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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生正巧在此前几日回了绛城,他按规定要向大王报告曲沃城池已经修好的事情,本来报告完就可以走了的,但是皋落氏一事经提出之后,大王让他等两天。
里克乱了手脚,他想着晋大王最后说的那句话,那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申生即位已是无望。
而且更重要的是,申生若是出事,大王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以自己为首的太子党。
里克一时想不出好的计策,他离开王宫理事殿的步伐都有些漂浮。
只是感到心寒,也为申生感到悲哀。
想到申生,里克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应该提前跟申生通个气儿,如今他是没辙了,早点让太子知道,也好多给太子留点时间想办法。
申生听完里克给自己报的信儿,说是父王打算让自己带兵前去攻打皋落氏。
里克没有告诉申生大王最后说的那句话。
但老臣脸上满是沧桑,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岁。
即使是自己不太明白官场之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申生在看到里克的表情之后也猜到了此行攻打皋落氏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申生只是不愿意去争,却也并不愚蠢,他想了想便明白了,他问里克:“我会被父王废掉吗?”
里克想说是,早就是了,从最开始大王听从二五的计策将他调去曲沃那会儿就已经开始了。
可是看到面前申生落寞的样子,他难免想起二十多年前齐姜夫人离开时那个幼小无依的孩子。
太子已经很可怜了不是吗,怎么忍心将那残酷的事实告诉他。
此次只是让他带兵前去打仗,还没有变成最坏最坏的结果。
先让太子安心去打仗吧,万一呢,万一表现好了,没准能有别的出路呢。
里克于是违背良心安慰道:“大王命令您在曲沃治理百姓,教导您熟悉军事,这也是培养太子的方式,怎么会突然废立你呢。太子啊,别害怕,没事的,先好好打完这场仗。”
太子身居此位已经为骊妃和大王所不容,这之后但凡是一次做错对骊妃来说就是一次可以咬死不放的机会,里克别无他法,只能让申生做好大王交给他的每一件事,以此得以保全自身。
只是……
无情帝王家终是不值得啊。
里克很失望,他此前坚定了几十年的东西正在崩碎,万事皆成空,只余一身疲惫。
晋大王果然很快就宣了申生进宫商讨,也很快在朝堂之上宣告了令太子带兵前往皋落氏讨伐之事。
大王本还想让里克一起去,但是里克从申生之处回去之后就一直称病告了假。
于是此行便是太子独自带兵前往东山。
战事略有波折,申生果然如里克所担忧的那样,本来有两次机会可以将皋落氏的主军剿灭,但是因为当时他纠结了是否应该将下令进攻的决策告知晋大王,以晋大王的回复为准则,因此错失了最佳机会,让皋落氏的主军得以喘息逃走。
后边还是跟随太子的护左护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动担责,下了进攻令,才能把皋落氏一举打败。
将皋落氏逼退东山二十里,缴获马匹三千头。
最终结果是太子讨伐皋落氏胜利。
不管怎么说征战还是胜利了,过程中申生也没有擅自发布命令,晋大王对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松了口,让申生无事可以经常回绛城。
只是申生在军中的形象损了大半,尤其是护左护右,多少还是会觉得申生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让他带兵打仗实在是无法服众。
里克见太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有些意外,看来是他自己想得太深了,这次攻打皋落氏就是为了讨伐,只是想一步步败坏太子的名声,不至于要他的命。
大王有改立太子的打算,但是目前并不准备杀申生。
那既然没到最糟糕的地步,里克觉得自己也不必过于怕事,就又回去上朝了。
申生复了命,谢了大王,然后去了曲沃。
里克没有更好的办法能一举斗败骊妃,就先只跟申生交代加快回绛城的频率,每次回来跟大王好好聊聊天,重塑父子间的良好关系。
但不能贪急,也不要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去刺得骊妃反扑。
申生答应了。
可申生一派没有主动去找骊妃的麻烦,不代表骊妃就会放过太子。
骊妃对于申生打了胜仗很不开心,她在房间里发脾气:“他怎么就没死在东山!”
小骊妃静静地等姐姐发泄完,才道:“可太子去了曲沃,他无心与姐姐争夺。”
骊妃才不管申生是不是有心无心,他光是活着就让自己很不爽了。
看小骊妃的样子似乎是又想劝自己再等一下,骊妃直接撵走了妹妹。
等等等,等什么等,机会才不是等来的。
没与小骊妃商量,骊妃自己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办法对付申生。
怎么能事事都依靠别人的计策,偶尔也要用自己的脑子试试看啊。骊妃这样想着。
申生自皋落氏一战后,得到了大王的一些认可,由此让他常回绛城住住,申生心里没想过去争什么,但是他总是很听话的。
让他常回王宫,他就听话的每隔两个月回一次,与父王谈谈话,拜访拜访住在绛城的恩师。
太子有个老师,名为杜原款。
杜原款就像教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太子,太子现如今的脾性如此,大多是随了这个师父,两个人在多年的相处中早就处成了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的感情。
“您只要记着修养自己而不要去责备别人,就可以免于祸难。”这是杜原款经常对申生说的话。
杜原款通古今,守大义,可对朝堂政治还是缺了点认知。
导致申生也一样单纯。
申生在春天时估摸着时间回了一次王城,不过这次他在王宫内没能见到父王。
只见到了骊妃。
骊妃说大王在见狐突,让申生在花园里等等。
申生对骊妃行礼,“既然父王有事情要忙,那儿臣就先行告退,明日再来。”
“瞧你,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那可是你日理万机的父王啊,你在曲沃倒是清闲,不想想父王每日有多忙,难得见你回来一次,连等一会儿都不愿意。”骊妃道。
申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心里一直都知道骊妃对自己有敌意,不希望和她正面起冲突,所以想避免和她待在同一个地方。
只是自己想逃,对方却不准他逃。
听到骊妃的话,申生像个雕塑般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骊妃倒是笑意盈盈地坐在了小石桌边,她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石凳,道:“过来坐着等吧,我一介女子都坦坦荡荡无所惧,你在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吗?放心吧,这辈子我只会吃定你的父王。”
“还是不了吧。”申生被骊妃的话语逗得面红耳赤,他所受的教育都没有教他如何应对这些露骨的话语。
骊妃有些惊讶道:“你脸红什么?是你心里有鬼吗?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申生急道:“骊夫人请慎言!”
看着手足无措的申生,骊妃觉得很好笑,她道:“你若是敢坐在我旁边,就证明你内心澄明。”
申生想要自证,便真的走了过去,坐得板正又僵硬。
骊妃将胳膊放在石桌上,她的手背轻轻支着下巴,坦而然之地打量着申生的脸。
申生不敢回视,他只觉得有道火热的视线灼烧着自己,紧张到浑身都出了汗。
“殿下~我们二人差不多的年龄呢~”骊妃声音婉转勾人,她伸手探向申生的鼻尖,上面凝聚着细小的汗珠。
申生一个弹跳瞬间离了石桌老远,他匆忙道:“申生有事先行告退了。”
然后也不等骊妃再说什么,急匆匆地跑离了王宫,回了宫外的住处。
申生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再等下去都不知道还能从她嘴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骊妃看着申生落荒而逃,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