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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防民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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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这支早已被怒气怨气附身的军队,像一根尖锐的刺,迅速插入混乱的军营。李攸烨极力抱着马脖子,心里暗叫糟糕,燕军这一反,朝廷军势必阵脚大乱,那么这个时候,李戎瀚……

    不出所料,燕军一动,齐都大门轰然大开,早已准备好的齐兵,潮涌般蜂拥而出,迅速扑向朝廷军。上官景赫正率领部下同武立山周旋,猛然听到那紫色信号爆破的响声,已经敏锐地觉察事情有变,接下来的燕军倒戈,齐军趁势反扑,毫无意外印证了他心中所想,这无疑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

    李戎沛被齐王策反。朝廷军虽说措手不及,但也不是没有准备。武立山手上握着金牌,马上调动兵马去抵挡。只是他没料到,被消磨得差不多的燕军,仍然具备如此强劲的攻击力,燕军主力直奔他而来,不消一会儿就突破了他所布置防线。

    上官景赫只是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部队被轻而易举地冲散,阵型垮塌得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握刀的手不禁青筋直露。李攸烨终于稳住乌龙,调转马头,立在小山坡上,远远望着那混乱的疆场,在空中用力砸了下拳头。瞥了眼追上的陆蓝更,打马调头而去。

    “这帮蠢货,除了勾心斗角和窝里横,他们哪里懂得行军打仗,灭齐的大好局面被这帮废物弄没了!!”成功突围与上官景赫所部汇合的靖北侯,看着眼前这混乱场面,恨得咬牙切齿。上官景赫一言不发,只是镇定地命令手下包抄突围,在他的从容指挥下,被冲散的朝廷军陆陆续续朝他靠拢,但武立山和一部分先头部队,仍被被围困在城楼下。

    上官景赫收紧缰绳,望着人群中恣意冲杀的李戎瀚,只是静静说了一个字:“撤!”

    靖北侯也明白,虽然他们早前在人数上占尽优势,但是这一仗,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如今大势已去,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多。不如暂且避一避锋芒。

    这时候,一个冲出重围的将官忽然跑来怒斥道:“上官景赫,枉你为三军统帅,武监军尚在被困中,你难道想见死不救!”

    上官景赫冷淡瞥了眼那人,没容他开口,靖北侯就拔出刀来,缩着眼睛驾马绕着那人:“我记得你是本帅座下参将,本帅定的军规你难道忘了吗?上官将军是三军统帅,他的命令就是军令,不服军令者,格杀勿论!”说罢,一刀将那人头颅砍了下来,拎在手里,怒视众人:“还有谁不服军令!”

    众人望着倒在地上那残缺不全的尸体,都被他的气势慑住了,没有人再敢多言。靖北侯又怒视那几个一起起哄的将官,怒目圆睁:“武立山污蔑瑞王造反,败坏我军声威,本帅已经决定上奏朝廷,你们几个有不满意的,大可跟本帅朝堂理论!”他将头颅掷于地上,凶冷地攥着刀。

    那几个将官只剩敢怒不敢言的份儿,靖北侯军规严明在玉瑞是出了名的。当年连盛宗皇帝都称赞过。武立山如今被围困,没有人为他说得上话,他自然说什么都无从反驳,而如果他们前去相救就是犯了军规,这老头子存心让他们为难。可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们不服从。燕齐强敌在外,如果在这个时候违抗军令,上官景赫完全可能将朝廷战败的罪过都推到他们身上,再加上靖北侯与他“沆瀣一气”,他们绝技是敌不过的。权衡利弊后,这些人只好暂且压下心中怒气,想着还是将此事禀报李攸熔为上。

    上官景赫没有理会他们,指挥残余部队开始往后撤退。李戎瀚乘胜追击,又冲垮了些后头部队,这才满意地收兵回城。这一仗齐军大胜而归,朝廷兵马几月征战累积的优势,一日之间荡然无存。而武立山,靖北侯看他的最后一眼,他正被李戎沛一剑挑落马下。死没死就不知道了。

    朝廷军铩羽而退。这边的燕军同样损失惨重。李戎沛冷眼瞧着被自己斩于马下的武立山,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扭头见李戎瀚率部赶来,也拽马迎上去。李戎瀚笑着勒缰:“燕王果然骁勇善战,不愧与上官景赫齐名!”

    “你说可以将青鹂和焕儿救出来,是真是假?”李戎沛不置可否,只是把剑袖入鞘中,抬眼平静问他。

    “自然是真。本王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李戎瀚自信满满地说道:“不出七日,就让燕王一家团聚!”

    李戎沛眼皮跳了一下,早就料到李戎瀚在京中有股不小的势力,所以能够先后抓来柳太医母女,没想到他如今的口气,竟像整个京城都在他掌控之中似的。狐疑过后,他又迅速恢复一脸肃然:“如若齐王真能救出他们,本王也会履行自己的诺言,舍命追随!”

    “好!以后咱们兄弟联手,天下谁人还是我们的对手!”

    两人并肩打马回城,却不料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马鸣,二人几乎同时勒马回头,只见先前还倒在地上的武立山忽然翻身上了马,甩鞭疾驰而去。对此二人反应不尽相同,李戎沛当即夺过部下的弓箭,瞄准那逃窜的身影,用力拉弦,眼看一箭就能将其毙命,李戎瀚突然伸手阻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放他走!”

    李戎沛收回弓弦,瞥见李戎瀚那诡谲的笑容:“就让他回去给李攸熔通风报信!”

    上官景赫率军撤出一百里安营扎寨。马上派人去寻找李攸烨下落。这次军队伤亡惨重,手下折了两名副将,都是李攸熔派来的人。上官景赫命梁汉勇暂时补上两名副将职位。梁汉勇自然乐意,可是这个任命很快引起其他几名副将的不满。他们吵吵闹闹地跑来中军帐里理论。上官景赫自然不会像张仲良那样直接挥刀砍人,他只是拿出了那几名副将的战绩,写好了一道奏折,扔到他们面前:“这次战事失利,本将已经一力承担,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大可自己上奏朝廷!”

    他这话讲得隐晦。这次战事失利,倘若朝廷追究责任,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而以他上官景赫的威信,李攸熔不会轻易撤掉他,那么,眼前这些人,势必要换一拨的。如今他已经揽下了所有罪责,领不领情就看他们自己了。靖北侯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些人在勾心斗角方面,绝对比军事上擅长,他抛出这话,相信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权衡出利弊。不出所料,那些人看了奏折,互相使了眼色,便讷讷着退出了营帐。

    子时。李攸烨甩开陆蓝更,寻到了军营驻地。上官景赫早已在帐中等着她。

    “燕王反,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殿下不必过于在意!”

    “我没有在意,我只是可惜,如果我们能够早点实施计划,燕王叔说不定就不会反了,如今,好不容易获得的灭齐机会,被他们生生葬送了!”

    上官景赫默然。

    回到自己帐中。杜庞见李攸烨安然无恙,心中悬得一颗巨石总算落下。而得之消息的司马温则忐忑地来到李攸烨帐中,负荆请罪。李攸烨只是瞥了他头上裹得纱布:“这件事不怪你,武立山这人精明的很,日后吃一堑长一智便是!”司马温却固执地跪在地上,非要认罚,李攸烨无奈,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再帮我写一篇文章,就按照上次写胡先生的那样,散之京城!”

    “写什么?”

    “就写白日城下发生的事!”

    “这……”一帐里的人都惊讶地望着她,这件事关乎李攸烨身份,他们已经极力压制,如今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何用意?李攸烨淡淡地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出自《国语·周语上》)你明白了吗?”

    司马温咂摸了一番,浅笑:“明白!”

    司马温退出后,李攸烨对上杜庞仍然惊疑惶惑的目光,便坦白了跟他讲:“这件事就跟治水一个道理,与其堵塞,不如疏导。李攸熔那边迟早会得到消息,与其被他拿来做文章,不如我们先把水流引开!”

    “哦!”杜庞似乎明白了一点,但心里还是止不住恐慌:“那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这次詹太傅、高老头他们会出面的!”

    ……

    武立山经过六日颠簸终于抵达京城。城门守将见其浑身是伤,本想先将其送往太医院救治,熟料他大呼着要见皇上,他们只好草草替他包扎,直接送入宫中。李攸熔早就得知消息,在御书房召见他。武立山一进御书房,就跪着爬到李攸熔面前:“皇上,瑞王和上官景赫串通谋反作乱,还阴谋陷害臣被齐军包围,臣孤军奋战险些丧命,臣拼着最后一口气来向皇上禀报!”

    李攸熔脸色发青地看着他:“可是,张仲良却说,你在战前故意捏造瑞王造反的言论,动摇军心,奏章都呈到朝堂上了!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声讨你呢!”

    “这,这……皇上,您要相信臣,臣所说句句属实啊!”武立山脸色大变道。

    “朕信你,那你到底有没有瑞王谋反的证据?”

    “证据?”武立山楞了一下:“臣就是证据,皇上,大战前夕,瑞王命人将臣绑在帐中,臣侥幸逃脱,臣就是证据啊!”

    “武监军,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谁会听你的一面之词!”李攸熔忽然将桌上的奏章摔到他脸上:“这次奏章是所有人联合上奏,朕派去的人不止你一个,怎么连他们都指责你?”

    武立山一瞬间的怔愣住。

    “你拿着朕的金牌,败坏朕的声誉,朕暂且不同你计较,但你战前动摇军心,致使朝廷大败于齐王,而且畏罪潜逃,朕对你绝对不能姑息!”李攸熔阴测测地看着他:“来人,将他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等到被拖到门槛,武立山才猛然反应过来,大呼冤枉,可惜,李攸熔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被拖走,没有说一句话。

    张鹤人欲言又止:“皇上,您为什么不问问清楚,或许武监军确实有冤屈!”

    “朕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李攸熔绞着御笔,平静地说:“但是,朕犯不着为他得罪朝中那帮大臣!”御笔承受不住他掌心扭转的压力,突然劈裂,张鹤人眼皮跳了一下,对上李攸熔那骤然转冷的目光:“这次事件,让朕领悟,所有人都是信不过的!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效忠于朕,却因为一次战败推脱责任,全都一个个欺瞒朕,背叛朕!”他将桌上所有奏章都拂下桌子,一脚一脚踩过,慢慢朝御书房外走去。

    张鹤人手指哆嗦着,将那些奏章又一道道捡起来,摞在御案上。看着那张龙椅,脑海中突然浮现李攸烨曾经坐在上面的样子。他有限的记忆片段,呈现那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与生俱来的王者。而李攸熔自从坐在这个位置,就从来没有笑过了。张鹤人无奈地叹口气,徐徐走出了御书房。

    ……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江后默念着孙儿的回答,嘴边渐渐漾起一丝浅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首。这几日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李攸烨的身份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就连那来添灯油的老宫人都会破天荒地驻足,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起这件事。那老宫人已经老眼昏花,仿佛生活里只剩下添油灯一件事,江后猜测可能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都没有认出自己来。可是,他却跟她聊起了这些,那只能说明,这件事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

    早上,张印来送饭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不过,他的口吻却是为李攸烨打抱不平。

    “齐王实在是太卑鄙了,打不过瑞王殿下,就捏造瑞王殿下是女子的谣言,亏他还是一个王爷呢!”

    江后只淡淡笑了笑。

    “太皇太后,他们这样败坏瑞王殿下的声誉,还把矛头指向您,您难道不生气吗?”张印把碗筷给她摆好。

    “既是谣言,便无需在意!”

    “唉,您这样大度,真是难得。我就不明白,这样离谱的谎言,居然还有人信了,在那里说什么,瑞王殿下唇红齿白,一副娇弱身子骨,呸他丫丫的,瑞王殿下长得好看,还惹到他们了,有太皇太后这模样的奶奶,瑞王殿下要是长得五大三粗,那才奇怪哩!”张印信誓旦旦地说。

    江后抿了抿嘴,透过窗子,往那隔着重重宫阙的华央宫望去。今日早朝时间持续地格外久了些,想必这件事已经在朝中掀起惊天骇浪了。她收回目光,淡淡地挽袖,如寻常一样拈起竹筷用膳,张印见她缄默,也不敢多言,一直到她用完,才收拾了碗筷离开。

    到晚上他又来送饭时,脸上的笑褶子快连成一把折扇,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对江后讲道:“今天真是大快人心!高显高大人在朝堂上当场痛斥了那些跟着造谣生事的人,年逾九十的詹太傅被人扶上了殿,亲自为瑞王殿下辟谣。这下子,朝堂上再没人敢说瑞王半个不子,而主张彻查此事的大臣个个都挨了板子。皇上已经下诏,如果再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轻者杖责,重者直接拉去砍头呢!”

    江后仍是淡淡地笑了笑。静静地享用晚膳。“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烨儿这样胡闹的性子,可是给那帮子老臣出了个难题。如今逼得两位德高望重的师傅出来为她辟谣,估计朝堂上新一轮的站队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