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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通柱,身材壮硕面皮黝黑五官周正,不似杜氏口中说的窝囊相,但也看不出有一丝精明罢了。
此刻,被儿女们拥着走进了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屋子,冯通柱嘴唇嗫喏,张张合合半天却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涟漪此刻倒是理解了杜氏的彪悍从何而来,一家老小被挤在这么破旧阴湿的屋子,食不果腹,丈夫性子绵软,几个孩子,除了榭雅有一丝精明,其它的都跟绵羊一样,怪不得被人欺负到这步田地。
等了半晌,才听见小弟远宝唆着指头,上上下下打量完他爹后,这才道:“爹,咱什么时候能吃兔子?”
冯通柱,跟着村里的猎户上山三四日,才得来了一只兔子,毕竟是伺候地的人,让他陡然变成合格的猎户,看起来也不大现实。
只是,还要委屈了一家老小的肚子。
“吃什么吃,就那么一只小兔子,还不够塞那婆子的牙缝,改日你大哥回来了,让他带到镇上,看是卖了还是吃了”
杜氏掀开打着补丁的门帘,愤愤道。
闻言,屋子几人都低下了头,看来,这兔子肉是吃不上了,大些的还好,毕竟已经知道点事了,小的在自己爹爹的怀里,看着委屈不已。
冯通柱看看怀里不敢言语的小儿子,又看看躺在榻上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大闺女,心头一阵无力,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要不,孩儿他娘,咱们给那边送半只兔子,剩下的……“
也好给孩子打打牙祭。
“哼”杜氏斜着眼看了大大小小几人,不冷不热的出去了。
现在冯家分家,大大小小二十余口人都住在狭窄的院子里,就是打个喷嚏,上房那都能听的亮亮堂堂。
这会儿,室内陷入沉寂之后,涟漪好奇道:“爹,咱们这儿除了种粮食外,就没有别的活路了?”
涟漪虽说自小和爷爷长在大山里,但是老人也会时不时出去采买些东西回来,虽是清闲,但也绝对不会如此困苦。
“吃饭了,都还愣着干啥,等着喂你们吃呐!”
院子里,忽然传出了杜氏的叫声,涟漪知道,现在一大家子都在一起吃饭,狼多肉少,去得晚了,连汤汤水水也没了。
“大姐”榭淳咬咬嘴唇看看涟漪,再看看频频朝着自己使眼色的娘,有些不知所措。
“不碍事,你先过去,我马上过去”涟漪穿上鞋袜,慢慢扶着塌起身,安慰小妹道。
拖着无力的步伐过去,只见大大小小一桌子人,筷子纷飞,在本不丰盛的菜肴上飞来飞去,不时吧嗒掉在桌子上,用手塞进嘴里后继续争夺。
没等到她回过神儿,只见大瓷碗塞进她手里,榭雅梗着脖子道:“光看,光看就能吃饱啊”
翻了一个不甚美观的白眼后,继续投身于争夺美食的行列中。
涟漪苦笑不得的看着碗里的东西,亏得异于常人的经历,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秫秫饭,也就是俗话说的高粱饭。
筷子在碗里不甚感兴趣的扒拉了两下,明显察觉到高粱米和碗沿接触时,发出的响声,这分明是没有煮熟吧?
也是,现在水稀罕成这样,她名义上的奶奶又怎么舍得用水把饭煮熟?
长长的桌子,一家人坐在两处依次排开,除了秫秫饭,菜是去年做的萝卜咸菜,也不知道是不是酱放的多了,周身全是黑漆马虎的,但是作为唯一的辅食,大家吃的还是挺欢的。
离爷爷奶奶最近的是三叔一家,看的出来深得二老的心,黄氏身边的十岁的小丫头冯蕊婷,瞧见了涟漪探究的目光后,扯了扯嘴角,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笑容。
至于她那两个弟弟,此刻正埋头在碗里,扒拉的飞快,也不知那些拉嗓子的东西,他们怎么吃得如此欢。
二叔的面孔看起来和爷爷有些相像,性子可是南辕北辙,她爷爷自私唯利是图,这二叔可是全家难得正直的一个人。
他媳妇梁氏,则是一切以夫为天,跟她娘可大不相同,不过,这要是杜氏也是那个性子的话,那一家大小可真活不了了。
一顿饭吃的跟打仗似得,二叔家的一个姑娘二个小子吃完后往拿着水桶出门去了,三房的几个人则是凑在孔氏身边磨蹭着要零嘴吃。
孔氏最是疼爱底下的儿子闺女,这会看见三个娃围在自己身边,脸上笑得跟菊花似得。
榭雅不屑的哼了一声,拉着三妹的手往外走去,就知道奶奶偏心,这会儿不主动去干活,一会儿又得挨骂。
涟漪面前的碗刚开了个口子,几乎没动,看那几人在那腻歪,索性将碗抱在怀里,偷偷的朝自家屋子走去,即使不好吃,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杜氏收拾碗筷之际看见了她的动作,唇边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脑袋上的伤口不小,但是不晃动脑袋,也是察觉不到疼痛,一家子都没闲着,她也不好再躺着休息。
靠着记忆背着箩筐,牵着小弟,跟犹在忙碌的爹娘打了声招呼,不消多久,两人单薄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帘。
走在并不宽阔的小路上,涟漪明显觉得小弟比在家活泼了许多。
鼻翼间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酒香,涟漪自嘲,就这不足三百余人的村子,哪里有什么酿酒之家。
在男耕女织的封建社会,酿酒大家都是有着自家独门不外传的手艺,就算是她有那手艺,人家谁又敢用她一个没门没派,不知是从何处的黄毛丫头呢。
正想的出神之际,只见身后少了一道人影,回过头来,察觉小弟正仰着头,费力的看着指头挂着一簇簇洁白的槐花。
蹲下身子,涟漪好笑道:“小宝,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小宝将手指头遥遥的伸向指头,嘴里含糊不清道:“大姐,好香”
指头沉甸甸的槐花在微风的吹拂下,调皮的和姐弟俩打着招呼,清香传来,涟漪越发觉得饿了。
“小弟,咱们不妨薅些槐花儿,回家了让娘给咱做吃食儿?”涟漪地下头,耐心的跟弟弟商量着。
“大姐……”小宝期盼的看了一眼树上的槐花,又想起家里老是跟他抢东西吃的两个坏哥哥,咬着指头不吭声了。
农历四月初,山野间遍地开满了洁白的槐花,但是,却不见寻常百姓采来食用,是不知其可是食用?还是不屑吃这些东西?
不屑?这穷的连树皮都要吃的农人哪里会不屑吃东西?只是以往村子里有人曾误食过槐花,后来一命呼呜。
碍于小命着想,即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耳提面命不让孩子碰这些东西。
涟漪将背着的筐子扔在地上,交代弟弟在旁处看好,卷起袖子裤腿,三两下就爬到了槐花长势最旺的枝头上。
小心翼翼将长势最好的部分打落,远宝在下面拾的不亦乐乎,涟漪这才畅意的笑了笑。
找出一串开的最好的,涟漪直接撸下来一把喂给候在一旁的弟弟,随后自己也塞了一把进去。
槐花入口,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甜美,吃了两口后,这才想起了正事儿,背着筐子去扯猪草。
扯猪草,由于有着原主记忆的指引,很快,涟漪就已经扯了半筐子了,小心翼翼的将筐子里洁白的槐花拢在一处,上面压实了这些猪草。
回程途中,路过一个灌木林子,涟漪好奇心作祟,想要进去看看,没准儿还有什么别的收获。
不料,衣角却被人拉住,小宝忽闪着大眼,警惕道:“姐,娘交代过,说是不能进去,里面住着脾气古怪的人”
涟漪心上涌出一阵强烈的预感,不断的指引她往林子里走,每次有这种感觉,都代表好事来临。
“那你在这等着,大姐去去就来”涟漪将使劲攥着她衣角的小手松开,想要自己进去一看。
小宝眼里闪着泪花,却是怎么也不放手,小小年纪的他也知道什么是应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
“好,那这样吧,咱们就在这林子口溜达,不往远处走,你说可好?”
小宝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片刻,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子入口。
半个时辰后,涟漪无奈的看着手里的鸡窝以及捆成粽子样的野鸡,无力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好运?
好吧,在这个时候,能找到野鸡和鸡蛋,回家了也能打打牙祭,却是是好运啊。
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口里已经冒火了,但是厨房里水的多少是有数的,多喝一点,奶奶可是要骂人的。
杜氏看见两人回来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可是实现瞥到涟漪手上的东西后,双眼‘噌’的发亮,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身前,不可思议道:“这是你抓的?”
涟漪点了点头,杜氏面上难得有了一丝喜气,将捆好的野鸡扔进自家闲置下来的柴房里,喂了些野菜,盛了一小碟的水。
整理背筐的时候发现了底部被安置在一边的槐花,杜氏思忖片刻后说道:“今个是你大哥回来的日子,趁着有鸡蛋,咱们做个槐花炒鸡蛋并玉米面蒸槐花”
“可是娘,那……”
眼神瞥了瞥上屋,意思是有他们在,自家是吃不了多少的。
“不怕”杜氏从鼻子里喷出口气,不屑道:“他们可都是金贵命,害怕吃这东西噎死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