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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说!大郎怎么会输给那种人?”卫元娘横了自家弟弟一眼。
“牟四善用鹁鸽旋,姐夫每每失手,留下的空挡太大!”卫三平日里就爱在瓦市戏耍,对于相扑的门道比在场其他人知道的都多些,鹁鸽旋的身法,最适合以弱打强。相扑一事上,牟四有经验、有技巧,限制了程直一身武艺。
程西倒是不知道什么鹁鸽旋。她只看见,爹的右手不对劲儿,许久没有张开了。张不开手,就做不了“连环推山”的动作,程直又顾忌着自己的力气,不敢全力用拳,渐渐地可不就落了下风?
场上两人招招紧凑,台边鼓声迭迭,程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爹进了衙门已有半年,衙里的世袭的快板皂吏和招进去的本就不和,他不趁此事立威,以后恐怕会被人看低了去。
眼见程直节节退后,满心不耐的卫娘子突然站起,手起杯落,桌上茶碗正正甩至北班衙役面前,瓷片四溅,吓得给程直喝倒彩的众人一惊。
“这么打来打去,有甚意思?”程西和安离一愣,就听见卫元娘中气十足冲着台下喊:“兀那胖子,口旁奶腥未退,头上胎发犹存!大郎,你连他都扑不过?速速把这厮赶下台去!”
卫家人天生的大嗓门儿,看来卫元娘是遗传了十成十。不仅如此,她骂人骂得真不留情面!眼见那牟四儿听了这话,脸红得头上要冒蒸汽了!东班说的那什么“小白脸”、“软脚虾”之流的,跟这一比弱爆了。
众人皆愣了,仰头往上看。平日里看相扑的女子不少,可助威喊得这么振聋发聩,还真不常见。
感受到众人视线,卫娘子略有些慌,故作自然地整整裙子坐下转移话题:“小三,待会儿记得赔茶肆碗钱。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藏在书里的私房,是你偷的吧!”
卫三脸色一僵,原本以为叫了姐姐上来,自己不用结账了——小离这厮实在太能吃了!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他讪笑两声,那日去看斑哥儿,鬼使神差地翻了本书,没想到翻出了一张交钞——书中自有黄金屋竟然是真的!
程西脸色怪异,自己娘是笃定了爹爹不会翻书?藏私房倒是选得好地方。
小离被吓了个够呛,偷偷对程西投去个同情的眼神,自己没娘不假,西娘的娘亲可真凶啊!
一桌四个人,各怀心思。
卫三得意洋洋地看了眼安离,一只手遮住嘴悄声道:“我姐可厉害了,要不能一人管我们弟兄三个呢?有次大哥的同窗嘲笑他的腿瘸,我姐在人家门口守了一天,狠揍了那家伙一顿,那书生三天没敢出门!那时候她都快出门子了,把爹给气得!”
卫三说的时候,感到与有荣焉。若不是他姐是女子,这卫家的霸王可轮不着他来做。
程直听到卫元娘的“助威”,不屑地瞥了楼上一眼,心说,没见过世面的妇人,就爱瞎操心!没见我是保存实力么?
被打断的相扑继续,牟四双眼泛血丝,大吼一声扑将过来。程直双拳在他面前虚晃一下,牟四儿躲闪,程直趁机转身错步,右手扭住牟四,左手插入对方身下空当,一咬牙,把其直托了起来,借力旋身,叫一声:“下 去!”生生将牟四儿摔了下去。
众人抽气,随即喝彩声如潮起。
东班的捕快自然扬眉吐气,北班就有人输红了眼,叫嚣:“程直你个软脚虾,要靠着婆娘打气,算什么好汉!”
程直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又算得什么玩意儿!要不上来再扑一轮?”
那人又缩回头去。牟四儿在地上躺了半天才爬起,吐了一口土沫子。
程直一把拽过他,在他肩膀上好好蹭了两下手。牟四儿深深看了程直一眼道:“某服了!”
干脆利落地带着北班怏怏离去。
程直挥别众人,上楼先灌了一壶茶水。
“爹,你手怎么了?”程西问道。
程直摊开双手,两掌像是被刀片划伤了,上面伤痕累累、深的竟然有寸许,怪到他不再用掌!
程直一擦嘴,浑不在意地说:“中了那小人暗算罢了,没事儿!”
卫三有些明悟,他爱看相扑。这比赛公平与否,端看的是部署,即后世的裁判是否偏手。若那部署不公,也有一方选手手中藏着小刀片、或者衣袖上带暗刃的情况。连环推山是相扑的最常用的动作,要使掌,自然容易中暗算。
“怪不得爹爹你打不过他!”程西插嘴。
她本意是为了程直打抱不平,谁知道程直闻言气到:“什么打不过?没看见你爹我干脆利落地赢了么?”
他心下嘟囔,这个闺女可真不讨喜!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不过,牟四儿所谓的受过内等子指点,竟是这种下作手段?
卫娘子看了半天打架,早就不耐烦了。她边拿茶水给官人洗手,边絮叨柳娘子的难处:“出了这样的事情,衙门里定是有小人作梗。我本想着你去打听打听,对方什么来路,竟是要逼死阿柳不成?若能看再你的面子,退上一线,阿柳那边不出夫,与那胡大合离便是。若是不能……”
卫元娘也有自己的担忧。她和柳娘子又不搭着亲戚,这事情让自家官人干涉太多,出了流言蜚语怎么办?若能柳、胡两人各退一步,和和气气的分开自然最好。
程直不知道自家娘子心中的弯弯绕绕,满不在乎地回道:“没事儿,若那人欺人太甚,就让柳娘子上告罢!说起来,我与那邢推官颇有些交情,这种案子,正好是他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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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得知程直与邢推官交好的卫元娘,将信将疑地拜访了推官的内人王娘子。
她仍是不知道那程直闯了推官宅邸的事情,只以为程直与上官在公事上处出了交情,关系不错,稀里糊涂就拜访了邢宅。
而王娘子前一日得了拜帖,就很是好奇,这程家也算狠狠得罪了自己官人,每次邢郎一提起他,脸上就冒青筋。怎地一来二往,好像两家还有了交情?内眷间竟然开始往来?
卫元娘揣着糊涂装明白,王娘子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幸两人还算能说到一处。
卫元娘性子粗疏不假,卫家却是地道的书香门第,不说卫秀才,也有两个货真价实的举子叔叔。内眷之间应酬往来的能力、乃至接上一两句诗词、评论个政事,在卫家耳熏目染的,到底有些底子。
往日程直结交的,多是三教九流之徒,她只是没机会展现罢了。
而王娘子困在这内宅之中,日日气闷,来了一个能絮叨些市井风情、还能谈上两句闲书的友人,不由想起自己出阁前的光景,也是精神大好。这么半晌闲聊下来,几乎要将卫元娘引为知己。
“所以呀,那娘娘山上的娘娘庙,真个儿求男得男、求女得女。王娘子若是有空,可与我一起去烧上一柱香,绑个男娃娃回家。我家斑哥儿,可不就是这么求来的?”和自家官人一样,卫元娘得知邢推官而立之年却仅有一女,忙不迭地要插手人家私事儿。
王娘子还没有反应,她身后的大丫鬟已经听得双目放光:“娘子,您正该着寻个时日,好好去山上拜拜!”
自家娘子在邢府,被王小姨娘压得几乎没有出头之地。内宅之中没有一子傍身,年老之时可如何是好。在她看来,王娘子所谓的吃斋念佛,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若真能得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可不就能拿出个正头娘子的气派了?
若能一举得男,那王小姨娘还不脸都气绿了?亏得她日日拿自家姐儿,勾着郎君去她院子里。
这么一通寒暄之后,两人热络了许多,卫元娘才不紧不慢地提出了正事儿。
这等骗财骗色的事情,但凡是女子听了,没有不咬牙切齿的。王娘子是没想到,自己躲在这院子里悲春伤秋,那市井中却有这样的事情。
这样想想,自己还真是幸运。邢郎也算待自己以礼、相敬如宾,不过是没有自己在闺中时幻想的那种夫妻恩爱罢了。
王娘子的心思,却是因着素未谋面的柳娘子的遭遇,疏朗了许多。
“若果真如你所言,那胡大真真是个恩将仇报、颠倒是非的畜生。待我家官人回来,我定会与他将这事提上一提。”虽然有些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柳娘子的不幸之上,王娘子还是为了她打抱不平。只是她心下有些叹息,自己在邢郎面前,未必说得上话。
看面前卫娘子的样子,恐怕对自己在府里的窘迫光景一无所知,她又不愿意将家丑曝露于人前,这事闹得,也只能尽力了。
“唉,那阿柳也是个没成算的。走到这一步,她也不是没有责任。那胡大家,顿顿吃肉、穿细布,还搬了间大房子,钱自哪儿来?如今呀,她也不求什么,只要能将闺女留在身边,母女俩守着间铺面,不会短了嚼用就行。”
即便是自邢府告别,卫元娘此时仍想着与人留一线,莫要贸然将程家和胡大的仇坐死了。因此还等着胡大退上一步。
柳叶儿毕竟是个女儿,那胡大若能放弃,与柳娘子两人和离了事才是上策。
可她不知道,胡大隐忍了八年的时间,搬空了柳家家财、又寻了美娇娘在身侧,正是春风得意,怎能容忍自己背了个赘婿的身份和离?卫娘子前脚踏进邢府,柳娘子后脚就得了休书。
“今有胡柳氏,因不事舅姑,有夫胡安,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柳娘子病榻之上,看着这张纸,读了一遍又一遍,双手气得哆嗦。什么不事姑舅?胡安你个杀才,什么时候你母亲成了我婆母了?
当下撕了休书,下床狠狠用脚踩了几下方才罢休。原本因着对胡大的情谊冲昏了头脑,如今,因着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总算看清了昔日枕边人的真面目。当下狠心,一定要去衙门告诉。
而抚慰了自家娘亲半天,才让她平了心气睡下后,柳叶儿将那休书的碎片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帕子包在怀里,搬了个小杌子,托着腮在巷口等程西。
。待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