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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到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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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上的官员,看起来都是好官。

    一个刚正不阿,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嫉恶如仇。

    但是有人告诉叶柔,过刚易折,京都利害关系交织,而除恶务尽,不能给敌人任何反扑的机会。

    公堂安静肃重,几位大人等来了叶柔的回答:“不是不敢供认,是不能。”

    “大胆!”

    刑部王厘怒而起身,御史台林清面露鄙夷,而大理寺崔玉路虽然疑惑,却等王厘怒斥叶柔后,耐心问道:“为何?”

    叶柔强装镇定,小心抬头。

    她像一朵河边娇弱的花,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白兔,一滴惧怕烈日的露珠。可她跪在堂下,神色坚如磐石,无法撼动。

    “因为《礼记》有言,‘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这句话,就挂在安国公府当铺的柜台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黄金和美玉不值得珍惜,而忠诚和信誉才是最宝贵的。

    叶柔道:“安国公府的生意不大,能够在商市数十年屹立不倒、勉强维持,没有别的窍门,唯‘忠信’二字。货主交货时,我们答应保密,就不能因为任何事,任何原因,透露半字。”

    言外之意,如果今天为了朝廷审案失去信誉,以后安国公府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叶柔振振有词,林清大声驳斥。

    “胡言乱语!不能因为任何事?王法是小事吗?”

    王厘也接腔道:“不能因为任何原因?为了朝廷风清气正的原因也不行?”

    而崔玉路半带提醒半带警告道:“叶小姐你要审时度势,这里是大理寺公堂,不是你私营的小当铺。”

    “无论在哪里,”叶柔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王厘气得抬手指天:“神明?怎么又跟神明扯上关系了?”

    林清也跟着阴阳怪气:“看来这位小姐身份尊贵,所以有恃无恐。就是不知道崔大人舍不舍得用刑。”

    听到林清这么说,王厘伸手就去拿了一根令签,要往堂下丢。

    崔玉路拦住他的手,道:“等等。”

    “还要等什么?”王厘道,“你若怕安国公府,怕楚王府,有我呢!”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崔玉路气得说话吹起胡须,“本官派人去开封搜家,等搜完韩水清,再动刑不迟。”

    王厘脸色铁青道:“下官听说崔大人审案仔细,没想到不是仔细,是磨蹭。眼瞅着就要过年,大理寺监牢关了几十号人,全都这么等下去?还有京兆府刘砚,他在你的牢里烤火,百姓告状无门,都到刑部击鼓鸣冤了。”

    现在朝臣传言,刘砚不是坐牢,是拿着薪俸管吃管住休沐呢。反正刘砚自己从来不舍得烧地龙,在牢里反而暖和了。

    崔玉路坚持道:“明日,等明日。”

    大理寺关的那些罪官,大多都承认自己贪腐,承认也会花些银子,给自己买官声。但是如果问起买官卖官的事,全都抵死不认。

    他们在护着什么人,什么即便是死,也不敢得罪的人。

    眼瞅着安国公府的当铺生意或许跟洗赃银有关,只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给叶柔用刑,于公于私,崔玉路都不想。

    崔玉路喊了声“退堂”,王厘扯着林清让他评理,林清道:“评什么理?明日早朝,下官会参本弹劾崔寺卿。”

    崔玉路脸一黑,林清已经挣开王厘,跑回去写奏折了。

    王厘无奈,扬声道:“明日,就等明日!”

    只是等一日而已。

    可这个夜晚,有太多人无法入眠。

    “那个当铺是安国公府的?”

    “他们怎么还会有当铺生意?大意了!怎么样?叶柔招了吗?用不用去牢里——”

    “别慌,她还没有招。如果我们乱了,就是自投罗网。”

    许多人在商量,在担忧,最后按兵不动。

    但是吏部尚书裴衍,乘坐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再次来到六皇子李璨府上。

    “我们殿下不在。”门房道,“大人可以去里面等。”

    “六殿下去哪儿了?”裴衍拥紧大氅,心事重重。

    “不知道。”门房答,“但是殿下走时,说如果裴大人来,让您等他回来。”

    李璨是小心谨慎的人,如果不是走得太急,绝不会只留了口信。

    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慌到这种程度呢?

    裴衍的心再沉上一分。他有更急的事,更慌的事。

    楚王李策也没有入眠。

    他的病情加重,已经到了下床都很艰难的地步。

    青峰不在京城,好在燕云已经能站起来。

    他撑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不时有人进去禀告,又急匆匆离开。燕云帮不上忙,但是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他听那些人说了大理寺审案的事,说了剑南道瘟疫的局势,又说了京都哪些官员怎样怎样。

    燕云感觉,他不是楚王,不需要思考应对。但是他只是听到那些人名,头就开始疼了。

    大夫说楚王要安静休养,不能思虑。但是他每一刻,都在思索应对。

    等所有人都走了,燕云拿着剪刀,把烛火挑亮,又把紧闭的窗子留一条缝隙。

    那些伺候的人不知道李策的习惯。

    他讨厌黑暗,更讨厌密不透风。

    “燕云。”李策抬手,让他过去。

    “殿下,”燕云有些哽咽,“殿下今日看起来,好多了。”

    “我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李策笑了笑,有些虚弱,但眼底却残存着倔强的光芒,“李璨去了运河,兴许会查出什么东西。所谓谋定而后动,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请殿下尽管吩咐。”燕云道。

    “九嵕山的事,我想交给你。”李策道,“你的伤还没有养好,但是青峰不在,我能信的人,只有你。”

    他说着从腰间取下鹿纹玉佩,交到燕云手上。

    这是从九嵕山带出来的玉佩,关于这块玉佩的秘密,鲜有人知。

    燕云迷惑道:“密室?”

    “密室。”李策道,“你先去安排。有些辛苦,难为你了。”

    “辛苦什么?”燕云刻意笑着,道,“属下很喜欢九嵕山,那里很清净,没人打扰。不像京都,看起来富贵繁华,实则风刀霜剑,难过得很。”

    现在想想,能平安康健,就是好日子。

    李策轻轻叹了一口气,扶着床栏坐起身,目光热烈缱绻,道:“燕云,我喜欢京都。”

    燕云僵住,连忙又说京都的好。

    “的确,京都的饭好吃,酒好喝,到处热热闹闹的。逛上一圈,能碰到十来个国家的使节,光看他们的那副鬼样子,就能让人笑上半天。”

    燕云一直觉得,外邦人长得吓人,还是咱们大唐人好看。

    青峰也同意他的观点,并且强调,有些外邦人虽然长得像唐人,也喜欢穿唐人的衣服,学唐人的文字,但是骨子里只会恶心人。

    李策喜欢京都,却不是因为那些。他没有仔细讲,只是让燕云一切小心。

    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报,竟也跟九嵕山有关。

    林镜去了九嵕山附近的妃陵。

    “是楚王妃让小的们看护林镜,没想到他去了皇室禁地。”

    “哪里的妃陵?”李策的手瞬间攥紧床栏,神色错愕紧张,眼中交织复杂的情绪。

    “九嵕山东南面,隔着白溪沟那里。”

    李策的脸沉下去,只思索一瞬,便开口道:“把他抓回来,不必带回楚王府,找个地方关着。”

    “关……”来人有些意外。

    林镜不是自己人吗?他们为了保护这小子,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结果最后要把他关起来?

    哦不对,是楚王妃要保护,楚王要关。不会是——

    来人挠了挠头。

    不对啊,林镜虽然长得的确像是小白脸,可也没有殿下好看啊。

    正琢磨着,屁股上已经挨了燕云一脚。

    “还不快去?”燕云厉喝一声,来人捂着屁股窜出去,再没心思想那些弯弯绕绕了。

    燕云一大早离开城门,与一队大理寺的人马错身而过。

    大理寺官差搜查了韩水清的家。

    从韩水清女眷身上,找到了当初安国公府被抢走的青金石、珍珠等首饰;拆了几栋房子,找到了有安国公府托运标记的梁柱。但是,没有找到火精剑。

    “这什么火剑?”林清道,“你不会说弄丢了吧?”

    韩水清面色苍白,胡乱道:“真,真的丢了。”

    “火精剑,火精剑……”林清咂摸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

    “当年……”他转头对王厘道,“本官好像弹劾过什么人,跟火精剑有关。那时本官官职太小,在御史台只说了一句,便被驳斥了。”

    还是官大好,今日早朝他弹劾崔玉路,说了一大篇。赵王李璟支着脑袋,等他说完才开口。

    开口问宰相怎么办。

    宰相也说让等等,所以林清又来了。

    “我想起来了!”林清猛拍脑袋,道,“当初有人向圣上送贺礼,就送的这个。”

    崔玉路看着林清通红的脑门,问:“所以你弹劾送礼的人奢靡无度吗?”

    “不是,”林清摇头,“我弹劾圣上收礼。”

    崔玉路:……

    王厘:……

    “所以,”沉默半晌,崔玉路道,“我们查安国公府,查贪腐银两,查卖官鬻爵,最后查到了圣上头上?”

    大理寺内,三位堂官面面相觑。

    堂下的贪官韩水清偷偷冷笑。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是皇帝哎,你们哪个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