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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全族都去了宗祠祭祖,只剩下程西师徒三人。安道全总算得空,查看程西三月前所卜之卦。
三指宽的纸条上,写着一句话:“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安道全对着程西的卦辞,恼怒。
譬如一个手艺匠人,发现了一块璞玉,自然想好好雕琢一番。可是开始动刀的时候,没找到杂质,发现无从下手。做为一个古代人,安道全的骨子里还是轻视“重利”的商人,因此他并不赞成自家小徒花费许多精力在这经营之事上。他是爱吃羊肉不错,但若真的要吃,高门大户、皇宫内苑尽可坐诊行医,却安于在山上小观中过半隐居的生活,由得程直把他安置在寺庙的厢房,骨子里面,安道全还是崇尚清贵。
他的主意打得极好,以程直的性子,铺子生意不好便罢,若是生意好,少不得呼朋唤友。因此,徒儿算卦定然出错,他本可以借此教她许多人生道理,甚至早早准备好了一大段的教训之词,譬如“福祸相依”,又譬如“万事开头难”,更重要的是,要告诉徒儿,整日忙于计较利益得失,岂不容易沦为碌碌之辈?
结果,徒儿给了一个这样的卦辞。这是屯卦,主卦上爻,表示潜在对主方不利。放在这里,卦辞全文可以解释为:“只顾囤积自己的财富而不注意帮助别人,这样的人即使想有作为,前景也不光明”。
若是结合卫元娘的嫁妆铺子,可不就是开局不利,与其将利润攥在自己手中,不若分利给卫家族人?由此看来,卫秀才为女儿囤积孜然而得利,竟然在徒儿算计之中?或者,被逼到最后改成粥铺和卖羊羹,卫家冬天用温水、陶盆和土炕催生出芫荽,也是早在九月,徒儿就预测到了?
“西娘,你莫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家铺子盈利将会平平,要将这好处转给卫家才是?”安道全问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不信。西娘才多大的年纪,一个六岁女童,纵然有天人之资也不可能预测如此精准。
程西笑道:“师傅多虑了,师傅能否听我讲个故事?”
安道全闻言一愣,示意程西讲下去。
“话说有三个书生去考州试,路上遇到一位相士,相士号称神算子。三人虽说是同考,却都不知前程如何,更不知自己是否能真的考中。经过一番商议,三人决定找那神算指点个锦绣前程。相士面带微笑,对着三位秀才,神秘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师傅觉得,这神算子,算得准不准?”
“那自然是准!”安道全闻言一笑:“无论是一个书生考中、一个书生没考中,还是书生们一起考中了,都应了这个“一”字,都是准的!”
说到这里,他恍然。没好气地拿起拂尘,重重敲了程西的头一下,说到:“你这小娘,竟然使这些江湖手段,哄骗师傅我?”
他是相士出身,自然知道这惊门的手段。如同故事中的“神算”,寻常相士卜卦,故意将卦辞说得含糊,以期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应和卦象。故而,程西怎么可能真的预测得到今日的局面?
自己从后往前看,恍然大悟,西娘的卦象是说铺子只能有小盈,算准了要让利于卫家、甚至说远一点,这反农时种菜,在卫家也根本守不住秘密,是要让利于所有农家。然而,若是档子真能日进斗金,徒儿的卦象就可以解释为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生意好了,自然有人眼红,让利于人才可获吉。而若那铺子亏得厉害,卦象则可解释成,还不若一开始就让那钱娘子开着面馆获得小利。
因此程西,不过是仗着前段日子背了《象传》,精心找了一句通用的卦辞来敷衍自己罢了!而自己竟然一时间没有明悟,中了这顽童之计!
程西捂着头大叫:“师傅,你不是道士吧!莫不是在寺庙里住久了皈依佛门了?我看你这身手,像是少林棍僧,要么就是禅宗传人!”
程西这么说,是因为安道全一言不合,就拿那拂尘柄敲自己的头。而禅宗认为佛法不可思议,开口即错,用心即乖。所以,不少禅师在接待初学者,常一言不发地当头一棒,或大喝一声,或“棒喝交驰”提出问题让其回答,借以考验其悟境。
安道全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说到:“你这顽劣徒儿,我让你以象数占卜,你就应该分析李四的性子。他虽早年误入歧途,然而心性纯孝,为你家打理铺子必然兢兢业业。然而抵不过你爹他尚游侠、轻钱财,易为名声面子所累。总而言之,最终结果,逃不过小有盈利、或者小亏的局面。你却拿了一句书上的空话来搪塞师傅!”
顿了一顿,悟出个中蹊跷的安道全,不由暗叹徒儿这卦辞选得巧妙,自己竟然也中了算计。不过他可不想让这投机取巧的徒弟过分得意看出来。
还想开口教训,却不料程西正了正神色,跪坐着向安道全施了一个大礼道:“徒儿这么做,是有一事不明,向师傅请教。”
安道全一愣,这小儿究竟有什么事情,要三个月设一个局,向自己请教?
“师傅也知,自古惊门,无论是起卦辞,还是给出箴言,都讲究个晦涩难明,为的就是事后合意。”程西抬眸,见安道全没有反驳,接着问道:“那师傅可知汤阴李家的李道次女,李凤娘?”
安道全面色微不可察地一沉:“你是说恭王妃?西娘问她做甚?”
“既然卦辞讲究晦涩,西娘想知道,十余年前,临淄相士皇甫坦见李节度,为何要直言他家李凤娘面相‘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只是官方说法。相州的坊间传闻,皇甫坦的原话是,“此女当母仪天下”。
程西穿越之后,也会如所有穿越人士一样,想要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只是如今的宋朝已经被穿越前辈力挽狂澜,金兵被打退,百年以后的元蒙入侵也不一定会出现。因此,穿越者的优势,只剩下熟知历史人物,事件会改变,人物的品格和个性却不会。然而宋朝的名人,为程西这样的历史小白所熟知的,除了几个出现在中学语文课本中的大文豪,还有岳飞岳云之类、再有就是岳庙里跪着的秦桧、张俊之流。
因着卫家与李家旁支有过婚约,那日程西却突然记起了,这个后世曾听说过的,相州土生土长的著名“黑凤凰”李凤娘。她不如吕后、贾南风有名,其恶毒却毫不逊色。这个彪悍的皇后,生生吓疯了后来的宋光宗赵惇。
“西娘你已知,学习象数易学,是为了综合“象”(程西理解为混沌学中的信息碎片),推断事件之变。然而,有时候相师,可以凭借人心操纵这种变化。先皇迷信道术,甚至迷信了方士之法守卫东京,导致东京城破。皇甫坦说李道次女‘贵不可言’,就是抓住了先皇的弱点。如今看来,李凤娘做了恭王妃,自然是贵不可言,人们会说他看相准确。实际上,他是抓住了众多繁杂事件中,关键的那一“象”,只靠一言,便将事情推入他预测的方向。故而其看相之言,不得不直白,直白才能起推动作用。”
安道全解释的时候,难以掩饰其语气中的不悦。只是因为“有能力”,便去随意做了这样的事情,所谓的方士误国,莫过于此。
程西能察觉到师傅的不悦,只是自从那日跟踪大舅去了李府,她就积压了许多疑惑在心底,借着这个机会,不得不问:
“师傅,李道有三女,为何皇甫坦选的是次女?”
“那李道一届武夫,又是农户出身,其女儿能美到哪里去?只有这次女姿色算是艳丽,贵不可言的自然是她。”安道全不屑地撇撇嘴。
“李氏的女儿大多生得丑,我大舅若是腿没有断,岂不是要娶个丑女?”
“你这小儿胡说什么?德容言功,德字为首。况且,你大舅为卫家长房长孙,婚姻大事怎能儿戏?那女子虽然是李家旁支,自然是千挑万选,容貌才学都说得过去的。”安道全警惕地看了程西一眼,为什么这小儿又突然把话题跳到了卫大郎身上?
“师傅,太姥爷他要跳河的时候,是奶奶带着兵及时赶到。那个时候,奶奶就认识了太姥爷吧!姥爷后来生了我娘,结果她性子跳脱,不会女红也不会上灶,有些像小子,还爱学医理。恰好奶奶是军士出身,不在乎女子会否绣花,姥爷觉得娘投了奶奶的脾性,才说了这门亲,对吧!”程西却是又把话题转到了父母亲事身上。
“你这小儿,怎能这么编排你娘?”安道全搔首,不过程西说的是大实话。卫元娘竟然被娇养得半点厨艺不通、缝补也是粗针大脚不堪入目,但她性子直爽又外向,投了大姑的意。小乙对女子的印象也完全来自他娘,故而两人婚后情投意合,这门亲事,是卫秀才一片爱女之心,真是说得恰恰好。
“师傅,既然程卫两家早有交情,西娘想知道,”程西看着安道全的眼睛问道:“十年前惊马,大舅舅受伤,师傅既然最擅长外伤,为何当初不曾为他诊治?”
不待安道全说话,程西接着说:
“就算当时不得空,这许多年下来,爹与娘婚后,娘有个瘸腿的弟弟,师傅难道从不好奇病情?就算之前不知,我们在卫家也已经住了这许多日,师傅日日得见大舅,因何提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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