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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地界,入目是大片的黄沙漫漫,秋天的烈风伴着沙尘,自远而近席卷而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兵不血刃地恣意刮着过路人的脸庞。
一支驼队伴着清脆的驼铃,缓缓踏沙而来。整支驼队领头的是一个双颊通红的大汉,一开口说话,尽显豪放和粗犷:“还有不到五里,就到陇西郡。出了陇西郡,便是虢国了!”
他身后的另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嘲笑他道:“哎哟我的老哥哥,现在可不能说是陇西郡了,应该叫巩昌府才是。”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询问:“这是为何?”
那络腮胡子收到众人的关注,开始侃侃而谈:“那前几日被斩首的陇西郡王,封地可就是在陇西郡的。人死如灯灭,他的子女又不能袭爵,这陇西郡自然就继续收归朝廷。不过许是有贵人觉得这名字晦气不已,是以朝廷又特特下旨,将陇西郡改名为巩昌府。”
倾听的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感叹:“真是世事难料。”
而驼队最后的一匹骆驼上,两个驼峰之间坐了两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孩童,大的不过十岁左右,小的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年纪;而牵骆驼的人装扮也甚是奇怪,穿着不伦不类不说,居然戴着一顶斗笠,那斗笠的檐还压得极低,将他的脸遮了一半之多。
这三个打扮怪异的人,正是接连好几日都马不停蹄的沈长渊、沈长蓁和沈长泽。
长蓁听完前面那个人讲述陇西郡改名巩昌府的过程,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怪不得陇西郡王要反呢,堂堂皇子,被逼成那个模样,国姓说夺就夺了不说,后来的封地也不好,居然是在这么一块蛮荒之地……”
她转眼想到了自己和哥哥弟弟们的现状,又小小地叹了口气:唉,自己在这儿悲天悯人什么呢?自己遭受的还不够吗?皇帝好歹给了陇西郡王一个痛快;而对沈家,却是如钝刀子割肉一般……
她越想越难受,于是又叹了一口气。
沈长渊在前头牵着骆驼走,长蓁声音又轻又细他自然听不到。可是就坐在长蓁前面的沈长泽却是听到了,他回过头来,两只小爪子在脸上扒了扒,露出眼睛来,老气横秋地安慰道:“姐,事已至此,人力无法回天,你叹气也是没用的,我们干脆就听天由命吧。”
长蓁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小子确定这是安慰?!
沈长泽看长蓁没用什么反应,于是自顾自道:“没有效果吗?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了。”
长蓁不置可否。
沈长泽道:“午时三刻,烈日当空,监斩官下令:斩!突然死囚一阵哈哈大笑,监斩官问到:你因何发笑?死囚笑而不答,答曰再等一炷香。一炷香后,监斩官再问,死囚笑道:阿泽果然没说错,每天笑一笑可以延长寿命一炷香!”
长蓁在他刚刚讲到开头的时候,就愣了。这是自己在某一次明盛长公主和宣御帝吵架之后,讲出来缓和气氛的笑话……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笑话,长蓁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那时候的明盛,虽然会时不时进宫和宣御帝拌嘴,可是依旧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伤心难过之时毕竟是少数,虽然偶有不爽,可是大多时候她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是现在呢?谁知道丧心病狂的宣御帝,究竟会对自己的妹妹做些什么?
长蓁眼眶有些湿润,她抿了抿唇,努力眨着眼睛,企图把泪意压住。
短短几天的时间,让那个曾经称霸公主府的小少爷沈长泽也成长不少。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对,于是忐忑不安地看向自己沉默的姐姐:“……五姐,是我说错话了么?”
长蓁搂紧他摇了摇头:“没有。”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阿泽,以后不要再喊我五姐了……也别再喊三哥为三哥了。我们三人出门在外,一切从简,称呼也从简吧。”她想得很细:他们现在,大抵应该被宣御帝通缉为逃犯之类——万一一时不察,被什么有心之人听去,再稍加推测,岂不是暴露他们的行踪?
沈长泽乖乖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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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午时,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秋老虎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如刀割般伤人的寒风。在日光的照耀下,满目的黄沙让气氛也变得更压抑。像长蓁和长泽这样骑在骆驼上的还好,可是整支驼队是为了运送货物的,驼峰上都扛着货,驼队中的商贩们皆是步行。
长蓁看了看被阳光照射得金光灿灿的沙地,似乎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走在上面的热气。她小心地探下身子:“哥。”
“嗯?”沈长渊闻声回头,稍稍将斗笠向上推了推,以便更好的看清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了?”
“不是。”长蓁心疼地看着他,“哥,你累不累?要不你上来坐会,我下去跑跑。”
沈长渊轻笑一声:“队伍走得慢,我不累。”复又把斗笠压下来。
双颊通红的汉子明显是个经验老道的人,他看众人都走得垂头丧气了,遂高声鼓励道:“陇西……那什么,巩昌府就在前头了!大家再加把力,过会儿就能喝上西凤酒了!”
西凤酒对于西北汉子的吸引是毋庸置疑的,本已经走得精疲力尽的汉子们,听到西凤酒之后,都猛地振奋了精神,步伐都加快了些许。
而沈长渊平时不怎么喝酒,即使是喝酒,也大多饮些花雕酒之类的。西凤酒着实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于是仍旧是慢慢地走着。
这样一来,本就落在队伍最后面的长蓁他们,距离队伍就更远了。
好在已经看到了巩昌府高大的城楼和城门,只不过城门上方的名称,居然尚是“陇西”二字,想来是朝廷下旨太过迅速,守城的将士尚未来得及更改。
既然已经快到了,于是他们倒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走着。
可是等到他们到达城门处的时候,却发现整支驼队被一些手握长枪的士兵拦住了。队伍的前方似乎在说些什么,沈长渊松开牵着骆驼的绳子走过去,悄声问队伍末端的一个汉子:“大哥,为何不让我们进城?”
那个汉子道:“听说是要查一查身份,以免有敌寇混入。”
“敌寇?”沈长渊很是诧异,“是什么身份的敌寇?”
那个汉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多谢大哥了。”
沈长渊回到骆驼处,将方才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弟弟妹妹。长蓁心下微微有些不安:“哥,他们查的敌寇……会不会是我们?”
沈长渊声音沉稳:“我也不清楚,不着急,先看看再说。”
不过片刻,整支驼队居然缓缓前行了起来,在驼队最前面的那几个人,都已经进了城。只不过似乎需要士兵上上下下地搜一遍身、查清楚身份,方可入内。
长蓁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眼见队伍愈来愈短,不消片刻就会查到他们这里来,长蓁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
三人前面的大汉也顺利通过之后,还朝三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大略是邀请沈长渊一同喝酒的意思。沈长渊苦笑了一下,现如今他哪有喝酒的心思?
几个士兵看沈长渊头戴斗笠,骆驼上又做了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团子,喝道:“你,把斗笠摘下来!你们俩,下来!”
沈长渊当先把长蓁和长泽抱下了骆驼,自己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故意抹了煤灰的脸,赔笑道:“我带着一双儿女孤身来此,还请官爷们行个方便。”说着就要往领头的那个士兵手中塞银子。
可是这些士兵并不吃这一套,而沈长渊的动作反而让他们更加警戒起来:“你说他们俩是你的一双儿女?!”
“是。”
“让他们露出脸来看看。”
沈长渊刚想上前一步自行动手,却被那个领头士兵举枪拦住了:“你,乖乖站到那边去。”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俩去。”
当长蓁和长泽的脸被露出来之后,领头的士兵更狐疑了。他反复打量着三个人:“你说……他们是你的儿女?!”
沈长渊硬着头皮道:“……正是。”
领头的士兵简直大怒啊:“你看起来明明未及弱冠,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沈长渊继续硬着头皮:“小人成亲较早……”
那个兵头子更怒了,横拿长枪就搡了沈长渊一记:“还敢嘴硬!”
可是沈长渊本身功夫不弱,被推了一把之后,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伸手一把抓住兵头子的长枪,另一只手先并起二指在兵头子肩头点了一记,旋即就是一掌推出!推得那兵头子接连后退!
沈长渊反应过来之后,看着手中的长枪追悔莫及!
在场的士兵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围成一个包围圈,手中长枪无一例外,统统对准了长蓁三人!
那兵头子气急败坏地喝道:“快上城楼去请叶三爷下来,就说发现敌寇三人!”
他此言一出,长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叶三爷?!她和沈长渊对视一眼,莫非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叶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