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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川满心疑惑,脱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都去了哪里?”胡青云面色铁青,一语不发,脚下如风,施展轻功绕着瓦窑周围转了一圈,突然停下步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仔细打量了片刻,面色大变,猛地跳起,疾速掠了回来,撕下衣角,伸手盖住了石小川的口鼻。
石小川一惊,问道:“怎么了?”胡青云沉声说道:“快捂住了口鼻。”说话间,他又撕下一截衣角,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脑后打上个结,然后才摊开手掌,给石小川看他掌中的物事,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石小川见他掌中是一朵小花,花瓣上生得细细的绒毛,色彩斑斓,既艳丽,又有些妖冶,却是从未见过。胡青云见他眼中露出疑惑之情,沉声说道:“这是斑斓花毒,自域外传入,当年九子鬼王萃取其毒,布成幻阵,迷惑人心,好不恶毒。就连鹰扬卫的‘五兽’也曾着了他的道,若不是穆枫出手相助,险些就全军覆没。”胡青云见石小川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石小川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我听我爹提起过什么‘五兽’,什么穆枫,倒是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胡青云点头说道:“几年前他们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就是听到过也不奇怪。”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奇怪的是,我听说曹嵩被国主赐死之后,九子鬼王连同他的同伙术子墨、人偶黄这一干人都已经被刑堂缉获,关押在了天牢里,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斑斓花毒?”说到这里,他突然纵身而起,一招“破甲拳”朝着旁边一处草丛重重地打了过去,口里喝道:“给老子滚出来!”他幼承庭训,做人谦和有礼,言辞中从来不带一个脏字,此时牵挂心上人,心急如焚,骂人之话脱口而出,心里才稍觉畅快。
草丛之中传出“哎哟”一声,一条人影蹿了出来,连连后退。胡青云飞身赶上,一拳打向这人的面门,拳还没到,已经看清这人是谁,也是“哎呀”一声,来不及收手,只得就着拳势变了个招式,脚下一勾,侧身一撞,还是那一招“倒拔垂杨柳”,将那人撞得跌翻在地,却原来这人正是丁大鹏。
丁大鹏躺在地上,连连摆手,说道:“别打了,我已经知道是错怪你们了。”胡青云赶忙将他扶起,手上替他拍打尘土,嘴上可就省了那套礼数,问道:“这位大哥快讲,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大鹏手指瓦窑,说道:“我们正在燃烧秸秆,想把你们给熏出来,从小路上走出来一位姑娘,手里牵着阿牛。大伙见了都很惊讶,全都围了过去,听那位姑娘说,她在山里遇到阿牛,见他迷了路,把他送了回来。”他摸了摸脑袋,颇感歉意,说道:“当时大伙又惊又喜,加上桂婶喜出望外晕了过去,这一通忙乱,倒是忘了扑灭秸秆,放你们出来。”
胡青云只等他接着说下去,可没心思理会这一节,只是嗯嗯了两声。丁大鹏脸上露出悲愤之情,说道:“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一阵烟雾,大伙一个个倒在了地上。我见势不妙,捂住了口鼻,假装晕倒。随后就看到走出来十几个黑衣人,牵着马车将大伙一个个搬了上去。我等着一个黑衣人到了近前,正要跳起来,那位姑娘突然拉住了我,原来她和我一样,也是假装晕倒。她让我躲进草丛里,说是别忘了救你们出来,我哪里肯听,想要甩脱了她的手,跳起来去打了那黑衣人,哪知道那姑娘看着文弱,力气居然比我还大,一把将我丢入了草丛。我心里着急,张嘴吸入了两口烟雾,立时脑袋就晕了,晕倒之前我只记得那姑娘将那黑衣人打倒在地,可是其他那些黑衣人都朝她围了过去。”
胡青云听的是胆战心惊,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滴落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来,略一沉思,猛地一跺脚,喊道:“不好!这些黑衣人劫掠了人丁,一时半刻就要离开此地。”丁大鹏大感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
胡青云说道:“今日此地聚上这么多人,都来自左近村落,事出偶然,并无预谋。所以这些黑衣人不可能事先知道,早做安排,肯定也是偶然遇到。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却敢一举迷倒劫掠百十号人,难道不怕官府得悉,前来稽查?更何况要供得这百十号人每日吃饭,张罗起来必定大费周章。所以我断定,他们也是偶然路过,恰好撞见这许多人聚集在此,就趁机施毒劫人,想要马上带着离开。”
丁大鹏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犹自半信半疑,石小川却是见识过他的本领,见他在瓦窑中作的种种猜测与丁大鹏所述件件对应起来,急忙说道:“那我们赶紧去报官。”胡青云摇头说道:“安平镇上最多只有一两个差役,对付不了这群悍匪,若是去青龙关,路途太远,等官兵到时,怕他们已经走远。”石小川说道:“那我们便自己去救人。”
胡青云低头沉思片刻,说道:“这事颇有些凶险,不过照我估计,这群人聚众为匪,当中真有本事的人定然不多,只需先救出小玉和大伙,就不必怕他们。眼下最紧要是弄明白他们去了哪里。”他问丁大鹏道:“附近可有大河?在什么方位?穿行过哪些镇坊?”
丁大鹏生于斯、长于斯,于方圆几十里可谓熟逾指掌,答道:“最大的一条便是青龙河,水往东走,绕过虎牢山,再走个二三十里,便流入大海,一路上经过的镇坊该有十几处。”胡青云又问道:“你想一想,哪个镇坊人烟稀少,又可以停的了大船。”丁大鹏掐住指头盘算一过,说道:“那定然是十六里铺,那里有个大码头,海运而来的漕粮都是在此卸下,再用驴马转运青龙关,原本是个热闹的去处,可是前年遭胡人偷袭,死伤惨重,镇上住的人都散往各处,已然荒废。”
胡青云再无怀疑,说道:“那帮匪人定然是去了十六里铺,要在那里与海上来的大船会合,把劫来的这许多人一道运往他处,变卖为奴。事不宜迟,这位大哥要辛劳你一趟,在前面带路,我们速速前往十六里铺。”丁大鹏恨恨地说道:“人家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敢舍了性命与这群狗贼交手,我若是躲在后面,可就不配做人了。对了,她叮嘱过我,务必要救出一个叫小胡的人,指的就是你吧?”
胡青云心绪激荡,只是点了点头,不敢说话,怕眼泪掉了出来。他一咬牙,打了个唿哨,不远处传来一声马嘶,片刻功夫他那匹青骢马奔了过来,后面竟然还跟着石小川骑的那匹矮马。两匹马一前一后跑得甚疾,青骢马跑在前面,偶一回头,矮马报之以一声长嘶,看来这么一会功夫,这两匹马倒是成了朋友。
等青骢马到了近前,胡青云一跃而上,看到石小川一瘸一拐走向矮马,问道:“小川兄弟,你要不要紧?若是脚疼得厉害,就不必去了。”石小川哪肯答应,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总要陪你去救了小玉姑娘。”胡青云还想再劝,转念想到石小川年纪不大,武功着实不错,想到等会救人有个关键处少不得人手,只得低声道谢。他转过脸来,又问丁大鹏,“这位大哥,你骑什么?若是没有,我们共骑一马吧,这样快一点。”
丁大鹏嘿嘿一笑,说了声“用不着”,拔脚就走,走起来飞快,原来他还有一样飞毛腿的本事,虽是略受花毒,身形稍滞,却也是健步如飞,竟不比马跑起来慢得多少。胡、石二人催马追了上去。
跑了一段路,胡青云问石小川道:“小川兄弟,你功夫很俊,跟哪位师父学的?”石小川说道:“我没师父,随便瞎练着玩的。”他心里想:穆枫虽然教我武功,我却没有拜他为师,这么说也不算骗人。胡青云知道他不愿明说,也就不再多问。过了片刻,石小川突然问道:“你方才提到穆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胡青云说道:“我不曾见过他,只听家父说过,他出身贫寒,练成一身盖世武功,虽做到锦衣侯这等高位,却是为人谦和,热心公义,最当得起大侠二字。”他看了一眼石小川,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石小川哦了一声,随口应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三个人又跑了一段路,胡青云跳下马来,说道:“我们在此稍稍歇息片刻。”他掏出一截木炭和一块白布,招呼丁大鹏说道:“这位大哥,麻烦你告诉我十六里铺周边地势、铺内房屋的坐落走向,越详尽越好。”丁大鹏正跑得有些喘息,稍稍歇了片刻,将十六里铺左近道路、铺外码头、铺内店铺房舍一一言明,胡青云边听他说,边用木炭在白布上照着画出。
等他画好,丁大鹏一看之下,不由赞叹,“你真是好本事,画得好像亲眼见过一般。”胡青云微微一笑,指着一条从铺中穿过的道路,说道:“这是到十六里铺的必经之路,我若是贼首,必在此处设下暗哨,以防有人追来。”他仔细端详了一会铺内的那些店铺房舍,指着靠近码头的一个小圈,说道:“这里既是漕粮、货物登记的账房,贼首必是带着同伙在此等候。”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大的圈圈,说道:“这里是库房,刚好用作关押被他们劫掠来的乡亲,想必会派的三四个贼伙在此看守。”
他低头略一沉思,说道:“等会小川兄弟去库房外埋伏,我带着这位大哥去账房,等我将贼首和他的同伙引出来,这位大哥便一把火烧了账房。库房里的那几个贼伙闻讯必会出来查看,小川兄弟刚好趁机把大伙救下。”石小川、丁大鹏听他安排调度环环相扣,自是点头道好。
胡青云一挥手,说道:“歇息够了,我们这就走吧。”三个人重新上路,又走了一段。胡青云又勒住了马,招呼丁、石二人在此等候,他翻身下马,身子一伏,钻入路旁的丛林当中。过得一会,就见他手上提着一个黑衣人,快步走了回来,却是把那群贼人设下的一处暗哨拿了下来。
他将黑衣人往地上重重一掼,俯身下去,手腕一翻,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那人的咽喉,沉声说道:“你们来了几个人?几个人住在账房,几个人住在库房?几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你说实话,我饶你不死。”那黑衣人犹自犹豫,不肯便招,胡青云的脸一沉,一匕首插入他的肩头,用力一剜,黑衣人痛得想要张嘴大叫,早被胡青云将一团破布堵住了嘴。胡青云沉声说道:“你若是再不招,我把你的指头一根根斩断。”这一路上他心里挂念心上人,实已是心急如焚,既是抓住一个黑衣人,恨之入骨,出手便狠辣异常。
那黑衣人再不敢逞强,一一招来,听他所说,这群贼伙共有十七人,俱是为首一个绰号叫做“夜鬼”的人网罗了来,真实姓名倒是不知,再过得一个多时辰,便有东洋来的海盗董老大驾了大船前来接应,将劫来的人丁运往南洋,可获巨利。至于在十六里铺的安置情形,当真如胡青云所料,“夜鬼”带着众人住在账房,另有三名同伙在库房看押人丁。
胡青云听得急怒,运刀如风,在黑衣人的双手双足各划了一道,将他手筋脚筋俱都挑断,低声喝道:“我绕得了你性命,却饶不了你该受的罪罚。等官差来了,再来处置你。”他一脚将黑衣人踢到道旁,抬头看了看丁、石二人,说道:“再过去半里路,该就是十六里铺,此行凶险,都要小心,不得有差池。”丁、石二人见他神情毅然,俱都点头道好。
三个人舍了马,快步前行,走了约莫半里路,果然看到了十六里铺,几十间房屋沿着官道两旁排列开去,虽是隔得尚远,不难看出,此地已是少有人至,几处房屋已然半壁倒塌,一派颓败模样,只有一面残破的酒旗犹自半挂,在风中摇摆。往北约百十步远,便是青龙河汹涌奔流,依稀可以看到码头。
三个人伏身在地,将周围景致大量了个明白。胡青云指了指靠近码头的一间大房子,丁大鹏点头示意。胡青云低声对石小川说道:“小川兄弟,那间房子就是库房,你先去旁边的草丛里埋伏好,等看到账房起火,库房里的贼伙奔了出来,便速速进去救人。”石小川点头道好,匍匐着正要离开,胡青云一把拉住了他,沉声说道:“小川兄弟,你千万要小心。”他顿了一顿,说道:“我替小玉谢过你了。”
石小川摆了摆手,手足并用,躲在土丘后面,朝那库房爬了过去,心里想:那恶婆娘害得我被火烧烟熏,我却要舍了性命去救她,这该是大侠客的所作所为了吧。他爬了一会,渐渐靠近了库房,四下打量静寂无声,一跃而起,蹿入到草丛当中。可就在这时,库房的门哐当被人踢开,一条人影蹿了出来,喊道:“什么人?”石小川屏住呼吸,趴在草丛当中,隔着杂草偷偷向外张望,看到一个人蹿了过来,急切间看不清他的样子,看得真切的惟有这个人手臂上刺了个图案,是一条身子盘起,口中吐出长长信子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