉那般呼吸困难。

    再次醒来外头的天光已然大亮。

    她这时候才想起昨天李勤佑并没有将她拖去那个放血的房间,只是他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完全没料到自己又能活上一天,听听冷宫外面的鸟叫声,看看太阳。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一天也说不上什么话,精神总是养不起来,就这样一日拖着一日。

    三天后,李勤佑又来了。

    和那日一样,他就坐在她床的对面。

    她依旧等得睡着了,也不知道李勤佑是什么时候走的。

    连续好几次,李勤佑都来坐坐,再也没提起那个叫悦儿的女人。说起这个悦儿,听说是李勤佑在外面带回王府的女人,后来跟着进了皇宫,悦儿当初为了救李勤佑中了毒,李勤佑将那女人保护得很好,她都没见过。

    连续一个月,李勤佑都傍晚过来,然后她睡过去了他才走。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命不该绝,竟然又活了一个月,经过一个月的调养,精神也好了不少,只不过双腿依旧浮肿,但好在能够在地上走一会儿。

    她还是出不了院子,就站在门边往外看看,眼睛的视力依旧模糊。

    她默数着日子,快要过年了,宫里似乎热闹了些……

    她叫女奴烧了热水,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都发臭了,她想好好洗洗。

    女奴烧了水,她洗了澡,可惜她的身体太差了,夜里便发了热,烧得人都快糊涂了。

    她迷迷糊糊听到李勤佑来了,李勤佑似乎又发了顿火,等到她再醒过来时,周遭的女奴又换了一批人…

    她也没力气去问人去哪儿了,她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哪里还有精力去顾那些女奴…

    她从前为了一个贴身照顾她的女奴求过情,为了什么事来着?哦,对,她想起来了,因为她划伤了手,李勤佑说就是那些个女奴没有将她这个药引子照顾好,其实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她心软,不想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李勤佑因为她的求情,竟然当着她的面将那女奴生生打死…

    地上的血迹在地上拖了一路。

    她哭得歇斯底里,整个人都像是要死过去…

    那时她和李勤佑整整一个月都没说过话,李勤佑威胁她说若是她再这般,她便将她宫中所有的奴都杀了…

    她又终于开口说话了。

    …

    这一次的发烧伤风反反复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精神又没了,她又终日缠绵病榻,浑身瘦得就剩下一具骨头。

    李勤佑来得更勤了,以前的傍晚才来,现下变成了白日随时可能过来。

    她有精神的时候就和他说上两句,没精神了就躺着睡。

    这批的女奴对她照顾得尽责,却总让她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吃得更少了。

    李勤佑终于看出了她无声的抗议,终于有一天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女奴又回来了,她做了汤饼,端到她面前,唤她娘娘。

    她的脚跛了。

    她看了她一眼,那天稍稍多吃了一些。

    女奴跟在她身边有段日子了,她也终于想起要问人家叫什么,后来她知道她叫扁桃,生在春日。

    她的伤风终于在开春回暖时好了,不过整个人也如大病抽丝般更是羸弱。

    有一天,冷宫里突然很热闹。

    她模模糊糊看到温惜来了,温惜是她的嫡姐姐,在她之后嫁给李勤佑,已有三年,保养得极好,就跟在府上时是一样的。

    温惜见到她的模样时整个人怔住了,轻嘲道:“后宫里都在传皇上养了个娇滴滴的女人,原来竟是你?”

    她张着双眼看着温惜,虚弱地叫了声,“大姐姐。”

    温惜看着她透着死气的脸,说:“你怎么病成这样了?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她从嫁给李勤佑后便一直被关在深宫里,不准见任何人,就是被按时地拖入放血的房间里放血,和温惜见最后一次还是在她出嫁前。

    这一次见面,她也惊奇了下。

    但是说她是李勤佑心爱的女人,这话她是全然不信的。

    她唇间勾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姐姐,你怎么能进来?”

    她知道她的这座冷宫外边的守卫守得如铁桶一般,外边的人进不来,她也别想出去。

    温惜眼眸微动,眼睛里是深深的敌意,“你管我怎的进来。”

    她看她那样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温惜说:“就是你,就是你抢走了我们整个后宫的宠爱,皇上已经半年没有踏入后宫的门了,原来都是你!你都病成这样了,怎的不死了的好?”

    她听后直接愣住了,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李勤佑宠爱她?

    宠到半年没有踏入后宫?

    当真是笑话,骗她呢?

    她见温情对她没有好脸色,喉间溢出一声轻嘲,“我也想死,不如大姐姐帮我?”

    温惜噎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

    …

    李勤佑赶到冷宫,女奴跪了一地,她冷冰冰地躺在那儿,哪怕是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了,一张脸已然成了烟灰色,瘦得颧骨凸着,双眼凹陷,嘴唇都闭不上……

    李勤佑不相信,昨日见着的时候还能和他说说话,怎的今日再见便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李勤佑叫了她的名字,“情情…情情……温情!我命令你醒过来,你不是在乎她么?你醒过来我就不处死她,否则……我便将她乱棍打死!”

    他指着那个跛脚的女奴,歇斯底里大叫。

    后来,女奴在院子里大叫,地上的鲜血染红了天边的夕阳,而她再也没醒。

    …

    夜色深深,李勤佑心悸得厉害,凌宦官掐着他的人中,他才如梦初醒,浑身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