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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王允的心情不错,首先便是通过清洗董卓宗亲、余党,同时安插乡人、亲信,原上林苑大营汉军两万有奇,并禁军万余人,牢牢掌握在手中。
其次,经过他的一番手段,如今朝堂之上,无论是“三辅”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独坐”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尚书令,乃至三公九卿,尚书、侍中,不是反董同志,便是关西人。所谓关西,与关东相对应,即汉函谷关以西,它比关中范围更大,通俗意义来讲囊括司隶、凉州,现在,则又加上了一个并州。
王允并不排斥关东人,但很显然,他心里对他们有些忌惮,关西人,他则用得甚是放心,指挥起来也更得心应手。所以,与朝堂上显赫无比的关西人相比,关东人势力既微又寡。要知道,光武帝刘秀出自南阳,关东又素以学术闻名于世,历来是朝廷倚重的中心,后汉开国百余年来,关东士族从未像今天这般衰落。
王允兼管长安军政,触角伸到每一个能够接触到的地方,可谓权势滔天,一言九鼎,虽仅执政短短一个月,但其对京师、朝堂的掌控,远远超过秉政长达三年之久的董卓。毕竟,董卓将兵进京,以强势上位,公卿百僚从来就没有人认可过他。
内部稳定的同时,王允把目光放到外面,董军叛党顿挫郑县城下,皇甫嵩则困守孤城,双方皆无退路,血战连连,日夜不休,伤亡高得惊人。据斥候回报,短短的十余日间,攻城一方至少折损三万以上,而守城一方,少说也付出了上万人的代价。
两败俱伤王允欣然而笑,这个结果,是他乐于看到的。当初他派皇甫嵩去郑县的目的,即在于此。纵然叛军攻克郑县,多说还能有五六万众,他京中尚有精锐甲士三四万,对方能耐我何?更何况,盖俊、袁术已经迫近,董卓余党,无能为也。
在这种大好形势下,盖勋、杨阿若率数万步骑南下,颇让王允好心情蒙上一层阴影,他第一时间发出诏书,让左冯翊宋翼入盖军中,令其军改道去郑县。
然而两天后,他就感到后悔了,他认为自己操之过急,因为,右扶风王宏急报,短期内暂时不在他计划之中的董卓故将、右扶风都尉樊稠,举兵两万,号称五万,由西杀来。这时再去招回盖军,明显来不及了。
身在治所槐里的右扶风王宏刚刚赴任不久,帐下仅有兵千余人,根本抵挡不住樊稠大军的猛攻,弃城而走,一路狂奔数十里,退入细柳聚。
昔日汉文帝为抵抗匈奴大举入侵,三路进击的同时,三路护卫京师,刘礼驻霸上,徐厉驻棘门,周亚夫,则驻细柳,其部,号令严密,甚为精锐,故曰细柳营。王允虽然没把樊稠当回事儿,但也不可能对樊稠视而不见,于细柳举布兵三千,防守西方。
樊稠西来,长安顿时犹如被砸下一块大石的平湖,掀起滔天大浪,王允召开公卿会议,紧急商议。
吕布跪坐地上,雄躯昂立,目光如炬,扫视着大殿内议论纷纷的公卿百僚,他虽然头顶着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与王允共秉国政,但实际上政事他插不上言,而军事,也极少能够插手,可谓有名而无实。吕布素来自喻英雄,岂能甘心,这次樊稠杀气腾腾而来,正是良机,当即起身道:“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出兵却敌便是。”
京兆尹杨彪摇头道:“将军,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今敌情不明,贸然出兵,实非益事。”
吕布面色一沉,心道区区一介儒子,也敢和我这百战之将谈论兵法,此人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轻哼道:“那你的意思是固守长安了?”
“……”杨彪默然。
“依你之意,亡社稷矣。”言讫,吕布无视杨彪的怒视,又道:“樊稠,乃董贼麾下第一健将,戎马数十载,连我,都不敢小觑之。今将大兵至,若不救援,细柳转眼即灭,到时候叛军挟胜之威,进抵京师,那些埋伏起来的董卓余党,定然借机生事。其中变数太大,不如直接出兵,拒敌于门外,即便不胜,亦无忧京师。”
“……”王允微微皱起着眉头,他的意见比较偏向于保守,但吕布的话却直指他最担心的地方。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一叛军兵临城下,而有董卓余孽偷偷打开城门,届时长安便是有十万之众,见到这等情形,也会士气暴跌,一哄而散。
王允转而顾看朱儁,说道:“公伟,你也说说……”
“吕将军之虑,不无道理,绝不可放纵樊稠逼近长安。”朱儁捻须点点头,接着说道:“只是,吕将军适才夸耀樊稠健将,则稍显过矣。樊稠庸儿,我素知之,无他谋略,恃强斗狠,匹夫之勇耳。王公假兵两万于我,必当一战而禽之。”
“壮哉公伟国有虎臣,何愁不兴?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王允颜色一展,抚掌赞道。吕布骁勇无敌,善战无前,但在他眼里,不过是“壮健”、“猛士”、“壮士”、“剑客”之流,为除董卓,不得不折节与他结交,实则内心甚轻之。
而朱儁不同,他二十年前便展露出杰出的军事才能,适时交州叛乱,众达数万,朱儁临危受命,只身赴任,调发士众,得五千人,分两路直奔交趾,继而合七郡之力,旬日之间,州郡即定,其掌控大局之能,如有神助。中平年间,黄巾暴起,朱儁更是接连平定豫、荆二州,功盖天下,乃是大汉国朝堂上名位仅亚于皇甫嵩的名将。朱儁素来不喜妄语,他现在既然开口言必胜,那肯定有十足的把握。
吕布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明明是他站出来力主出兵一战,而且,他的官位比朱儁高,按说应该是他为主帅才是,为何朱儁仅仅凭借一句“场面话”就摘走了桃子?
眼看着诸人已经开始讨论进兵事宜,吕布忍了又忍,终究未能忍住,说道:“王公、诸君,且听我一言,朱将军固然为国朝良将,但久在关东,对樊稠及其关西兵所知有限,思虑稍有不周,便有败阵的危险,到时我方就被动了。”见引得诸人纷纷停下话语,向他看来,吕布道:“我长于北疆,混迹边军,对董军知之甚详,若以我为将,对阵樊稠,有胜无败。王公、诸君,当细细思之。”
“……”王允闻言面露踌躇之色,继而看向朱儁,后者神色平静,目光淡然,仿佛吕布针对的不是他一般。
王允见朱儁镇定至此,放下心来,想了想,谓吕布道:“奉先,你是长安众将之首,有主持国政的职责,不可轻离京师。不过你所言公伟不熟关西兵,颇有道理……以建军中郎将徐荣、虎贲中郎将李肃为公伟副将,这样安排可好?”
王允已经决定的事情,吕布还能说什么,惟有铁青着脸点头。
接下来诸人开始筹备,王允拨给朱儁步卒一万八,骑兵五千,合计共两万三千人。
王允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将朱儁送出长安,临别之时,王允握着后者之手殷殷道:“公伟,目前长安只剩下万余人,是自诛杀董卓后,最虚弱的时刻。虽然暂时无虑,不过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你早去早归。”
朱儁抱拳道:“王公放心,樊稠不战,我会退过滂水,以河为凭御之,长安一旦发生状况,快骑半日便可归来。”说到这里,朱儁顿了一下,然后自信十足地道:“樊稠若战更好,我必可速胜之。”
“仆在长安等你的好消息……”
“诺……”
王允目视着朱儁远去,返回尚书台办公,日落方才返家,而回到家后,等待他的,依旧是无数的文牍,阅至深夜,卧榻睡去。
次日醒来,上官宏早早赶到司徒府求兵,王允看着一身是伤的上官宏跪地苦苦哀求,为其忠义所感染,拉起他,直言数日前北地盖军南下,他已命其等前去救援郑县。
上官宏闻言心神一松,顿时晕了过去。
却说朱儁率领步骑两万余大军径直往西,由滂水下游渡河,悄悄绕到细柳营之西,即叛军背后。樊稠骤然发现后方出现敌军,丝毫不惧,返身接战,双方血战两日有余。
樊稠名义上号称五万,实则仅有两万,又分兵驻守右扶风东部诸县,目前麾下仅有一万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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