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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进抵长安 声贯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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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

    长安自西汉末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便就此荒废下来,虽然头顶西都之名,却连关东州郡大城,亦是比之不上,董卓迁都长安,不舍钱财修缮宫室,况且数历政变,喋血宫室,把这帝宫未央,衬托得更加没落,就如当今破败不堪的大汉国。

    未央宫内殿,杨彪手捧书卷,为天子刘协解释《尚书》经义,见天子年纪虽小,理解通明,心中甚是欣慰。杨彪今年五十有一,身量颇高,容貌俊伟,气质清雅,其乃当代弘农杨阀阀主,家族算上他本人,已是四世三公,父亲杨赐、祖父杨秉、曾祖杨震先后成为太尉,居三公之首,而三年前,杨彪以四十八岁之龄成为大汉国司徒。

    三公多有名而无权,却是宰相之尊,百官之首,世祖光武中兴汉室以来,登三公者多为五十岁以上,杨彪年四十八即登司徒之位,是名副其实的“黑头公”。如果不出意外,杨彪异日必登太尉之职,完成大汉国空前绝后的四世太尉伟业。

    弘农杨阀,天下人望丝毫不逊汝南袁氏,然则与袁绍、袁术兄弟出奔京师,立足关东,振臂高呼,声讨董卓不同,杨彪没有兴趣参与其中,兢兢业业在京为官,盖因家风如此,再则杨阀的根基在关中,讨伐董卓,动力不足,又易受钳制。

    杨彪虽然一直冷眼旁观,不过依然默许不少杨氏子弟投奔袁术门下,比如袁术麾下后将军长史杨弘,一来袁术是他的妻弟,身为姐夫帮衬一把自是应该,但更直接的原因是两面下注,确保日后无论谁主政权,杨阀的利益都不会受到影响。可惜天下走势,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转眼间董卓暴亡长安,袁术亦无振奋之举,倒是韩遂、盖俊,后来居上,先后杀入三辅,开启第二轮权力之争。

    杨彪微微摇摇头,乃收敛心思,专注经义,为刘协一一详解。杨彪之父杨赐是先帝刘宏的老师,如今杨彪又为天子之师,家族两代帝师,荣光之盛,天下罕至。

    一串凌乱的足音突兀响起,杨彪停下话语,皱眉向门望去,不久侍中杨琦、马宇二人映入眼帘。杨琦也是杨震曾孙,与杨彪同辈,历来以忠直著称,昔日汉灵帝问他:“我比之先帝何如?”杨琦回答:“陛下之于恒帝,犹虞舜比德唐尧。”潜台词自然是不及先帝,引得汉灵帝大为不悦。马宇则是扶风马阀子弟,太尉马日磾族子,亦有名声,为关中名士之流。

    杨彪见二人行色匆匆,面露讶色道:“何事这般作态?”

    杨琦英俊面庞带着一抹复杂之色,既喜且忧,回道:“河朔大军渡过渭水了……”

    “当真?”杨彪神情大震,看着杨琦,一时连天子在侧都忘记了。双方在渭灞间对峙不过旬日,盖军就突破韩遂十数万大军的封锁,杀入京师,行动何其速也。

    相比于杨琦的复杂心情,马、盖两家渊源甚深,是以马宇喜多忧少,出言说道:“未有确凿消息,但现今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无不议论纷纷,加之韩公于司徒府紧急召见麾下文武,诸城门守兵也是警卫森严,如临大敌,料来此消息必然无假。”

    “嗯,这么说来的话,那……”杨彪面色凝重,微微颔首,偶然间瞥见天子刘协浑身颤抖,那双镶嵌在稚嫩脸上的明亮眸子,浮着一缕挥之不去的恐惧之色。呼道:“陛下……”…。

    刘协听而不闻,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手脚越发抖得厉害。从出生起,他的生命就时刻受到何皇后的威胁,九岁以后,更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又一场血腥杀戮,每日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每晚都做噩梦,以致彻夜难眠。这样动荡的日子,看不到停止、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委实太过残酷,刘协没被逼疯,已是祖宗保佑。

    “……”杨琦、马宇面面而觑,尽皆默然。他们都是任侍中经年者,尤其杨琦,早在先帝时代,便入身宫墙,随侍左右,天子刘协经历过的事情,他们同样经历过,连他们这些大人都不敢说能够承受得住,何况是尚幼的天子。

    “陛下……”杨彪又呼道。

    刘协终于回过神来,无助地望着老师,说道:“杨师,我……”

    杨彪不由动容,径直来到刘协身边,暖声言道:“陛下,无须害怕,记住,您是天子、是人君、是天下之主,没有人敢于伤害你,无论他拥有怎样滔天的权势,否则天下虽大,无有立锥之地。”

    刘协略显茫然地点点头。

    杨彪暗叹一声,心里默默地想道:“骠骑将军,会挽救如临深渊的天子吗?会挽救日薄西山的大汉国吗?”。

    被杨彪乃至全长安士民念及的盖俊,此刻正站在霸水河畔,周围甲士环立,文武相从,犹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微微昂首,俯视着西方,目中隐隐有光华流动。

    成功了,荀攸的计策成功了,盖胤、庞德没花费多少工夫,便成功渡过渭河,几乎全歼韩军北路人马,杀联军主帅杨秋,擒副帅胡轸,斩中郎将、都、校尉十一人,其中包括名声赫赫的梁兴、郭汜之辈,获首五千余级,收降三千余众,成果之丰,远超想象。虎圈大营一破,北大门立时大开,将长安直接暴露在盖军的铁骑下。

    “韩遂老贼,面对如此局面,你会如何选择呢?是缩回西凉,还是死保长安?我倒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快跑路,你我之间,还有一些帐要清算清算……”盖俊下意识搓了搓拇指上的骨韘,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却是无比清冷。、

    盖俊回头望向身后的贾诩、荀彧二位谋主,问道:“文和、文若,你们说,韩遂老贼,是战是退?”

    贾诩、荀彧相视一眼,后者谨慎地道:“韩文约未必肯就此罢手。”

    贾诩轻轻眯起狭长双眸,点头附和道:“长安城下,当有一番争持。”

    盖俊冷冷一笑,说道:“不退更好,合孤心意,正好将逆贼尽数诛绝城下,以警世人。”当董卓败亡的消息一经传入河朔,盖俊对此早有准备,即刻挥军十数万众,分三路而进,盖俊自认兵强马壮,军势鼎盛,不管是董卓余孽,还是长安朝廷,皆无力抵抗,入主西都,职掌权威,可谓水到渠成。万万没想到韩遂突然横插一杠,把本来属于他的成果窃为己有,不杀此獠,盖俊岂能甘心?

    荀彧见盖俊似有轻敌之心,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历史上多少人因为胜利即将到手,轻视敌人,从而导致失败甚至败亡,沦为后人眼中笑柄,荀彧不希望盖俊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乃正义严辞道:“韩文约素来强韧,心志过人,将军切切不可大意。”

    “大意?”盖俊摇了摇头,他可没有被一时胜利冲昏头脑,说道:“文若多虑了,为戮韩遂老贼,一战解决大患,孤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会给老贼半点可乘之机。”…。

    荀彧见盖俊这般说,方才放下心来。扭头望向稍远端,只见一批批玄甲骑士、精悍步卒,排成不见首尾的长龙,借由桥梁,跨过霸水,一拨拨开赴对岸。麾下有此雄兵,只要主帅头脑不发昏,此战可以说有胜无败。

    念及即将跟随盖俊,兵进长安,解救天子,荀彧大感振奋,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骄傲,假若他去年拒绝盖俊邀请,坚持前往冀州,袁绍或许会以知名之士待他甚厚,可又怎及盖俊对他的信任有加,大权尽付?何况荀彧志不在一州,甚至关东对他来说,亦显太小,他的志向是天下、是国家、是社稷。盖俊是不是救世之人,荀彧如今尚不敢肯定,但他却是最接近的人,比所有人都接近。

    比起荀彧,贾诩无疑感触更深,他是看着盖俊一路走来,从知名少年成长为盖世名将,而盖俊初临并州,就半强迫着将他绑上河朔战车。贾诩也不负所托,其内则屯田安民,协调官吏,其外则进计献策,横扫诸侯,帮助并州一举摆脱动乱贫困之状,成为天下少有的安宁富庶之地。然而任贾诩如何聪明冠世,智慧若神,也没想到,盖俊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便已接近巅峰。

    其余诸人,亦是不免思绪万千,感慨良多……

    远方,忽有大火,冲天而起,与红日争辉。

    盖俊颜色不变,悠悠说道:“麴胜、董越放火烧营,这是要逃回长安吗。”

    荀彧说道:“盖、庞二位将军盛兵在背,前后受敌,安能不惧,退是必然。”

    贾诩进言道:“将军不可轻易放走敌军,必要紧追不舍,穷追猛打,此际削弱敌人一分,我方在长安城下便轻松两三分。”

    “这个自然。”盖俊点头赞同。

    贾诩想了想,刚欲有所补充,便听荀攸开口说道:“将军,诚如长史所言,敌人破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但也不宜追击过猛,忽视左右,南方程宜、牛辅手中尚有不下数万步骑,未经战事,战力犹存,万一与麴胜、董越联合,杀个回马枪,我方辄有战败风险。”

    贾诩含笑点头,这正是他想要补充的话,两人所见略同。

    盖俊剑眉一挑,目放寒光,“程宜、牛辅敢打孤?”

    荀彧道:“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盖俊心里还是不认为程宜、牛辅有胆子打他,可贾诩、荀彧叔侄都是这般认为,不得不稍加上心,乃吩咐对岸关羽,领军追击麴胜、董越的过程中,亦不可忽视南方联军,当多遣轻骑斥候,监视敌人动态,免得身中对方陷阱而不自知。

    关羽此刻和盖俊抱着相同的看法,麴胜、董越、程宜、牛辅,皆鼠辈也,现今逃且不及,安敢回师攻他,退一步讲,就算两军联合起来,又能拿他如何?全部击破就是。盖军一过烧成一片火海的枳道大营,猛提速度,追击更凶,死死咬住联军不放。

    “快、快啊……”

    见麴胜急不可耐,催促大军行进,董越苦苦一笑道:“麴将军,不可能再快了,不说有引发全军震恐,一哄而溃的风险,速度过快,军势必然松弛,一旦被盖军铁骑从后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麴胜面色焦虑,说道:“这道理我岂能不知?可是关羽就像一条疯狗,紧咬不放,再这么拖下去,迟早会被他追上来。”

    董越一字一句道:“那就打。”…。

    “你说什么?”麴胜震惊浮于面上,关羽是一个疯子,难不成,董越也疯了吗。虽然两人手里尚有三万余兵力,可是连日来数番恶战,人疲马乏,将士怀惧,怎堪一战?

    董越暂时没疯,却也差不多要疯了。当初于弘农起兵,他之所以势压牛辅一头,盖因有胡轸、华雄为辅,胡轸屡献良策,助他扩充实力,华雄勇猛无敌,震慑牛军将士。今华雄战死,胡轸遭擒,他身边能用者寥寥,兵亦不满万人,就算击退盖俊,多半也不会再得韩遂重视,而他身为董卓嫡系,之前屡拒盖俊招揽,早已断送归降之路。董越看不到前途未来,颇感茫然无所适从,但这不代表他想寻死,只是让他的胆子变得奇大,不再畏首畏尾,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董越解释道:“与其被关羽从后追上,仓促迎战,不如现在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道理是这番道理,问题是并非人人皆有此决心,麴胜也是考虑良久,一再犹豫,方咬牙下令,返身死战。

    对于联军的行为,关羽心里大感意外,不过却也不惧,哪怕他身边仅有一万步骑,联军将士则是见对手人数远逊于己,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稍稍落下。两军很快摆开架势,对攻不休,联军人多,盖军兵强,一时间倒也旗鼓相当。慢慢地,联军人数优势开始显露,关羽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身先士卒,激励士气,也改变不了兵力上的巨大差距,所幸后军一批批赶到,关羽压力大大缓解,一点一点扳回劣势。

    董越、麴胜心知不能击败关羽,再打下去,也是枉然,逐步退出战场。

    关羽前面损失不小,见对手欲逃,怎能甘休,发动一轮又一轮猛攻,双方打打停停,一路缠斗,联军毕竟是在撤退途中,将士心里越发惊慌,大军持续不断产生波动,这是即将崩溃的前奏,董越、麴胜竭力不能阻止,心中不由感到绝望。

    关羽眼见胜利在望,正待一鼓作气解决对手,忽闻斥候回报,南方有大股敌军正在快速接近战场,人数不下两万。关羽气得暴跳如雷,程宜、牛辅小儿,当真敢来搅合他的好事。关羽很想不顾一切,击溃麴胜、董越,可是就算打败眼前敌军,背后受到威胁,也无力展开追击,甚至有被敌人从后掩杀的危险。关羽几乎把牙咬碎,下令士卒立刻脱离战斗,全军后撤,重整阵势,严防敌人。

    在关羽接到斥候报告的时候,麴胜、董越已知援军在侧,心里暗暗松一口气,看到盖军退走,两人却是连半点再战的心思都没有,稍加休整,率领大军继续西归。此后两军再无大战,偶尔发生小规模战斗,互相消耗兵力。

    程宜、牛辅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威胁盖军侧翼时,两人也是手心冒汗,生怕关羽不肯罢手,坚持一战,毕竟盖军有无数人马作为外援,而韩遂,为了防范北方盖军,恐怕不敢轻易调动长安近郊的大军,这意味着他们只能靠自己,心中难免发憷,能不打,自然是不打的好。一经解决麴胜、董越危机,程宜、牛辅不敢过度停留,两支大军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徐徐向西侧退。

    关羽追击过程中,自身战死者两千出头,伤者同样在两千上下,斩俘则超过四千,伤敌亦多,可以说占到了便宜,不过关羽却感到这仗打得极是窝囊,盖俊显然也不太满意这个结果,派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随着东线两支大军同时回归长安,韩遂手中兵力堪满八万,算上西线右扶风诸军,尚有近十万人马。韩遂以万余兵守长安,自将步骑六万余众,进驻城郊大营,欲以长安,互为掎角,抵御盖军。

    夕阳渐渐沉沦,余晖令破败的长安染上一层金碧辉煌,为其平添几许庄重色彩,也只有此时此刻,它的气质才稍稍符合大汉帝国京都这个身份。

    东方、北方,各有一抹黑线,缓缓蠕动,宛如黑潮,汇向长安,予人以无限的压抑。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骠骑将军威武……骠骑将军威武……”

    “诛杀韩贼,解救天子,重振社稷……”

    盖军数万士卒一句句口号声冲天贯日,形成一股股巨大声浪,席卷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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