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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卫老太爷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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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直如愿得了儿子,稳婆抱出来的时候,程西也凑趣探头看了看,这个眯着眼睛皱巴巴的丑小子,就是自己的弟弟呀!

    “怎么他长得比我白?”程西很不爽,难道弟弟遗传了自己娘的好肤色?太不公平了!

    “哎呦,小娘子还不高兴了?我跟你说啊,这新生儿皮肤越是黑红、将来长得越白,你别看家弟弟现在白净,以后肯定比你长得黑!”葛婆子捂嘴笑道。

    比我还黑?程西平衡了,不过,那得有多黑呀!

    “葛婆,元娘她没事儿吧!”程直可不在乎黑白,黑了像自己更好!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还记挂这那句“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孩子出来了,大人呢?

    葛婆子白了他一眼,斥道:“没事儿!谁家早产都得这么一句,再说了,我不吓吓你,怎么抵得过老婆子我平白受的惊吓?过去啊,我只听说过这恶霸强抢小娘子,没成想这光天化日的,还有强抢我这花甲之年的婆子的!”

    那两个抬竹轿的后生闻言,也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这俩小子比自己儿子还年轻,葛婆子毫不客气,一人赏了他们一脚。因着今天是除夕,大家也不好多寒暄,见着母子平安,都匆匆赶回家过年。就算是女儿刚生了孩子,卫秀才也要依着习俗带家人赶回去守岁。

    临走的时候,程直到底把大舅子拉到一旁,偷偷问道:

    “思义啊,你跟哥说一下,这推官、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儿?”

    卫家人只听了个大概,知道葛婆子是程直从别人那儿硬拉过来的,却不清楚自家姐夫/女婿胆大包天,强闯的是推官家,还进了内宅!因此,卫大郎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道:“推官是七品官儿,比知州和通判小,在衙门里负责各项文书。说起来,还是姐夫你的顶头上司呢!姐夫问这个干啥?对了,是不是想着过年去给上官送些年礼?”

    卫大郎感叹,没想到自己这姐夫进了公门,还懂了这官场里的许多弯弯绕绕。

    “哦,是吗?呵呵、呵呵呵呵...”程直闻言,发出一串不明的笑声,也不敢再多话,送走了卫家一行人。

    程直父母双亡、又是个外来户,因此卫娘子坐月子没有婆家人照顾,从初二起,卫家姥姥就专门住到了程家。而安道全、小离道长、还有程西,就如同三个大包袱一样又被打发去了卫家。幸而过年不怎么开灶,饭菜都是提前准备的,卫秀才倒也招呼得过来这许多张嘴。只是卫大郎三兄弟又要被迫挤在一间屋子里,难免发生口角、或者是直接上演全武行。

    儿子一多,就容易闹得乌烟瘴气。比如卫二郎终于发现自己藏在鞋里的钱不见了、又比如卫大郎的画上书生老叟都被添了络腮胡子、青山绿水前面多了只猪什么的,两兄弟整日抓着卫三就一顿狠揍,卫三却乐此不疲,程西私下里觉得,这个小舅舅心理绝对有某种病,极度缺乏关注。对他来说,每个人都冲着自己生气,也比被无视要好。到最后卫秀才也受不了了,大手一挥,反正初五要回乡祭先祖,干脆在乡下住到十五算了,乡下宅子大,由得三个小子去祸祸族人罢!

    卫家自三国时候起,就定居到了永和县的永和乡。因此发展到宋时的鼎盛时期,永和乡里百分之九十都姓卫。对于程西来说,一个大宗族世世代代住在一地,是一件十分稀罕的事情。莫说她前世是个孤儿,就算是后世普通的城里人,也很少能体会到什么是家族了。坐在牛车上进了永和的地界,程西就发现这街上走的男子,许多都跟自己姥爷、还有三个舅舅,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白净的肤色、长脸、高个子。而那些上了年纪的表舅、表舅姥爷们,也都和卫秀才一样,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呃,中年就开始谢顶了。

    小离道长也是孤儿,别说一乡的族人、连双亲也没有。因此和程西两人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两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一会儿指着这个说:“哎?你看,这个像你二舅”,一会有又发现那个路人和卫三简直是双胞胎。卫秀才听着两个小儿的议论却很是高兴,他是宗子,自然没有什么比看到卫家人丁兴旺更让人开心的了。

    卫秀才是宗子,也就是说上头还有族长——卫秀才的爹、程西的太姥爷,卫老太爷。回乡的第一站,自然要先去祖宅拜见他老人家。

    单单是卫老太爷这一脉,就有四个闺女、三个儿子,三个儿子自然是卫秀才三兄弟。另外那两房不知,只这卫秀才膝下又有仨小子。这么一大家子人,已然听得程西直咂舌。

    靖康年间兵祸不断,但这故土怎能轻易放弃?因此族人南迁的时候,身为族长的卫老太爷要保护宗祠、祭祀祖宗、照顾不能迁徙的老弱,同时还盼着有一天王师光复北方,能给到时候回迁的族人保住一份家业。因此他毅然送走了闺女,带着发妻留在了永和守宗祠。

    留下来的人,自然要面对靖康二年黄河决口时的茫茫洪水,不必提的还有凶神恶煞的金兵带来的兵祸,南迁却也非幸事。逃难的路上老太爷有两个闺女都没站住、还有一个嫁到了杭州,因此,战事平息后只回来一房。

    “洪水来了又退了,我就这么带着你姥爷,一直等啊等的。你太姥姥伤了身子,后来挣命似地生了老三,也就去了。直到听说这岳元帅要北伐,我带着哥仨才总算等到了希望。”

    人的年纪大了自然变得啰嗦起来,卫元娘是长房长(孙)女,程西是卫家目前仅有的第四代,因此这老太爷看见曾外孙女,高兴得拉着她的手,一刻不停地絮絮叨叨:

    “咱心里想,岳元帅来了好啊,永和离开汤阴也就几十里地,岳元帅还能不打到他家乡?谁知道,盼得脖子都长了,却听说那老赵家的,发了十道金牌,岳家军都到了咱相州门口、却不让打了,要把兵调回去!我一听这,当时就急了!带着老大老二老三,跟着二十几个儒生约好,就要去拦王师呀!

    这一直追到都见了黄河,也没看见岳家军的影儿!那士子们,还有后来加入的许多,几百号人都在河边儿对着黄河哭!我还记得,有个姓郭的先生,当时就绝望了,咱忍气吞声等了十几年,不就是等着王师?那康王当年在相州招刺,可是生生带走了几万的相州儿郎,这官家带走人后就偏安南方,全把故土放弃了?他气不过啊,对着滚滚的黄河跳下去了!

    我背着一大包袱祖宗牌位、手里还抱着老三、你姥爷背着干粮、牵着老二,我心想,这可怎么办?族人也回不来了,还守得什么土?要转回去认那金人的朝廷、不当汉人了?要不我也跳了算了?

    这正犹豫呢,后面就追过来一队小兵,亏得领头那个是个大嗓门儿,一边跑一边喊:‘别跳!别跳!王师没走,相州光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