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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爷爷和二哥去了小楼休息,周洛冰才认真瞧着顾老狐狸,说:“顾爷爷真是深谋远虑。”
“哦?”顾老狐狸靠在藤椅上,眼神锐利。
“我不曾想,顾爷爷会亲自给我送新的身份来。”周洛冰顺着爷爷的棋子往下漫不经心地落子。
“这种事,事关顾家,必须得慎重。”顾老狐狸很严肃地说。
周洛冰拈了一枚棋子在指间,缓缓地说:“也是。不过,他怎么样了?”
顾老狐狸脸上一抹笑,说:“你倒是沉得住气,到这个时刻,都不问你父母,反而问汐风。”
“我是沿着你的说的路在走。顾爷爷没必要出尔反尔。”她说。虽然心里没有底,但父母是安全的,她可以确信。
“那当初答应你,他必定安全,这也是不会做不到的。还是,你想知道他有没有念着你,冲冠一怒为红颜,跟我这老头子划清界限?”顾老狐狸更是一脸的打趣。
“有吗?”周洛冰神色明媚,大大方方地问了。
顾老狐狸哈哈一笑,说:“我以为你会黯然,倒没想到是这样的。”
“我想知道,你又暗示我可以问。我自然不会忸怩了。太装了,很累的。”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棋子放下去,吃了对方大片。
顾爷爷眉头一蹙,说:“一个女孩子的棋路如此侵略性,不好。”
“顾爷爷也真会吊人胃口,明知道我想知道他的事了。死刑犯在行刑前,也得给顿饱饭吃的吧。”周洛冰不理会顾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径直问。
“他啊,肯定对你心心念念的,跑来跟我说‘爷爷,她是我的命,她没了,我也就没了’,唉,又想像老大、老二那样:不跟我这老头子划清界限,却要以死威胁。”他很得意地落子,更加霸道地杀了周洛冰棋盘上的一大半。
“这也算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她漫不经心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心里全是起起伏伏,波涛汹涌。
“你这倒是稀奇了。他是为你才这样的。”顾老狐狸那语气倒是有点怒了。
“他的大哥、二哥不过没跟您说过那句话罢了,只是用行动做了。而他跟您说了,您自然有方式让他活着。不是么?”周洛冰将一颗棋子扔到棋盘外,说,“时候不早了。希望顾爷爷说到做到,护他一世周全。我想优胜劣汰的把戏就不要玩了,子孙凋敝到底不是好事,即便有一个最强悍的继承人。”
“你这个黄口小儿,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顾老爷子忽然站起身来,脸上怒气正盛。
周洛冰神色平静,仿若刚才的疾风骤雨,与她毫无关系。
“您深居简出,掌控大局,小辈涌起的浪,您伸手一挥就是风平浪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她很认真地说,继而轻笑垂了眸,继续说,“难为您老这样为家族Cao劳,我也理解您容不得顾家发展的方向半点的偏差。好了,我二哥就快出来了,他会陪着您的,我先去瞧瞧我父母。”
周洛冰觉得话说到这份儿上,已没有彼此在这里假惺惺的必要,便起身穿鞋,尔后撑开淡青色的油纸伞,转身对顾老狐狸说:“顾爷爷,新的身份,你让老林来我家院子交待就行了。雨天路滑,这古宅青石板苔藓多,滑倒了就不好了。”
“小兔崽子。您有能耐了。”顾爷爷不悦地说。
周洛冰只是苦笑,说:“若是有能耐,会让您掣肘,把我跟他分开么?”
“你敢说你没在心里盘算着跟我这老骨头比谁活得久?”顾老狐狸这会儿倒像是个倔强的孩子,非得争出个结论。
“您可真是冤枉我了。纵使你手段恶劣让我恨得牙痒痒,我也断然没有诅咒一个老者早日驾鹤的恶毒。”周洛冰耸耸肩。
“哼,谁晓得呢。”顾爷爷哼哼的,扫了她一眼,倒是有点老还小的模样了。
周洛冰一心记挂父母,便说:“顾爷爷,我不奉陪了。”
她一说完,也顾不得礼仪体统,就撑着油纸伞往前院去。雨比来时大了一些,她先去了前院的药铺堂。大伯父在那里陪着一个银发须的道长看草药,倒是没看到自家的父母。大伯父看到她,便是喊:“洛冰,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父母呢。”周洛冰问,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了。
“你父母没来过啊。”大伯父回答。
“啊?爷爷不是说在前院看李道长么?”周洛冰心里一阵发憷,暗想那老狐狸到底要干啥。
“没有啊。你父母在爷爷那里跟你未婚夫家的人见面,讨论婚事细节之后,就去前院长房祖宗堂前呈祖宗名帖去了。说真话,现在还能做到这种婚娶规格的不多了。合作名帖、送聘礼,都是一等一的讲究。”大伯父说了一堆,又说,“李道长帮你合过那孩子的八字,天作之合了。还说也只有你的八字才能补了他命中流离,克他的孤煞之星。”
周洛冰听得有点晕,但大体上来说,这顾老狐狸竟然是来周家提亲,而不是来给她新的身份,亲自警告她的?
她瞧了瞧李道长,李道长捋了捋胡须,说:“正是这样。洛冰的八字于他人甚好,于自己的话倒还不那么好,但如同火着木而生,遇水而灭,如同火命,这小子命相虽不好,但于你如同木,是极好的。”
周洛冰听那李道长绕来绕去,便也只是抓了中心:总之,她跟顾汐风俩,单独看各自命运,就是不怎么好的。但彼此在一起,命数都有益于对方。换句话说:这两人,不在一起都是没天理的。
“多谢道长提点。”周洛冰即便心里再乱,也不忘了礼数。
“洛冰是贵气的命。甚好。”李道长略点头,又开始看几味药草。
周洛冰则是不确定又问:“大伯父,你说顾家来提亲的?”
“是啊。你二哥不是叫你去爷爷哪里了么?你不知道?”大伯父也十分惊讶。
周洛冰立刻明白是两个老头子联合整她,怪不得那神色那么古怪。这其中肯定还威胁了二哥不许说出来。怪不得她总觉得二哥的神情怪怪的,并且像是憋着笑似的。当时,她只担心父母,也没有多问。
“他们没有说。”周洛冰垂头丧气地说。
大伯父居然不顾老持的形象,哈哈笑了起来,说:“看是两个老的一见如故,逗逗你这小辈。”
周洛冰就愣在原地,心里只回响了一件事:提亲,提亲。这就说明顾老狐狸同意她跟顾汐风在一起?
这怎么感觉是正剧到了结局,忽然反转成喜剧了。不过,老狐狸来提亲,是不是为顾汐风呢。这小说电视剧类似的阴差阳错挺多的,必须要搞清楚。
“那个,除了顾老爷子,还有谁来了?”她顾不得大伯父的取笑,忙不迭地问。
“你未婚夫啊,长得很英俊好看的一小伙子。很有礼貌。我说洛冰,你也真是隐藏得深刻,前个月,你大伯母还在忧心什么样的人配得上你,还在看周围的子弟们。你父母也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大伯父将茶碗一放。
“哦,我也是一直没时间回来,也觉得要正式的场合说的。没想到他倒自作主张了。不过,伯父,他有说他什么名字吗。”周洛冰尽管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挺奇怪,但还是想确认是不是顾汐风。因为大伯父刚才的回答等于没回答,顾家的男人老实说都长得挺不错的。
“哟,你这孩子,你自己未婚夫,你还不知道什么名字么?”大伯父义正言辞地批评,却是看了一眼李道长问,“道长,那孩子什么名字?”
“顾佑祺。”李道长像是说了禅机似的吐出这三个字,又继续看他的药草。
这三个字轰然在她头脑里炸开,心里只一个念头:他居然来了,他居然来了。我去,这是分分秒秒要幸福的节奏么?
“嗯,就是这个名字。”大伯父点点头,又感慨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
周洛冰略一回神,就说:“大伯父,我先走了。我回去看看我妈。”
她随意拿了一个借口搪塞,然后顾不得雨大风急,就往祠堂方向去。
“哎,你这孩子,他们早回你家院子了。”大伯父在身后喊。
周洛冰立刻又折了回来,不好意思地对大伯父笑笑,拐入另一条小径,往自家院子跑。
秋雨淅沥,院里堆积了一层落叶,爸爸在房檐下整理旧黑陶罐子,那黑陶罐子是专门拿来煨食物的,据说是爸爸儿时喜欢摆弄的。
顾汐风在一旁看,还在询问什么,看起来相处得很不错。
周洛冰就站在院门口,屏住呼吸,站了良久,才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廊檐下的两个男人都抬起头来。周洛冰撑着伞,略低了头,紧紧抿着唇,带着满脸掩饰不住的笑,从门口的花木葱茏处慢慢地走过去。
“你这丫头总算是回来了,汐风等你好久了。”爸爸一边洗黑陶罐子,一边说。
“爸爸是要做好吃的了。”周洛冰看了看那黑陶罐子,据说那是NaiNai做菜的法宝之一,爸爸不轻易动用的。
“今晚有客人在,我洗了拿到你大伯父那边去。”爸爸回答,又说,“我和你妈妈过去就行了。你陪陪汐风坐一坐。”
“好。”周洛冰回答,然后走到顾汐风面前,面上全是笑,说:“进屋去休息吧,这种大节日的菜式,我们去也是越帮越忙的。”
“嗯。”他神色语气都安宁,像是周洛冰出现了,他亦并不惊喜似的。他从容站起身,洗了手,乖巧地跟她进了屋。
周洛冰换了拖鞋,转身就看到顾汐风就那样瞧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了?”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瘦了。”他说。
她讪讪笑,说:“最近认真学习,挑灯夜读。想要成为一代名药膳专家,所以瘦了。”
“哦。你衣服也湿了。”他依旧平静地说。
“伞太小。”周洛冰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伞,那伞还没收起来,放在廊檐下,其实是老古式的油纸伞,遮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转过来对视,周洛冰讪讪笑,说:“我去换身衣服。”
她往屋里去,只觉得心里像是有无数只青蛙在热水里使劲跳似的,乱成一团,扑通扑通的,无论怎么吐纳呼吸都平静不了。
她快步进屋,脱了湿漉漉的外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边在旧衣柜里选衣服,一边却忍不住满心的笑。
她挑来挑去,便是挑了一件灰色风衣,刚拿了要穿。顾汐风就在破门而入,一下子将她搂在怀里,说:“别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