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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重创鞑靼部,横扫漠北三千里的军威,深深地震撼了瓦剌部和兀良哈部。
而随着大明的一系列举动,大明北部边境的地缘局势也开始产生了剧烈而深远的变化。
塞外,大明建立了管辖内迁鞑靼诸部的斡难河卫,并在在海剌儿河最南边设立的海剌儿千户所,恢复了亦集乃旧城、镇番卫等卫所和寨堡,以开平卫为核心,构筑了漠南缓冲区,极大地拓展了大明的战略空间,让北京不再直接暴露于蒙古人的攻击范围内。
同时永乐二年末,瓦剌诸部联合派遣使者来到北京请求永乐帝的册封。
明廷封瓦剌马哈木、太平及把秃孛罗为王,马哈木为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太平为金紫光禄大夫、贤义王;把秃孛罗为金紫光禄大夫、安乐王。
这里隐含了朱棣相当的政治考量,可能很多人并不清楚鞑靼部与瓦剌部有什么区别,认为他们都是蒙古人,但实际上,两者的渊源完全不同。
“鞑靼”这个词,不是这些继承了北元法统的人的自称,而是大明在官方口径中赋予对方的,指的是“跟着元顺帝从大都逃出来,并且一路向北迁徙的汉地蒙古人和漠南蒙古人”,对于鞑靼人自己来说,他们依旧称自己是元人,并且因其大汗为元室后裔而被视为元室正统。
而大明的这种文字游戏的涵义也不难猜到,以此明示继承了蒙古帝国的元朝已经灭亡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蛮夷,成了化外野人,失去了对中原的正统法理诉求。
也就是说,鞑靼人其实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一部分是跟着元顺帝跑路的汉地蒙古人和少量汉人,另一部分则是在漠南放牧被北元收编的漠南蒙古人。
而“瓦剌”,则是指的由“斡亦剌”这个古老的部落汇合一些森林民发展而成的一个漠西部落联盟,这个部落联盟在十三世纪以前原本生活在叶尼塞河上游一带的广大森林地区,而在金朝的时候,斡亦剌人为争夺林地和狩猎场所,西迁至色楞格河支流德勒格尔河(今木伦河)至华克木河上游锡什锡德河一带。
成吉思汗称汗的第二年,斡亦剌部主动归顺成吉思汗,成为了蒙古帝国的早期股东,并帮助其收服十余个东方的林中部落,受到成吉思汗的赏识与嘉奖,在斡亦剌地区建立千百户制,任命斡亦剌氏族贵族为千百户长,逐级分封部落领地,斡亦剌社会由此开始逐渐向早期封建制转化,元朝建立以后,斡亦剌部在名义上归属于元朝的岭北行省管辖,实际上处于自治的状态。
而在姜星火前世,到了带清的时候,瓦剌部就演变成了卫特拉蒙古,这个就比较出名了,因为卫拉特蒙古是由四大部族构成的,也就是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这都是被人耳熟能详的历史名词。
不过现在是明初,瓦剌依旧盘踞在大漠的西边,与明朝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恩怨。
与明朝有恩怨的是过去有大缺大德的北元,而鞑靼部继承了北元的主体,包括其军队,也就是太师阿鲁台的嫡系部队,所以明朝对于这些蒙古部落联盟,最仇视也是最想干的,就是鞑靼部,如果大明不集中力量先把鞑靼部干垮,那么只要帖木儿的远征大军一到,鞑靼部肯定全体出动,控弦之士十余万南下牧马直逼旧都。
而瓦剌部在自己的漠西地盘待了好几百年没挪窝了,如果没有特别大的地缘环境变动,他们也不会来打明朝.道理很简单,现在鞑靼部南下能直接打到北京,但瓦剌部南下,面对他们的是甘肃和宁夏,那里明朝只有几万人守着城池寨堡,基本全是军户,不仅抢不到什么,而且硬啃还容易把牙给啃崩,完全就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至于为什么后来瓦剌跟大明在“大同-宣府-北京”沿线打了土木堡之战,则是因为朱棣把鞑靼部打的太狠,鞑靼部彻底衰落。
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那就是在姜星火前世,朱棣驾崩后,后继的朱高炽、朱瞻基是如何处理外部问题的。
除了放弃安南,放弃旧港宣慰司等南洋经略,对三宣六慰的麓川宣慰使思任发侵夺南甸、腾冲等处地方置之不理致使后来的缅甸王朝做大、放弃开平卫北部战略空间让游牧民族能够直接打到北京等等让人脑溢血的操作以外,对鞑靼部占据阴山南麓的默许,也埋下了苦涩的结果。
阿鲁台这个逃跑大师,出了名的能润,朱棣五次北征都没能弄死他,后来眼见瓦剌部做大,朱棣转而扶持阿鲁台对抗瓦剌,而阿鲁台被朱棣打的太狠,实在是对抗不了瓦剌,所以在宣德朝,阿鲁台又润了。
漠北待不下去了,漠南也待不下去,阿鲁台直接润到了瓦剌旧地和大明边界之间的空白地带,也就是阴山南麓,对于阿鲁台的南下,朱瞻基出于“以夷制夷”的考量,默认鞑靼残部占据阴山南疆的事实,从而促使明朝、蒙古之间政治边界由此明确起来,而在瓦刺部、兀良哈部的压力之下,鞑靼残部沿大青山、乌拉山、狼山,不断西走至甘肃境外,从而彻底打通了阴山边疆,将之转变为蒙古各部来往通畅的“阴山走廊”。
而阿鲁台润后鞑靼部空出来的区域,则被瓦剌部趁势东进,侵吞了鞑靼部的大部分地盘和人口,所以才产生了效仿蒙古帝国南下的野心。
明堡宗的命运,是有他爹朱瞻基的一份因果在里面的。
说实话,以前不觉得怎么样,但现在越看大明的堪舆图,南京的姜星火反正就越不想让朱高炽当皇帝。
漠北,放弃!
漠南,放弃!
阴山,放弃!
安南,放弃!
南洋,放弃!
麓川,放弃!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实控或羁縻这些地区,都是洪武、永乐两朝五十余年的辛苦努力才得到的,仁宣两朝不过十载,战略大收缩就全部给放弃掉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
打仗是得士绅出钱,不打仗是能与民休息,从理论上,这些遥远边疆的事情,好像确实也跟江浙的士绅们没什么切身关系,但对于大明,对于华夏来说,却很有关系。
失去了这些战略空间,就像是人的肚子没有了脂肪的保护一样,以前别人一拳打上来,脂肪还能缓冲顶一顶,现在直接就打到看起来很漂亮、很坚硬的腹肌上了,腹肌挡不住那就直接内脏受伤。
后来的无数次异族入寇都证明,大明的腹肌真不够硬。
反观后来的明堡宗,虽然又菜又蠢,但年轻人就是气盛也好,头铁也罢,堡宗在对外策略上的勇气反而胜过父祖,历史上就很少提及堡宗征麓川之役这回事,但正是这一仗,把西南边疆给打消停了几十年。
说回当下,此时的瓦剌部,不仅没有统一,而且是处于三足鼎立的均衡状态,由马哈木、太平及把秃孛罗三位瓦剌大封建主联合统治,所以大明才要册封三个王出来。
瓦剌人此时实力弱小,且跟帖木儿素无来往,所以眼见大明横扫漠北,一时间被唬的瑟瑟发抖,大明也乐得瓦剌能安分守己,所以赐予了对瓦剌人来说相当丰厚的赏赐,瓦剌一时大喜,进入了大明的封贡序列。
而在最西边,考虑到大明很有可能在未来一到两年之内,爆发与帖木儿汗国的战争,所以朱棣将忠义卫的一位特殊成员,也就是安定王的后裔脱脱册封为忠顺王,前往哈密建立哈密卫,收复当地的畏兀儿人和蒙古人,作为大明的前哨情报站,朱棣除了给脱脱调拨了一部分兵马随行护卫以外,还给了他文武班底,以畏兀儿马哈麻火者为指挥使,辜思诚、哈只马哈麻为经历,周安为长史、刘行为纪善。
哈密卫位于西域咽喉要道,居住着蒙古、畏兀儿、哈萨克等诸多民族,哈密卫周边的部落首领在血缘上基本都跟察合台汗国有关,是成吉思汗儿子察合台的后裔,而随着哈密卫的建立,大明也建立了一批羁縻卫所,即赤斤蒙古卫、罕东卫、罕东左卫、安定卫、曲先卫、阿瑞卫等等,分别由其部落首领统治。
朱棣没指望这些人能挡住帖木儿的兵锋,但能起到点情报作用就是好的。
而第一次北征,重创了中间的鞑靼部,震慑了西面瓦剌部,东面的兀良哈部自然也有反馈。
当返回的明军有意无意从东面绕了一圈以后,没有任何天险可供依托,游牧的草场还是大明赐予的兀良哈人表示,作为大明忠诚的朵颜三卫,皇帝的意志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朱棣也不跟这些人玩虚的,除了赏赐,还要求了兀良哈人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新设奴儿干都司,朵颜三卫处于其管理之下。
在过去的洪武朝,大明已经在后世的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这片广阔的地区里通过羁縻政策,设置了一百三十多个卫所。
这些卫所基本上都是任命部落酋长担任明朝官职,来统治其部落,跟南方的土司差不多,而随着这些羁縻卫所越设置越多,建立一个统一的更高级行政机构也成了大明必然的选择。
永乐三年,大明在前来朝贡的奴儿干地方酋长忽剌冬奴等人的建议之下,决定在奴儿干这个元朝东征元帅府的故址设立奴儿干都指挥使司,也就是奴儿干都司,性质跟辽东都司差不多,以军政为主,顺带管理民政,名义上隶属于兵部职方清吏司,实际上直接向皇帝汇报。
努尔干都司的管理范围从西面饮马河,一直到东面的茫茫大海,北面到漠北雪原(理论上可以直接达到北冰洋,不过再往北就没人居住了),南面则是到与辽东都司接壤的图们江。
第二件事情,则是以建州女真桀骜不臣为由,并发布猎头悬赏,驱使女真诸部仇杀,也将朵颜三卫的一部分向东迁移,加入猎头序列。
经过反复书信往来,朱棣和姜星火最终确定的方略就是女真在未来的危害远大于朝鲜,朝鲜这种国家再给它三百年也就是这么回事,因此女真这个原本用来防备朝鲜西进的战略缓冲区需要废弃,先挑动女真内部、女真与兀良哈之间的矛盾,然后逐渐移民辽东,扩大大明的实际控制区域,将实际控制区最少要向东推进到鸭绿江一带。
按照这个计划,大明最少需要向辽东移民五万户到十万户以上才能做到实际控制。
现在的大明当然是没有这个人口条件,经过了靖难之役后,北方人口凋零,急需补充,就算是移民,也是河南、山东、北直隶优先,轮不到辽东。
但人要往长远了看,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做不到,现在人少地多,以后肯定是人多地少,所以地盘得先占住,以后的事情慢慢来就是了。
第一次北征给北方地缘局势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就像是在一滩已经停止流动的臭水沟里扔了一颗炸弹一样。
西面的哈密卫、瓦剌部,中间的鞑靼部,东面的兀良哈部、女真人,甚至是朝鲜国,都被这一仗给吓得加快了开放贸易的步伐,李芳远生怕朱棣带着兵马就把他给灭国了。
此时的大明已经逐渐觉醒了对外扩张的理念,堪舆图上,疆界西起哈密卫,东到奴儿干都司东侧,北起斡难河卫,南抵交趾布政使司。
万里大国,莫过于此。
而与此同时,在永乐三年,这世界上另外一个万里大国,正在对大明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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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阔的中亚草原上,帖木儿汗国如一头苏醒的雄狮,抖动着它强壮的肌肉,准备向东方的大明帝国发起挑战。
帖木儿大汗的军队,如同草原上的狂风,席卷着黄沙和战意,浩浩荡荡地向着东方进发。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群雄壮的骑兵,他们身披铁甲,手握长矛,眼中闪烁着对战争和荣耀的渴望,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地方,草原仿佛都在颤抖,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步兵和骆驼队,他们携带着沉重的、被拆解过后的攻城器械和粮草,准备进行一场持久的远征。
随着帖木儿大汗的一声令下,大军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大明帝国的边境冲去,他们越过荒凉的戈壁沙漠,跨过险峻的山脉雪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东方的那片富饶的土地。”
西班牙驻撒马尔罕宫廷使节克拉维约放下了他的鹅毛笔,他确信无比,他的这些手札记载,将成为日后重要的历史资料。
作为6世纪到19世纪这上千年的历史中西方世界的主要书写工具,鹅毛笔是西方人的首选,因为它与羊皮纸和牛皮纸高度兼容,但克拉维约看着桌案上的毛笔却显得很不自在,这些毛笔比自己的鹅毛笔看起来粗很多,轻飘飘的鹅毛笔在书写过程中,其实并没有这些毛笔好用,如果书写对象是普通纸张的话。
“傅,东方人真的都是用狼毛笔和兔毛笔的吗?”
“这叫狼毫、兔毫。”
在克拉维约的身边,一位穿着破旧但浆洗干净的大明官袍的男人认真回答道。
双方使用的,都是用的波斯语。
而吊诡的是,克拉维约的波斯语并不利索,这位穿着大明官袍的男人,反而说的是相当地道。
帖木儿的远征大军中除了贵族、军官、文官、士兵、商人、民夫等形形色色的职业以外,还有一群人,那就是外交使节。
克拉维约全名罗·哥泽来滋·克拉维约,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宫廷大臣、外交使节、旅行家及作家,在数年前出使帖木儿帝国,并到撒马尔罕向帖木儿朝觐。
而他旁边被称为“傅”的大明官员,全名叫做傅安,字志道,开封府太康县人,洪武朝初任县吏,历任四夷馆通事、舍人、鸿胪寺序班,洪武二十七年任兵科给事中,洪武二十八年改任礼科都给事中,后被派遣出使西域,至撒马尔罕向帖木儿赏赐玺书、币帛。
之所以选他作为使节,有很大原因就是他曾经在四夷馆任职过,并且颇为勤勉好学,掌握了多门外语,其中就包括了在中亚应用最为广泛的波斯语。
四夷馆的设立,是因为四夷朝贡、言语文字不通,所以朱元璋命礼部选国子监生蒋礼等三十八人隶翰林院,学译书,译所作文字,合格后准出身。
而教授大明官员、监生波斯语的地方,是下面的回馆,教师都是元朝留下的地道色目人,所以傅安的波斯语字正腔圆也就不奇怪了。
而正是因为双方的无障碍沟通,帖木儿的态度才出乎傅安的预料,帖木儿与他在鸿胪寺了解到的不同,他不再对大明毕恭毕敬,而是态度粗暴地扣押了傅安,并且押解着傅安和他的使团在帖木儿汗国庞大的疆域内参观,以炫耀其国土之广,国力之盛,在完成了历时数年的参观之后,又强迫傅安跟随大军一同东征。
一开始傅安并不理解帖木儿前后反差极大的所作所为,因为在洪武二十七年帖木儿汗国来南京朝贡的时候,态度是极其恭顺的,不仅进贡了二百匹汗血宝马(这些大明不出产的极品战马对于大明来说相当有诚意),而且上表所言更是谦卑,充满了对大明和朱元璋本人的阿谀奉承。
“恭惟大明大皇帝受天明命,统一四海,仁德洪布,恩养庶类,万国欣仰。咸知上天欲平治天下,特命皇帝出膺运数,为亿兆之主。光明广大,昭若天镜,无有远近,咸照临之。臣帖木儿僻在万里之外,恭闻圣德宽大,超越万古.凡商贾之来中国者,使观览都邑、城池,富贵雄壮,如出昏暗之中,忽睹天日,何幸如之!又承敕书恩抚劳问,使站驿相通,道路无壅,远国之人咸得其济。钦仰圣心,如照世之杯,使臣心中豁然光明。臣国中部落,闻兹德音,欢舞感戴。臣无以报恩,惟仰天祝颂圣寿福禄,如天地永永无极。”
能舔的番邦很多,但大多没什么文化,能舔的这么发自肺腑又不留拍马痕迹的国家,除了朝鲜,帖木儿汗国算是独一份,所以朱元璋也很开心地派傅安来帖木儿汗国赏赐帖木儿。
可惜,朱元璋不知道的是,帖木儿之所以如此恭顺,如此频繁地派遣使者前往大明,就是为了为日后的远征准备充分的情报。
帖木儿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为了这次规模空前的远征,他除了不断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西域诸国和东察合台汗国(别失八里)的贵族以外,还耐心地进行了情报收集,经过十多年持续不断的情报侦察,帖木儿对西域诸国和大明的地形、大致兵力部署已经了如指掌,而在建文二年,大明忙着打内战的时候,帖木儿的孙子伊斯坎达就对西域发起了一场小规模的试探性战争,攻下了于阗等地,一直推进到塔里木河中游。
这样,于阗以西的地方,如何行军、如何取水,帖木儿汗国就已经彻底掌握,而对于于阗以东,帖木儿同样非常清楚,他已经有了一张极其详尽的军用地图,按照他自己挑选的最优线路,帖木儿帝国的骑兵从于阗出发,可以沿着河西走廊一路抵达陇西,只要跨过陇山,那么他就可以效仿回鹘、吐蕃故事,兵临西安城下,而占据了关中,则意味着他在大明有了稳定的落脚点。
随后帖木儿就可以以关中为根据地,先巩固陕西、甘肃、宁夏,再等后方的援军抵达,稳定一两年后,出潼关图谋中原。而假如北元残部愿意配合,那么则可以就沿黄河长驱东进,截断大运河,与北元围攻北京城,把山西和河北收入囊中.这就是当年木华黎灭金的变种复刻版。
至于江淮流域,帖木儿很清楚,自己的骑兵并不适合在那里大规模展开,宋朝就是依靠川蜀-京湖-两淮三个战区的联动来抵抗蒙古人长达数十年不被灭亡的,当年蒙古人都没能一口气做成的事情,帖木儿没有过分狂妄到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做成。
不过考虑到补给和水源的问题,即便地图上已经详细标注了所有水源地,但还是不足以支撑过大规模的远征军取水,所以帖木儿亲自率领的第一拨远征军,是二十万精兵。
这对于帖木儿汗国的历次远征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要知道,对奥斯曼土耳其的远征,跟远征大明距离是相当的,帖木儿汗国当时动用了五十万大军,在安卡拉会战中俘虏了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巴耶济德。
而南征距离更近的北印度德里苏丹国,算上民夫和各国的仆从军,帖木儿汗国更是调遣了恐怖的八十万大军。
“能跟我聊聊这次远征的事情吗?”傅安虽然处于软禁状态,而且已经很多年没有取得大明国内的消息,但不管帖木儿如何威逼利诱,傅安都没有屈服,反而是带着他所剩不多的使节团队努力地探听着帖木儿汗国的各种消息,试图传回大明。
“傅,我经常听你提到苏(苏武)的故事,我很佩服,可是虽然我没去过大明帝国,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帖木儿的对手。”
克拉维约耸了耸肩,对傅安无奈地说道。
“聊聊吧。”
傅安坚持道。
克拉维约蓝色的眸子转了转,狡黠地说道:“等价交换吧,我对东方大明帝国也很感兴趣,你的消息我会记到手札里,这将是我们家族的无价之宝,自从马可波罗以后,已经很少有东方的风土人情被我们所了解了。”
“先说说你了解的。”
“好吧,伱真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
克拉维约从他的手札中抽出一份很简略的地图,对傅安陈述起了西方的情况。
“傅,在我们西方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出现,实际上说出来你可能难以想象,对于我们来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已经是一个无可匹敌的对手了.在数年以前,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那恐怖的骑兵集群刚刚在保加利亚重创了神圣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与法国的联军,要知道,这支联军在我们西方,被公认为当时最优秀的军队,都是由各国的强大骑士所组成的,里面没有那些拿着草叉的农民。”
傅安一边听,一边认真地看着地图。
神圣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法国,这些国家都能在地图上明确地找到,或许放在大明也就是一个布政使司的大小,但对于这种蛮夷之地来说,已经是“大国”了。
“那你的国家在哪?”
克拉维约扶着额头,点了点地图的西南角,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西班牙。
“哦。”
傅安一击灵魂暴击后,总结道:“所以你们那里最强大的三个国家的联军,还打不过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被帖木儿汗国在正面决战(安卡拉会战)中击败,并且皇帝都被帖木儿俘虏了。”
实际上,当时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首都布尔萨,这座由汉尼拔设计的千年古都也沦陷了,少数土耳其人靠着希腊海员的帮助才得以渡过达达尼尔海峡,逃脱被屠杀的命运。
而令人感觉讽刺的事情是,这是此时的西方国家想做的事情。
在基督教世界,奥斯曼土耳其有三大宿敌,分别是匈牙利、保加利亚和拜占庭帝国,其中,最为心腹之患的是匈牙利王国,匈牙利王国的国王西吉斯蒙德为了应对奥斯曼土耳其的威胁,游说整个基督教世界,并且策划了基督教历史上的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此时,英法百年战争暂告停歇,神圣罗马帝国内部也并无战事,所以西吉斯蒙德的请求在欧洲的各个封建国家得到了广泛的回应,欧洲的骑士阶层的精英最后一次聚集在一起发动远征。他们的目标是奥斯曼土耳其,要将他们彻底赶出巴尔干地区。
可惜,宣称有着“上帝庇护”以一场伤亡惨重的失败宣告结束了,巴耶济德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将十万欧洲十字军击败在巴尔干平原,并俘获了一万多骑士,但很快这位被尊称为“光明王”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皇帝,就倒在了帖木儿的兵锋之下。
“如你所闻。”
克拉维约幽默地指了指天,说道:“连上帝都畏惧帖木儿。”
这次轮到克拉维约发问了。
“那么傅,你觉得帖木儿为什么要发动对大明的战争?”
克拉维约有些难以理解:“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不是帖木儿的对手,马穆鲁克不是帖木儿的对手,巴格达、大马士革、德里.这些名城都被帖木儿屠了,他完全可以继续向西,达成蒙古人未竟的伟业,打到海的最西面,我们这些国家是无力抵抗的,他为什么要突然撤军回撒马尔罕,并且准备了这场规模巨大的远征呢?”
从西方人的思维出发,他们是很难理解帖木儿这种舍近求远的行为的,因为从利益和便捷性上,似乎完全说不通。
但东方人却并不难以理解,因为这还涉及到了“法统”。
傅安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他想当第二个成吉思汗,成为全蒙古的大汗。”
“成吉思汗?我知道,这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成吉思汗及其子孙们所建立的大蒙古帝国,分为四大汗国,在帖木儿之前,窝阔台汗国就被灭国,而剩余的三个汗国,也就是察合台汗国、伊尔汗国、金帐汗国,此时都已经臣服在了帖木儿的脚下,根据你所说,哪怕是在上百年前击败过蒙古军队的埃及马穆鲁克骑兵,在帖木儿的面前也只有狼狈溃逃的份.那你看看这个世界,帖木儿重新组建第二个大蒙古帝国,还缺什么?”
“大元!马可波罗抵达过的大元!”
“我想这就是帖木儿的答案,而现在大元已经没有了,有的是大明你应该见到过,撒马尔罕的城中随处可见呈倒品字形排列的三圈标志,根据当地人的介绍,这象征着帖木儿大汗已经征服了四分之三的已知世界。”
事实上傅安通过对帖木儿的观察,这种得出的推测并没有错。
在远征的时候,帖木儿就听说了朱元璋死亡,朱允炆继位的消息。
随后,帖木儿又听说了,“燕王朱棣”这个在帖木儿的情报中极为重视的朱元璋第四个儿子、最具有战争才华的大封建主,率领着他蒙古人与汉人混编的边防军团,开始了他对新皇帝的反抗。
再往后,在几乎与安卡拉会战的同日,朱棣的叛军攻破了大明的首都,朱允炆失踪,消息传到了西亚,帖木儿立即决定放过手下败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以及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回师撒马尔罕,去准备他对大明的远征。
不仅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不敢追击,而且马穆鲁克王朝也被打老实了,后者占据了埃及和叙利亚,是一个标准的军事贵族国家,国王的突厥裔御林军们废除了合法的王朝,将自己的将军们送上开罗的王位大约是埃及版的“点检作天子”,但却没有“杯酒释兵权”。
而帖木儿之所以如此宽宏大量,是因为他认为只有征服了蒙古和大明,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全蒙古的大汗,成为第二个成吉思汗。
看看帖木儿汗国那庞大的版图,这一切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帖木儿他现在的条件可比成吉思汗强太多了。
而之所以做出远征大明的决定,恰恰与靖难之役的结果有关。
帖木儿对大明经过十余年的情报搜集,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他本人甚至还会说一些汉语,从靖难之役朱棣获胜的结果中,帖木儿得出了他的判断,朱棣仅占有北平一隅之地,他的边防军团数量也并不惊人,来对抗大明中枢本来不应该有什么胜利的希望,但战争最后却久拖不决甚至朱棣翻盘成功,这本身就说明了经过朱元璋晚年的清洗,明军已经失去了在对抗元朝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惊人战斗力,而经过靖难之役,明军内部也必然两败俱伤。
在常备军规模和战斗力上,帖木儿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相当的优势,这种优势结合详细的情报、缜密的计划,那么远征大明就有了所需的全部基础。
傅安接着问了克拉维约一个看起来没那么重要的问题。
“你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皇帝巴耶济德有什么了解?他应该是你们的主要敌人。”
“坦率的来讲,这位皇帝虽然作为俘虏与我们同处这支大军之中,但其实我对他没有太多的了解,因为‘我们’这个词并不准确,太过泛指了,西班牙王国与法国乃至神圣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之间并没有太过紧密的联系,且由于国家之间距离过远的原因,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对西班牙王国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现实威胁。”
克拉维约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对安卡拉之战细节的了解,以及对巴耶济德的了解,最初还是来自于从西班牙出使帖木儿汗国的旅途中,那时候我们从高加索地区顺着幼发拉底河南下来到锡瓦斯城.皑皑雪山之下,皆是绿草如茵的牧场,这是一座美丽的城池,这里有很多亚美尼亚人和格鲁吉亚人,他们其中就有不少基督徒,在既作为驿站又作为教堂的地方,他们告诉了我安卡拉之战的事情,其实奥斯曼土耳其人打的相当顽强。”
“基督教的传播这么广泛?”傅安对这个有别于佛教、道教的宗教表现出了相当的好奇。
“当然。”
克拉维约想了想,说道:“天竺的佛教不也跨山越海传播到了华夏吗?不过从锡瓦斯城出发,再往东南,到了高加索山麓东南的大不里士,就只有少量基督徒了,这是基督教目前传播的最东端。”
克拉维约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傅,你知道吗?在大不里士的城中心,既有被帖木儿屠杀的反抗者的尸骨建造的‘白骨京观’,也有美丽的花坛和清洁的引水渠,这真是一个扭曲的国都后来来到了铁尔梅兹,这里有精心打理的玫瑰园,有历史悠久的中亚葡萄酒,还有沐浴在日光中的棉花田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撒马尔罕,这里真的是世界的中心,突厥人、波斯人、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希腊人和印度人全都汇聚在这里。再后来,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一天了。”
傅安不太想回忆,总之,很久没被帖木儿召见的他受到了侮辱,并且得知了大明的最新消息——燕王朱棣通过叛乱手段登基了。
帖木儿当时坐在铺有丝绸和被褥的宝座上,头戴饰有宝石的白色毡帽,对着来自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大使、从北方南下的金帐汗国使节、由印度北上的德里苏丹国特使、以及那些受帖木儿册封的属国或地方领主的代表,公开宣称朱棣就是“猪可汗”,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显然帖木儿明白汉语里的一些谐音梗。
在这里,克拉维约也首次听闻帖木儿讲述了他的早年经历,包括他如何从没落王族起家,带着几百骑兵劫掠商队,并在战斗中落下残疾。
显然,傅安没有获得他想要的情报。
“如果你想了解这位跟你们的靖”
“靖康之耻。”
“对,跟你们的靖康之耻差不多的奥斯曼土耳其皇帝,或许你可以向帖木儿的孙子提出申请,他一定乐得向你炫耀他们的战绩,皇帝就被关在马戏团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