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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花吟只觉得自己坠入了又长又深的梦境之中,那梦很长,一切又是那么真实,仿若曾经历过一般,直到她被迎进了晋安王府,她看到了自己欢天喜地的模样,那娇羞情真的小女儿姿态,她在佛前苦苦祈求,只盼夫君一顾,哪怕粉身碎骨。
花吟有些傻了,不是这样的啊,她心里头所念所盼的不是凤君默啊,但,又是谁呢?是谁呢?
啊,自己这是在哪儿?死了吗?死了吧?
死了也好,反正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叫那人厌恶透顶,还是不要活了,省的叫那人糟心。
啊,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那人不想我活我就不愿活了?那人有那么重要吗?他是谁呢?是谁呢?
好痛,好痛,好难受,我快死了,还是让我死了好了……
不,我还不能死,我死了他也活不成,我得再坚持坚持,再多一刻都是好的,至少要等到幽冥子去给他医治。
啊,谁不能死?他是谁?
面前似有一层迷雾,模模糊糊,花吟伸手去拉去拽,却是越陷越深,困囿其中,越挣越紧,直到一双冷如寒星的眸子陡然出现在她面前。
花吟吓的尖叫出声,在看清那张脸后又乍然收声,那人却渐行渐远,花吟心慌的难受,一面追,一面喊……
罗纱帐,梨花木大床,锦被内的人瘦的都快脱形了,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她一直昏迷不醒,梦内应该是惊惧不安吧,时而哭泣,在虚空中乱抓,时而嘴里念念有词,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今天她不断的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凤君默却听清了。
怀瑾。
凤君默捉住她在虚空中胡乱挥舞的手,放在掌心,握紧。
高秀丽转过雕花隔断,将将踏出一步,目光在触及二人交握的手后,身子一顿,又退了回去。出了门见王公公一脸疑问的看着自己,高秀丽面上不自然的笑了下,说:“太皇太后的懿旨还是劳烦王公公亲自转告王爷。”言毕大步离开,速度快的让王公公直摇头,暗叹武将的女儿到底不比高门大户娇养的闺阁小姐温婉柔美。
长随进屋通报了声,王公公这才攥着拂尘弓着腰走了进去,屋内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凤君默负手立在待客厅,王公公不着痕迹的朝厢房瞄了眼,继而行了叩拜礼,口述了太皇太后让摄政王即刻入宫的口谕。
凤君默眉头动了下,心中了然,半晌无声,王公公等的心焦,忍不住提醒了句,“王爷?”
凤君默恍然回神,“知道了,本王随后就到。”
王公公依言先行离开,凤君默换了衣裳,除去身上沾染的药味,刚出了大门,就见姜家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凤君默急忙迎了上去,鬼医老邪在姜清源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怎么样?”鬼医不喜客套,直接开口询问。
凤君默表情难看,“还是老样子。”
鬼医皱紧了眉头,道了句,“再不醒,怕是一辈子都是个活死人了。”
凤君默一颗心坠入谷底,就要跟了鬼医老邪进去,长随及时叫住他,“王爷,您不是要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么?”
凤君默站住步子,姜清源回身看他,说:“这里有我和祖师爷,请王爷安心。”
凤君默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接过侍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大周皇宫,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满头银丝,正拿着桌案上的一幅幅画看的专心致志。
凤君默并未通报,直接被宫女带了进来,太皇太后见到他,高兴的不行,招手叫他过来。凤君默一路上调整了情绪,此刻也是满脸笑容,道:“皇祖母何事如此开怀?”
太皇太后却卖着关子,“你过来看看,她们如何?”
凤君默依言上前,抬眼一看却见桌案上摆的都是美人图,右上角还标注了某某大人府邸的小姐,底下几行小子,连同她们的脾性喜好才能都详细注释了,凤君默心内了然,徐徐按住太皇太后的手,说:“祖母,孙儿不喜。”
“不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太皇太后有些不高兴,指着那些美人图道:“有环肥燕瘦的,亦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更有才比子建,蕙质兰心的,咱大周的姑娘何其之多,什么样的没有?你喜欢哪样的你倒是说说看。”
凤君默沉默。
太皇太后冷眼看了他一会,心中气闷,也不兜圈子了,道:“那耶律狗贼可是坑苦了咱们,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险些就毁在了他手里,前有一个婉妃,因为诞下皇子,你父皇不忍杀她,好,带着她一同幽居俊明山也就罢了,这一个花吟又是怎么回事?你先前的解释可是你和她都是被耶律瑾设计的!设计个龟蛋啊!她要是被设计还能一家老小跟着耶律瑾去了金国?叫哀家看啦,你才是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傻蛋!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将她留在王府内,你叫朝臣们怎么看?叫高大将军怎么看?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偏偏在这事上看不开?!”
“花吟是孙儿派去金国的细作!”
“什么?”太皇太后还当自己听岔了。
凤君默定了定心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娓娓道来,倒也不慌不乱,仿若真有这么回事。
太皇太后好一会过去都没有说话,最终长长的一声叹息,“这就是你准备好的应对众位大臣的说辞?”
“孙儿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更何况,何况鬼医也说她凶多吉少,只怕要昏睡一辈子了。皇祖母菩萨心肠,怎么就非要难为一个活死人……”
太皇太后不甘不愿的冷笑一声,“也罢,也罢,你如今是能言善辩了,哀家说不过你,只是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孙儿决心照料她一辈子?”
“一辈子?”太皇太后不自觉的拔高了音量,拿起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小口,缓了缓情绪,妥协道:“这样吧,你明日就将她送进宫中,哀家将青霞殿拨给她,好歹她也曾是你父皇亲封的永宁公主,就以公主之尊继续奉养她就是了。”
“深宫冷院,即便有祖母照看,是日长久,恐下人也不会尽心,若是有人想要她性命,亦是轻而易举。”
“你到底想怎样?”
“花吟必须留在摄政王府由孙儿亲自照料,孙儿方能放心。”
“留在王府?”太皇太后冷笑,“以什么身份?她就算是你嫡亲的妹子,祖母父亲尚且健在,也没有久居兄嫂府邸的道理。”
凤君默突然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孙儿欲迎娶花家小姐为侧妃,望祖母成全。如此孙儿方能名正言顺将她留在王府,唯有如此……孙儿才能护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
“啪”太皇太后握在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砸的粉碎,“糊涂!你这一来岂不是坐实了你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骂名!”
“孙儿不在乎!”
“哀家在乎!大周的百姓在乎!”
“祖母……”
太皇太后气的不行,挥手赶他,“走吧,走吧,哀家不想见到你!赶紧走,赶紧走!”但凤君默是铁了心的不动如山,太皇太后气的仰倒,若不是她身子骨好的不像话,她真怀疑自己此刻就要晕过去了,“好!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
凤君默却是赶在她之前出了慈宁宫,然,并未离开,而是跪在了慈宁宫宫门口。太皇太后气的直揉胸口,“随他!随他!他爱跪就让他跪!跪死了哀家就当没有过这个孙儿!”言毕又开始抹眼泪,“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那一日,直到入夜,郑西岭和几名亲卫才出了蓟门关,本来一干将领都拦着不让郑西岭亲自涉险。毕竟郑西岭是主帅,若是有个万一,那后果不堪设想,但郑西岭执意出城,自从白日里恍惚看到花吟后,他一直心存不安,后来见金军突然撤兵,心头疑窦丛生,饶是如此,他也无法想象,金王会因为一个女人随意撤兵,如此生生熬到入夜,也不见金军再折返攻城,这才不顾劝阻,出城一探究竟。
郑西岭自雪堆里将花吟挖出来时,几乎连一丝活气都探查不出,随行的亲卫都说她死了,郑西岭不听,小心翼翼的将她裹在大氅内急急赶回城内,也是花吟命不该绝,还真就被郑西岭给抢救回来一□□气,后来郑西岭派了亲信去请京城姜家自不必细说。单说凤君默按照原定计划攻入陈国都城,果然擒了段氏王族,不过与耶律瑾预想的不一样,凤君默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灭了陈国。究其原因,灭了陈,弊大于利。反倒是留着陈,陈国欠了周国一大人情。又因金国背弃盟约直接导致陈国大败,新仇旧恨,陈王与金王真真是结了死仇还不止了,有了陈国牵制金国,何乐而不为。而陈国君臣上下不知凤君默心中所想,这之后少不得一番唇舌较量,最终陈国翼王爷自请入周为质,又是割地赔款,这一场大战才最终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