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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盖俊接到庞德的捷报,黑山贼至此不复存在,丝毫不知影响到曹操的盖俊大喜下,当即拜庞德为振威中郎将,张默,即张白骑为怀义校尉,徐晃行折冲校尉的行字去掉,转为正式,其他人亦各有奖赏不提。
只是喜悦过后,盖俊又开始发起愁来。首先是二十万百姓安置、口粮的问题,并州今年以来接纳恒山民五十万有奇,河内、河南民三十万,并州种植的宿麦及从幽州购回的大量粮食全部填了进去,仍旧显得捉襟见肘。
另外剿灭于毒的最后一战,己方竟然折损万余人,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尽管其中有一半是原恒山民,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你献出生命,上百万恒山民众都瞪大眼睛看着呢,抚恤断断不能少。
抚恤分为田地和金钱,前者还好说,后者……
唉
总结成一句话,盖俊跳河的心都有了。
抢冀州……
除了抢冀州钱粮,没有其他办法了。
庞德大军预计十二月归来,盖俊决定休息一月,正月即出兵冀州,拿回韩馥亏钱并州的钱粮,顺带再敲诈一些。此举也许对不住大兄袁本初,刚刚接手冀州就要面对缺吃少穿的窘迫状况,不过谁让并州穷呢,大兄应该能够体谅我吧……
小舅子蔡珪经过蔡琬一个月的疲劳轰炸,终于松口,虽然没有说一定留下,但决定在并州过冬,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蔡琬又有几个月的时间争取说服他。
十一月二十三日,晋阳迎来一位客人,他就是北方儒宗卢植。
盖俊对于卢植的到来极为重视,当日率领州府官吏冒着冬风出城迎接。
当卢植从马车中走出,盖俊心里暗暗一叹,上次一别,不到四载,卢植明显见老,似乎已经承受不住八尺二寸的骄人身躯,背部微微下驼,胡须花白,皱纹横生。也不知是年过五旬自然衰老,还是受到董卓废立一事打击,盖俊想来应是后者居多。
看着同门盖元固之子、马翁叔之徒有如此成就,卢植非常高兴,笑声朗若洪钟,打趣地说道:“若余当年不为庐江太守,便可以做你的老师了。”
盖俊对卢植充满敬意,躬身道:“我亦憾哉世间儒者千千万万,学贯古今者亦有不少,可是又有几人能有卢师这般风骨?布衣斥责大将军妄为,朝堂独抗董仲颖阴威。我相信,千载之后,卢师之言,依旧烁烁,让后人看到卢师之风采。”
盖俊所言布衣斥责大将军妄为,朝堂独抗董仲颖阴威,乃是指大将军窦武立汉灵帝及董卓废立二事,此为卢植平生最闪光处,兼且盖俊最后评价极高,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可以,他宁愿没有这两件事,那意味着大汉国无忧。
盖俊随后为卢植介绍并州官吏,卢植本身无官无职,然并州官吏无论官职若何,皆执礼拜,一是卢植名重北疆,二是并州牧盖俊自己都行礼,谁敢托大?
接风酒宴早已备好,卢植能饮酒一石,和蔡邕并以酒量恢弘闻名京师,而今宝刀不老,酒到杯干,畅快洒脱。与之相比,盖俊则显得相形见拙,酒徒之名不复有矣。卢植对此很惊讶,记得以前在京中时,盖俊可是很能喝的,常饮酒一石有余,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现在居然这般不济。盖俊嘿嘿干笑两声,他能说是受到妻子蔡琬管制吗,夫纲何在?推说身负重任,公务繁忙,无暇饮酒。
酒宴结束后,卢植微醉,盖俊把他带进居住,命妻、子、蔡珪夫妇、蔡琰等人出来相见。卢植和蔡邕是几十年的好朋友,现在虽说政见不同,却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他见到蔡邕儿女皆在,尤其蔡珪去岁刚刚与泰山羊氏女郎成婚,便拉着他好好说了一番话。
盖俊次子盖谟开朗爱笑,精灵古怪,很讨长辈喜欢,不过卢植倒也没有冷落盖嶷,相反,隐隐更喜爱后者一些。一来盖嶷今年八岁,和他幼子卢毓恰好同龄,二来他小小年纪就能诵《孝经》、《论语》、《诗经》,卢植直言比他家那小子强多了,未来必会成为我大汉国的栋梁之才。盖嶷知道眼前之人和祖父同出一门,是享誉天下的大学者,连父亲都非常尊敬他,听得他的夸奖,心里美滋滋的,害羞的道谢。
卢植颠簸一天,酒劲一起,便觉困意袭来,盖俊令奴婢扶他去卧室休息。夜间无话,次日盖俊推掉一切公务,留在家里陪伴卢植,两人闲聊近年琐事。
午后,卢植言及欲密谈要事,盖俊心道一声来了,他常和大兄袁本初通信,自然清楚他要谈什么,无他,立帝事耳。
说实话刚开始盖俊听说卢植支持扶立幽州牧刘虞为帝,大为吃惊,在他的印象中,或者说卢植的历史形象,是一位东汉末年的正直官员,而谋划立帝毫无疑问是天下间至逆之事。
等到房门合闭,屋中只剩下两个人时,卢植开口问道:“子英知我来意否?”
盖俊不露声色道:“知,刘幽州事。”
卢植叹了一口气说道:“昔年王莽篡汉自立,以致汉祚中缺,天下沸腾,民众哀嚎,暴秦、项羽之灾犹然不及其半,世祖光武用武略以攘暴,兴义兵以扫残,遂定鼎九州,恢复汉室。世祖光武执掌天下二十一载,与民休养,遂有建武之治。显宗孝明皇帝察察,为政严猛,而肃宗孝章皇帝长者,治国以宽,虽手段不同,却是秉承世祖之风,两朝三十有一年,称明章之治。”
“……”盖俊认真的听着。
“穆宗孝和皇帝在位十七年,亦是难得治世,可惜外戚窜起,左右国事,天子登基,握于他手,至桓、灵、少,终于走到今日之地步。董卓暴虐不仁,拥雄兵异志,关东州郡一盘散沙,此时若是再没有人站出来集合众人之力,汉祚——危矣”
“刘幽州虽登公位,天性节约,敝衣绳履,食无兼肉,远近豪杰号奢靡者,莫不改操归心。执政则务存宽政,劝督农植,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去岁一石谷竟只三十钱,青、徐士民避难归刘幽州者百余万口。自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之辈,皆随时朝贡,无敢扰边者,百姓歌悦之。人心所向至此”
“孟子曰:“仁者无敌”,此类也。刘幽州若登帝位,合众志,效法周武王,陈兵孟津渡口,大会天下豪杰,兵锋直抵雒阳,董卓小丑,敢不束手就擒?”
别人不知,盖俊可是知道历史上刘虞不敢称帝,卢植一张嘴任凭说出花儿来,最后刘虞不干,你能若何?当即言道:“刘幽州海内长者,诚如卢师所言,有帝王之才量,奈何卢师之念未必是刘幽州所想?”
卢植正色道:“不然。世祖光武五祖乃景帝子长沙定王刘发,世祖后来以大司马领河北军政,以此平定天下。刘幽州五祖是世祖光武之子东海恭王刘强,如今亦以大司马领幽州牧,恰好位于河北,此等巧合,岂非天意?”
盖俊苦笑,也真难为卢植能找到两人相通之处,可是其中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嫌。
卢植继续道:“又有谶书云:“有四星会于箕尾,馥称谶云神人将在燕分。”所谓燕分,即是指幽州,因为幽州的地理位置相当于战国七雄中的燕国。此话之意是幽州这个地方将有神人出现,暗指是谁不言自明。
盖俊微微感到诧异,谶书也出来了?作为同门,父亲盖勋就从来不屑于这东西,看来卢植为了使刘虞上位,真是豁出去了。
“不久前济阴人王定掘出一块玉,上云虞为天子……”
盖俊猛然回过神来,这不是王莽篡汉、光武登基玩的那一套吗,卢植竟然一样不落的全给安到刘虞身上。事情是不是做得太狠了?此举完全是把刘虞放到火上烤啊
刘虞若做天子还罢,如果拒绝,这些东西就是他一生的污点,纵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话说一个有着皇帝命格、掌管一州之地、手握幽州突骑、深得海内民心的人……
即使日后公孙瓒不杀他,也会有其他人杀之,这个人太‘危险’了。
看着卢植一脸自信的模样,盖俊一阵默然,他可能以为种种祥瑞之下,不帝即死,刘虞必然就范,可惜啊,刘虞比他想象的要顽固一百倍、一千倍……
“子英虎踞并州,麾下十万虎贲,假使鼎力支持,事必成。”
盖俊闻言一怔,原本为了安慰卢植,他是准备同意的,卖个人情,反正事情绝无成功可能,然而对方的话提醒了他,历史上并州残破,而今有了他这个变数,刘虞会不会因为他的支持而改变心意?要知道他一旦点头,河北三州,千万子民尽为其有矣。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盖俊也不敢轻易尝试,半晌道:“今有天子在西,吾等立帝于东,两帝并存,祸乱之源也。稍有疏忽,跑不了青史一笔,当三思而后行。不若卢师去一趟北地,相询于我父,看看他的意见。”
一见盖俊模棱两可的话,卢植不由叹息一声。
次日,卢植离开晋阳,前往北地。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