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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颍川人的到来,盖俊调戏志才入骠骑将军府,任从事中郎一职。骠骑将军府长史(贾诩)、司马(荀彧)以下,就要数从事中郎职权最大,属于入石之官,余者掾属二十九人、御属三十一人,皆为斗吏。盖俊出手就予重位,待遇不可谓不厚。
另外以陈群代替徒边的王暨为薄曹从事,主管一州钱粮,杜袭、赵俨等人亦为州吏。至此,颍川一系正式出仕并州,成为继地本并州系、河内系后,北疆第三支政治势力。
并州系屡遭盖俊压制,但他也不是乱打一气,主要以太原郡郭、王两家为主。目前并州凡称得上名士的,包括朝中司徒领尚书令王允,十有八九受到过已故大儒郭林宗的提携,两家借由郭林宗的影响力,几乎控制了并州刺史部,毫不夸张的说,跺一跺脚,整个并州都要震三震。盖俊初来乍到,不得不依靠两家稳定并州民心,然而当他威严建起,对方还是不知收敛,那就有些不识相了,不打击他们打击谁?
总体来说,并州到底是本土势力,太原郭、王两家遭到打压,不损并州系根本,从“任居刺史之半”的别驾王信、并州“大管家”治中李牷皆为并州人就可看出,更别提二十余名从事占据大半,连两千石太守也有数名是并州人。只不过郭、王两家领军之人先后被清除出刺史部,并州系成了一盘散沙,不能拧成一股绳。别驾王信可能还需要个一两年才能取二者而代之,治中李牷则是学者型人物,对此不感兴趣。
目前并州的状况是,并州系势力最庞大,但因顾及盖俊,加之没有一个领头人,纷纷夹紧尾巴,河内系气势正盛,但与前者相比,根基薄弱,颍川系作为新人,则行事低调,三方形成一个巧妙的平衡。
这正是盖俊希望看到的结果,一家独大不可取,制衡才是王道。他惟一需要避免的是,历史上官渡之战袁绍的悲剧,底下派系争斗可以,但不能发展到损己利敌的地步。
骠骑将军府别院。
“阿父、阿父,好了……”一个身穿赤红衣裳的幼童坐在榻上,指着身前垒得歪歪斜斜的积木叫嚷道。这小童身长三尺,不过两岁大小,却长着一双又黑又长的浓眉,很有一股子英气,虽然英气这个形容词用在他这个年岁的小人身上稍显怪异。
盖俊斜倚床榻,说道:“沂水真厉害,不愧是我盖俊的种,哈哈”近来州中无甚要紧事,他大部分时间都陪伴着家人,特别是三子盖霸。盖俊初归家时,盖霸显然已不认识他,爱答不理,很是令盖俊感到受伤,近来花费好一番工夫,才使盖霸重新亲近他。
卞薇伴在盖俊身旁,神情温婉,含笑默默看着父子俩。
盖霸大眼睛一转,毫不犹豫地推翻积木,叫道:“阿父,阿母,出门,玩、玩……”
“好。”盖俊点头答应。张臂抱住他,不想盖霸两掌前撑,抵在他的胸前,死活不让他抱,他要自己下地走。
盖俊也不勉强,放开手,由他行动。盖霸与他的同胞兄盖嶷完全是两种性格,后者从小腼腆内向,盖霸则爱玩好动,反倒和盖谟颇为相像。
盖霸下了床榻,口含食指目视一双精致小鞋,对他来说,穿鞋子太复杂了,也不舒服,便要光着脚跑出去,这还了得?卞薇虽是女子,终为成人,步子大,几步追上,把他拎回,任如何叫喊也是没用,给他套上鞋子。
盖俊、卞薇一左一右牵着盖霸出门,等过了石阶,走廊,踏上草地,才松开手。
没有了束缚,盖霸立时欢呼一声,歪歪斜斜的向前跑,追逐一只翩翩飞舞的七彩蝴蝶。他本就学会跑没多久,又是仰头,不看地面,未出十步远便失去平衡扑倒地上,所幸草地松软,他爬起来似模似样的拍拍身上尘土,继续锲而不舍的追赶,直至蝴蝶远去。这个摔倒都没哭的小家伙,眼看蝴蝶消失在视野内,立在原地,嘴一咧,竟有泪崩的趋势,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一只蜻蜓身上。
望着小儿子欢快的身影,盖俊脸上挂起发自内心的笑容,半晌谓身旁的卞薇道:“也将富平叫出来,别整天闷在房里死读书,偶尔出来透透风,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罢也不等卞薇回应,回身招来一个奴仆,让他去唤长子盖嶷。
卞薇叹息道:“这话我和他说过无数遍了,但他总是以时常外出游猎为由拒绝……”盖嶷万般皆好,是任何母亲都梦寐以求的儿子,就是太有主见,说难听些就是倔,心里认定的事,谁也劝说不了。
“这是两码事。”盖俊不以为然道。
不一会儿,盖嶷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他五尺出头的身高,眉口鼻颇与盖俊相似,眼睛则像他的母亲卞薇,长而魅,上面仿佛蒙着一层雾,予人以朦胧之感,眼尾微微上翘,勾动人心,这就是俗称的桃花眼。盖俊敢肯定,这小子长大后必定比他这个当爹的更受女郎、娘子喜欢。
“阿父、阿母……”盖嶷来到父母面前拜道。
盖俊把他拉到自己的身侧,将手搭在其肩,问道:“你出来时在房里看什么?”
“左传。”盖嶷轻轻答。
“哦?你打算先修左传吗。”盖俊惊奇道。汉代以孝治天下,儿童学经之序,《孝经》为先,次学《论语》,两者学完,便可以正式学习五经了。《诗经》必当首学,这个不能改变,至于其他四经之《春秋》、《尚书》、《礼》、《易经》,则无有先后顺序,全凭家学、师承。左传全名《春秋左氏传》,由此可知盖嶷《诗经》之后首先选修《春秋》。
盖嶷面上露出一丝羞涩,道:“阿父善治左传,儿亦当效之。”
哪有老子不喜欢听此话的,盖俊开心极了,道:“左传,左传好啊,只要读透它,足以为国家栋梁,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富平勉之。”五经之中盖俊最喜左传,看过无数遍,倒背如流,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次为《诗经》,《尚书》、《礼》偶尔也翻翻,《易经》几乎不动,里面的内容太深奥了,他自谓凡夫俗子,看不懂天书。
“诺。”盖嶷肃容道。
这时,马超从远处行来,他今年才满十六岁,已经长到七尺六寸,仅比盖俊矮上一线。其父马腾身长八尺余,叔父马举亦有八尺,马家血统优良,可以肯定其日后必会迈过八尺。经过近一年的频繁战场磨练,马超身上稚气全脱,面部刚毅的线条凸显出来,越发像其父马腾了,目光炯炯,神采飞扬,让人忍不住赞叹好一个英朗的少年。
盖俊看着他问道:“孟起,有何事?”
马超抱拳道:“将军,刺史部派人传话,有匈奴使者到来,请求面见将军。”
“匈奴?他们来干什么?……”盖俊闻言不由一怔,若非今日马超提起,他都快把匈奴忘记了。去年匈奴大单于呼厨泉勾结朔方屠各、杂胡,趁盖俊南下之机叛变,欲偷袭护匈奴中郎将营地,被马腾碰巧撞破,乃于道中设伏击之,呼厨泉兵败自杀。
自此以后,匈奴人屡屡试图从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四大国姓中选拔贤明之人出任新单于,但盖俊认为哪怕是一位亲汉者,对自己统治匈奴也是弊大于利,遂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一干单于候选人。
同时下令匈奴无单于期间,遇到事情各部贵人可自行召开龙会商讨,护匈奴中郎将旁听。这个所谓的旁听自然是比较含蓄的说法,其实说白了就是主持会议,发号施令,可谓不是单于、胜似单于。盖俊对匈奴人的险恶用心,由此可见一斑。
马超道:“匈奴使者没说明来意。”
盖俊刚才那句话是下意识说的,其等来意不用问,肯定是为立单于一事。
马超问道:“将军,见吗?”
“见见也好……”盖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
丘浮石坐在并州刺史部偏厅,百无聊赖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刀,目光异常专注。他出身于匈奴四大国姓丘林氏,今年三十五岁,正当壮年,重须阔体,猿臂善射,是匈奴著名的勇士,号称“丘林氏家的雄鹰。”
单于空缺期间,诸贵人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权力和自由度,问题是盖俊索取无度,大批大批的抽调匈奴精壮、战马,编入汉军之中,四处征战,各部都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失,长此以往,匈奴必然衰落。若是匈奴有了自己的单于,虽然未必能回到以前和汉室那种类似于雇佣的关系,却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避免被盖俊盘剥得太过厉害。若是实在被逼急了,造反也有个领头人不是。
匈奴四大国姓,须卜氏的骨都侯自立为单于,联合屠各人,叛变大汉国,被盖俊诛杀,屠族。王族呼衍氏呼厨泉也是因为反叛落得人死族灭。目下匈奴只剩下丘林氏、兰氏有资格担当匈奴单于。
丘浮石的父亲丘赤车年轻时勇猛善战,屡立战功,年老后处事公平,善平曲直,深得匈奴民众之心,是公认最有资格成为单于的人。他这次来到晋阳的目的,就是想说服盖俊,让他的父亲丘赤车出任单于。
本来他今年初春就来了,自醢落尸逐鞮单于率众内附汉国,百余年来,匈奴单于死后,当年就会选出新单于,无一例外,从来没有过隔年单于位还空着的情况。无奈盖俊那时南下征讨冀州,丘浮石失望而归。当他几天前得到留守晋阳的仆人报告盖俊归来,立刻兼程赶到晋阳。
丘浮石被一阵响动惊醒,起身往外看去,只见无数甲士簇拥着一名形貌威严的青年,向这边走来。丘浮石瞳孔微缩,这青年纵然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此人简直是匈奴人的噩梦,杀匈奴单于两任,如果算上‘间接’被他害死的于夫罗,就是三人,数以万计的匈奴好男儿倒在他的刀下,之后,又有数以万计的人受到他的役使,其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丘浮石还刀入鞘,深深吸了一口气,小步跑出门,伏叩地上道:“丘林氏丘浮石,见过骠骑将军。”
盖俊行至丘浮石面前,沉默数息,才朗笑着扶起他道:“丘浮石,孤记得你,丘林氏家的雄鹰,曾随孤北上九原追击逆凶须卜氏伪单于,你的父亲丘赤车还好吗?毕竟年纪大了,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啊。”盖俊心知丘浮石的来意,便用丘赤车的年纪堵上对方的嘴。
丘浮石岂会听不出盖俊话立含义,站起身,垂首恭敬地道:“多谢将军挂心。家父虽年过六旬,但一顿尚能吃十斤嫩羊肉,喝十碗马奶酒。族中巫师说,家父还有三十年的寿命。”
“是吗。”盖俊皮笑肉不笑道,当先入厅。
丘浮石紧随其后,顺势道:“家父得知还有三十年的寿命,很高兴,他说这样自己就可以为匈奴做更多的事情了。”
“更多的事情?是指什么,他相当匈奴单于?”盖俊驻足回首。
丘浮石一脸诚恳地道:“匈奴单于之位空置越年,自我匈奴有记载以来,尚是首次,民众惶惶不安,人皆思主,此事万万不能再拖延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家父素有名声,心忠汉国,心忠将军,若为匈奴单于,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盖俊不等丘浮石把话说完,摇摇头道:“非孤不通情理,实在是丘赤车年纪太大了。”
“将军……”丘浮石急道。
盖俊故作思考状,半晌道:“这样,五年之后,我让你当匈奴单于,可好?”
丘浮石脸色急剧变幻,咬牙道:“将军,当真无有回旋余地?”
“孤退步至此,你还不满意?”盖俊脸色一沉,目光冷清。
丘浮石道:“将军既然决议如此,更有何言,我应便是。”因拜谢而对着地面的脸,一片狰狞。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