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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鹤一下子就回答不上了,但小孩子好糊弄,他赶紧转移话题:“你觉得你们家今年收成如何?”
他一路走来,发现这个村子与他之前经过的村庄相比,显得异常富裕。
村子里有三分之一的房屋都盖上了瓦房,田地里几乎没有丢荒的土地,到处都是快要收成的庄稼。
还有那些耕牛,悠闲地在草地上吃草,仿佛在告诉他,今年是一个丰收年。
然而,栗子却摇了摇头,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担忧,“不好,阿娘说,如果明年还是长不出粮食的话,我们就要吃糠了。”
米糠都是喂牲畜的,但在缺粮的时候,人们却只能用它来煮青菜叶子充饥。
杨一鹤感到难以置信,他难以想象,这个看起来最胖的丫头,家里居然开始吃不起米了。他向其他几个小孩求证,“你们家也这样吗?”
“我娘没说过。”其他孩子摇摇头说道。
“我……我娘也提过。”川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他再次转向栗子,“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栗子四岁的脑袋只能装下三餐的饭,哪里知道那么多大人的事。
“少年不知愁啊”杨一鹤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学川,“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川子挠了挠头,回答道:“我爹说过,是因为家里人太多了。”
杨一鹤追问道:“你家几口人?”
川子掰着手指,一一数来:“我爹娘,我爷奶,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还有一个妹妹。”
杨一鹤点点头,感慨道:“那确是多口之家了。”
“还有!还有……还有大伯一家六个人,小叔一家四口人。”川子继续数着。
杨一鹤心中一算,惊叹道:“那算起来,你们一大家都二十个人了。”
宋荔在一旁听着,也不禁感到惊讶。这么多口人,光是想想每天做饭就让人头疼。
杨一鹤疑惑地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去尝试开垦荒地呢?既然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也应该多。”
如今,朝廷正在大力鼓励开垦荒地,甚至提供免费的种子供人们使用。
李学川却摇了摇头,“我爹说了,荒地种出来的粮食少得可怜,地还硬得像石头,光是收拾上面成片的石头和杂草灌木就累得够呛。更别提,如果开垦出来的荒地,朝廷在定级时出了差错,那么我们家一年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可能都得拿去交税。”
杨一鹤听了李学川的话,眉头紧锁,疑惑道:“不应该啊,据我所知,荒地开垦出来的田地,在三年内是不需要交税的。而且田地的定级是很严格的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出现种出来的粮食不够交税钱的情况呢?”
李学川撇撇嘴,“三年的时间根本不够养地。”他解释道,:“我们家确实也存着同样大小的地,出的粮食也差不多,但交的粮食却不一致。”
杨一鹤听了李学川的解释,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不可能。”他深知田地的定级关乎农民的生计,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
“是真的!真的!”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地附和道。
杨一鹤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我来提问哈,你们当中哪个说话说得明白啊?”
“东妹!”李蓉蓉把东妹推出来。她说话急躁,而栗子、妙珍、宋荔年纪又比她们小,金娇是个闷墩子,就只有东妹说话像大人。
“那你说说,你家去年的收成如何?”杨一鹤温和地问道。
东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晓得,家里打谷的时候,我虽然帮不上忙,但能去捡稻穗,我们家哪块田收多少粮,我都知道。”
杨一鹤点点头,果然这个被推出来的小姑娘口齿清楚。他走过好几个村,遇到的孩子好多都害羞不敢和他说话,甚至有些大人也只是敷衍了事,不愿与他深入交流。
他继续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家去年总共交了多少税粮吗?”
东妹扒着手指头继续说道:“我们家总共交了七石两斗的税粮食,我们家收成最好的田靠近河边,收了一石一斛粮食,交了三斗的税粮。最差的是去年才开出来的荒地,才收了一捆,打下来估计就一簸箕的稻谷。”
杨一鹤点点头,朝廷征收十分之三,那这块田存在缴纳税粮不足。
李东妹似乎看出来杨一鹤的想法,她解释道:“大人,我们家可没有少交税粮。沿河那么多田,我家就只有那一块是中上品级。我家有一大半的田地都在那山坡上,可能很多田要交一半多的税粮。”
她虽然不知道这田是如何划分品阶,但她和哥哥算过,如果按照实收实缴,总得下来,她们家是多交。所以她也不怕这个当官的查她们家,最好查个底朝天,那她们家就不用多交那部分税粮。
李冬妹这番话给杨一鹤提了一个醒,他转向其他孩子问道:“你们家有靠河的田地吗?”
除了李蓉蓉说她们家有一块田在河边以外,其他孩子都摇头表示没有。
其实宋荔家也有两块田地,只是她还不知道她家田地的具体位置,所以她闷声不响。
杨一鹤继续追问:“那你们知道沿河这些田是谁的吗?”
“不知道。”孩子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干活的不是我们村的人。”
杨一鹤眉头紧蹙,他已经想到这里面的猫腻。
田地评级混乱,乡绅们往往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将好的田地占为己有,却按照中等级田地缴税。
百姓有的占便宜,有的吃亏,最主要家里没个读书人,具体吃了多少亏,算不明白。
反正挨着的田地,都是按照一个等阶交税,吃亏大家一起吃,有便宜大家一起占。谁也不出头,就怕触了乡绅的霉头。
他被外派做官,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顺当过完这三年。回京后,他的路就顺坦了。
可他不想像父亲说的那样为官,至少先生教的道义,他还没去走一遭。
“我已经知晓了,我再去周遭走走,感谢各位告知在下。”杨一鹤郑重地道了谢,转身离去。
“大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