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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翊坤宫,秀儿就很沉默,除了日常的伺候,连门都极少出,只是坐在屋里做袜子,太后的脚小时候骑马受过伤,面上看不出,也不影响走路,只是跖骨突出,走多了会磨脚,年龄越老越明显,这些年已经不穿外面进上来的鞋袜了,全是宫女子们做的,太后最喜欢穿的就是秀儿缝的袜子。
秀儿把松江三棱布依着木制的太后脚型裁了,针脚细密地缝着,缝完之后,喷水,用小巧的金斗熨烫整齐……
其中过程丁点不假手她人,如今她却要九儿看着,“你看会了吗不跳字。
九儿点了点头。
“会用金斗吗不跳字。九儿有些敬畏地瞅着那泛着金色光晕,棱角因为常年使用而圆润,暗刻着丹凤朝阳纹的金斗,直到秀儿问第二遍才点了点头。
“剩下的都归你熨。”
九儿连忙接过金斗,低头熨烫,她确实是个灵巧的,虽然手刚开始有些抖,后来慢慢的就顺畅了起来。
秀儿一边做活一边跟九儿聊天,她指着那木脚型,“你那是吗不跳字。
“那是太后的脚型。”
“那是我跟你山杏姑姑,用小尺子量了太后凤足的尺寸送到内务府营造司,让他们找能工巧匠做的,就是为了太后穿鞋袜舒服……”秀儿出了会儿神,她就是因为想出木制足型这么巧妙的主意,得了太后的喜欢,赐穿多福多寿鞋,成了紫禁城内外都尊敬的——姑姑。
“姑姑……”
“太后的跖骨不好,虽常敷药膏依旧经年累月的长,你精细些过三两个月再量一次,略有变化就让内务府重制,不要怕麻烦内务府的人,慈仁宫的人让他们做活天经地义。”
“姑姑……”
“你好好干活,我教你裁形。”
晚上的时候巧儿了,因秀儿今晚值夜,本来两个人也就是一身点个头的功夫,可因巧儿的早,两个人还能说会子话。
“你教九儿做袜子了?”
“嗯。”
“我以为你要教给我们。”巧儿的我们指的是她,珍儿、凤儿。
“你们哪有工夫学这些,九儿胆子小,心眼不多,她做这些闷不出声的活最好。”
“你不必忧心,躲过这一阵,上边日理万机的,哪还记得你。”
“能这样就最好了。”
晚上秀儿值夜,慈仁宫永寿堂值夜的宫女子共有五个,秀儿是掌事宫女,在太后的凤床下面有个小行李卷,那就是给她预备的,那是主子的仁慈,值夜的宫女子没有享受这份仁慈的,值夜的宫女子多数是站着,怕睡着,太后有动静听不见,到了第二日御医问太后睡得可安稳、夜里咳没咳嗽之类的答不出来。
卧室外面还守着两个,这两个累极了可以眯一会儿,门外还有两个,夏天在门外值守,冬天在屋里值守,雷打不动。
伺候太后睡下之后,秀儿笔管溜直地站在床边,她早就习惯了一整夜不睡。
过了一会儿,太后翻了几次身,秀儿小声地问道太后,您可是睡不着?要不要奴婢点安神香?”
“不必了。”太后坐了起来,“你也坐,咱们说会子话。”
秀儿搭了个边坐下。
“哀家你是个老实孩子,她们说你狐媚哀家不信。”
秀儿没费神问谁说她狐猸,在翊坤宫发生的事,她还没回到坤宁宫呢,已经被人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六宫,“太后信奴婢就成了。”
“皇后是个贤良的,只是哀家快过生日了,她暂不会惹哀家生气。”太后说得很明白了,过了千秋节贤良皇后怕是就要来讨人了。
“太后……”
“明日起你不要出门了。”太后说道,“哀家这慈仁宫啊,看起来铁桶一般,可谁知内里如何呢?一个个面上毕恭毕敬,暗地里想些谁,哀家留不住你,至少能保住你,哀家,你是诚心诚意的想伺候哀家……”
“太后!奴婢永不出宫,奴婢愿做妈妈……”
“傻话!”太后斥道,“当年我在科尔沁时,也哭闹着说不嫁人,宁愿做阿玛额娘的小羊羔,最后还不是……这就是命!”太后见秀儿仍面有凄色,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秀儿啊,你要记住,你再不愿意,做了皇上的就要好好做,唯有一点……莫动真心,**里容得下天下,容得下权谋,容不下真心……”
“太后!”秀儿跪了下来,太后对她说得这段话,是用血泪凝成的,在这人人都不说真话,虚情假意的紫禁城里,竟对她说了。
“哀家倦了。”太后躺了,秀儿站了起来,替太后盖好了被子,抹去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站回床边,望着窗外月渐西斜,望着窗外金乌升起,再过两天就是千秋节了。
千秋节那日,内外命妇齐聚,恭贺太后千秋,平时静谧的慈仁宫里热闹得似是开了道场一般,嚣嚣闹闹花团锦簇。
宫女下处没有旁人了,只有穿着大红旗袍老绿琵琶扣马甲的秀儿一个人坐在屋里,她并不似们一般都上了妆,只是淡淡地敷了一层粉,把内务府分下来的头花插在鬂边,今个儿是太后的好日子,她就算不出门也要打扮得喜兴。
她还在做袜子,九儿已经学会了手艺,但离能替太后做袜子还是差一层,要多练,秀儿这些日子已经做了一百双袜子,她预备再做一双,凑足一百零一双……
裁剪、缝连、想心事,她没看过多少清朝的剧目,只不过在各媒体强势的轰炸之下,在办公室职员们强力的推销之下看了些许,大约纽祜禄氏寿元不长,乌雅氏不得不得宠是不是真爱,反正生了两个挺有名的。
可如今这些不是剧,她在深宫里生活了这么久,光是她听说的无声无息没了的答应、常在,甚至贵人不有多少,那些没了命的还算好的,最惨的是失了宠又无封的,只有在角落里慢慢的烂掉。
她是太后身边的人,还没被皇后讨去就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要说之前宫里的人的眼中钉是宜嫔,现在八成就是她这个“狐媚子”了。
宜嫔出自名门望族,她父亲掌着盛京的防务,看在她背后撑着的老子娘的面子上,就算无宠,宫里的大小主子们都得掂量掂量,更何况甚得帝喜呢?至于小鱼小虾,宜嫔一划拉就划拉没了。
她有?太后身边出去的可不是太后亲自赐下的,太后说得明白,皇后贤良要来讨……她也到了太后这一步,犯不上为了给她撑腰得罪六宫又引太皇太后忌惮,她不争了这么多年,不至于为了她争,她说到底是个——奴才,太后那晚上说得话,已经仁至义尽了。
争宠?无宠她这样无背景的只有死,太受宠了还是死,秀儿现在真是进退两难,真想问问历史上的德妃娘娘,是从小宫女子摇身一变成了宫妃还生了若干个孩子的……她连德妃一共生了多少孩子都不!只反正比三个多。
早如此她研究一下清史也好啊!
秀儿想到这里笑了,上一世她从小职员做起,做到分公司副总马上要提老总,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可以用,家里的电视最长未开机纪录长达三个月,要不是养兄家的女儿读大学借住在她的公寓里,小姑娘爱看电视剧,偶尔看过几眼,她更是两眼一摸黑。
她要是回到现代倒可以对着电视说——服装不对、发型不对、宫女不可能到处走、太监不可能出北京城……
她做着活,想着事,把进宫以来收的重新理了一遍,赏赐的尤其是金银不能动,紫禁城也是无钱寸步难行,衣裳的可以跟们分一分,贴身的衣裳必定得带走,还有一双鞋……这她做给王大爷的,再给他送去。
离了慈仁宫她最高也就是个常在,再无权利,一时半刻,宫里的这些人……她是看不着了……
过了千秋节,第二日,果然巧儿寻她了,“主子娘娘来了,说喜欢你做得绣活灵巧,要讨你,太后已经准了。”
秀儿拉着巧儿的手,“我走之后,绵儿必然想要上位,咱们与她有仇,你多讨好山杏,好好伺候太后,勿要让她成事。”
“你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惦记……”
“快别掉金豆子,我随了皇后去,他日必有大造化,是好事。”
“我……就是被皇上多看了两眼,说笑了两句,被惠主子自元后那里讨了去,皇上浑忘了她,不知怎地就没了。”
“巧儿!你娘就剩你一个闺女了,你弟弟还小,听我一句,要为活人活着,莫让死人闭不上眼。”
秀儿匆匆之间也只说了这些,远远的已经来了两个坤宁宫的太监,“秀儿姑姑,主子娘娘让奴才们来看看,您收拾好了没有?”
“已经收拾好了,请容我给太后磕个头。”秀儿答道,她从腰间解了钥匙给巧儿,“我柜子里的衣裳、针线、还有几个荷包,你跟珍儿、凤儿分一分,还有一个红布包里的是给山杏姑姑的,一套全新的针线荷包是给九儿的,……我跟你说得话,你可别忘了。”
巧儿点了点头,她不敢张嘴,怕一张嘴就哭出来了。
秀儿拿着一个绿绸布包,到了慈仁宫永寿堂,皇太后端坐在正位,左手边坐着一身明黄的皇后娘娘,秀儿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奴婢乌雅秀儿给太后娘娘请安,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秀儿啊,皇后说她身边少个针线上佳的人,向哀家讨了你,你可乐意去?”
“奴婢听凭主子差遣。”秀儿又磕了一个头。
“好孩子,起喀吧,如跟了你主子娘娘去,要循规蹈矩勿要淘气。”
“谢太后。”秀儿起了身。
“好了,在哀家跟前对皇后娘娘磕个头,以后你就是她的人了。”
秀儿面对皇后,又施了三跪九叩礼,皇后在她最后一跪的时候虚扶了她一下,“太**里出来的人,果然都是极规矩的。”
“她既跟了你去,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太后说道,“你只管依规矩管教就是。”
“妾身明白。”皇后,太后把秀儿交给了,而不是直接赐给皇上,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体面了,否则长辈赐下来的人,就算是她身为六宫之主,怕也要觉得棘手。
“好了,哀家累了,你们跪安吧。”太后挥了挥手,疲倦地按了按额头。
秀儿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在慈仁宫里,她虽是小小宫女,可也只要不行差踏,办事妥贴行事谨慎就不会有大,出了慈仁宫,前路茫茫,秀儿不知路在何方。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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