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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轻萍虽然对顾家搬家的原因感到好奇,但是她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从离开顾家的那一刻开始,顾家是好是坏都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现在陆轻萍最关心的问题,是新房的装修和家具的问题。
因为陆轻萍买下的这所房子京味颇浓,虽然现在整个中国都推崇西洋的东西,但是陆轻萍觉得中式的房屋,特别是这种华夏特色非常浓厚的老式房子,里面采用西式装修,使用西洋家具,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再加上经济方面的原因,除了卫生间不得不使用西洋马桶,陆轻萍决定整个房子,全都采用中式风格。屋里的家具大多都是她带着特意请的梁木匠,从典当行和押店里以比较便宜的价钱一件件淘换来的二手货。
虽然陆轻萍买的都是旧货,而且不过是榆木、杨木、榉木这样常见的木制家具,但是都是实木的,经过木匠师父巧手翻新之后,不需要重新上漆,只要保持原色,多上几遍桐油,看起来和新的一样。古香古色的家俱摆放在屋里,带着一种岁月沧桑而流露出的气定神闲且耐看的味道。
陆轻萍站在一旁,看着韩观久指挥工人,将家俱抬进屋,一一放好,满意的点点头,又来到空荡荡的厅堂。其实厅堂里的家俱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但是都被送到梁木匠那边去翻新了,所以还要等几天才能送过来。陆轻萍看了一下,估量一下家俱运来后的大概摆放位置,觉得后门这块还差一架屏风,用步子量了量,对屏风的大概尺寸,心里有了数,然后由后门来到后院,又看了一下这边工人的施工情况。
其实房子的修整早已经完成了,如今工人在做的是陆轻萍临时加建的沼气池,图纸由系统友情提供。陆轻萍买的这所房子虽然不通煤气,而且她也不会使土灶和煤炉生火,但是不是有韩妈嘛,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建沼气池。其实建沼气池的造价并不高,不过一两百块的事,哪怕陆轻萍手头并不宽裕,冷太太借给她的钱,差不多全让她用来买房子了,现在装修和买家具的钱用的都是她成衣店和奶茶店赚的钱。但是这点钱,她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陆轻萍建沼气池,不是为了烧饭,而是为了洗澡。这个时代没有热水器,哪怕是上海最有钱的人,想要洗澡,都是由佣人拎热水来洗的。陆轻萍在现代养成的习惯是每天都要洗澡,但是自从穿越之后,想要洗澡,只能到公共浴室。
这个时代的公共浴室并不是淋浴,而是一个大水池子,所有洗澡的人都在这个水池子里洗。尽管浴室里的伙计们说,水池里的水换的很勤,但是陆轻萍还是有些信不过。而且她觉得那么多的人共用一池水,不卫生,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什么的,所以她去了一次之后,就不去了。因此从穿越到现在,陆轻萍就没好好洗过几次澡,大多是每天烧点热水,随便擦擦了事。
从某方面讲,陆轻萍是个非常矫情的人。以前没那个条件,她也就罢了。如今有这个条件了,她自然要在自家的房子里弄个洗澡的地方。只是浴室好盖,但是想把水烧热,却不容易。一开始,陆轻萍是想用电,使“热得快”来烧热水的。但是先不说用电那高昂的电费,单其中的意外事故就让她却步不前,她可不想因为想洗澡,最后闹得触电身亡。因此,她选择了系统推荐的沼气池。
虽然沼气池是后世发明的,但是陆轻萍从系统那里得知现在的技术已经能够达到建造要求。沼气池的技术含量并不高,最关键的就是密封,只要在这条上满足要求,拿了图纸就能施工。不过陆轻萍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画出图来出,找震旦大学理工学院土木工程系的师兄帮忙,请他在其中负责监理,确保质量。师兄看到图纸,经过陆轻萍的讲解后,对此非常感兴趣,因此答应了陆轻萍的请求。
收拾房子的时候,陆轻萍把卫生间建在屋里,考虑到家里的佣人上厕所的问题,陆轻萍在浴室旁又加盖了一间厕所,冲便池的水就用旁边浴室的洗澡水,不仅方便,而且还能节约用水,这其中的水循环,非常简单,师兄在图纸上稍微改动几笔,就满足了她的要求。
看到沼气池就要建好了,陆轻萍又和负责监理工程的师兄聊了几句,准备回家,旁边的房子里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陆轻萍虽然没到隔壁去看过,但是当初王得胜领她看房的时候,介绍过,并且领她看过类似的房屋。
隔壁的房子除主体是砖石结构之外,其他部分都是木头的。面向天井的三间屋室全部是从房顶直接落地的实木窄幅门窗,所有门窗都是木轴结构,不用“合页”,非常方便装卸。夏天为了纳凉通风,可以把房子的整面门窗卸下,与天井混为一个整体,别有一番情趣。但是这样的房子,到了冬天,哪怕上海的冬天不算太冷,要是没有足够的取暖,呵呵,到时就悲剧了。
这样的房屋,除了冬天对取暖要求高之外,还有一个坏处,就是不够隔音。屋里面的人说话声略大一点,左邻右舍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租房的时候,陆轻萍得知这一点,立刻把它从自己要租的房子选择之中划了去。她可不愿意自家发生什么事,都被邻居们知道。如今这一点,在今日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旁边的房子里,似乎起了争执,那边吵架的声音,陆轻萍站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好呀,如萍,你们全家人欺负我还不够,爸打我还不够,你竟然还跑到我家里来向我妈告状,说我的不是,你太过分了吧!”一个年轻的女生带着怒意指责着。话里“如萍”这个名字让陆轻萍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她心里涌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旁边住的该不会是那对母女吧?
“依萍,你误会了,如萍不是来告状的。她是来给我们送钱的,这是她的私房钱,她是好意。”这是一个中年妇女劝解的声音,其中“依萍“这个名字证实了陆轻萍的预想成为了事实。陆轻萍面露苦笑,她这是什么运气呀,买个房子,不仅遇上了顾家人,而且还和傅文佩和陆依萍作了邻居。这个”大奖“中的,真是让人惊喜!
“妈,你要接受如萍的施舍吗?你要让我呕死吗?别人不了解我,你是我的亲妈,你还不了解我吗?”依萍听了妈妈的话,怒气不减,反而越发的高涨起来,觉得妈妈是在拆她的台。去父亲那里要钱未果,反而挨打而归的那一天,依萍就和妈妈说了,她发誓再也不要那边一分钱!现在如萍送钱来了,不管这钱是不是父亲给的,但是都是那边的,这是让她把说过的话再吞回去吗?妈妈到底把她的誓言当作什么了?
“依萍,你就是这样,每次事情没有弄清楚,你就先生气。我没有向佩姨告状,只是说出我的感觉。当时,当时……依萍你的态度确实不对。从头到尾,你简直没有给爸爸留点余地,爸爸说一句,你顶十句,每一句话都锐的像一把刀,……”如萍见自己的好心被误解,也恼了,忍不住指责起依萍来。
“你的感觉?你的感觉就是我不对了,我不该顶撞爸爸,我不该反抗,我不应该说出我的‘我的感觉’?”见如萍口口声声全都是自己的错,依萍怒不可遏的打断她,拉着如萍,指着屋子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间房子,想想你们住的那幢房子;你看看我妈,再想想你妈;你看看我,再想想你自己!去年我考上了音乐学院,我没有钱念,但是你呢?你已经念了圣约翰大学了!你看看清楚,我们是一家人吗?是吗?是吗?”依萍带着怒意,带着委屈控诉着她和她妈妈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我知道是爸爸亏待了你们,可是……”那都是长辈们做的事,和她无关呀!如萍在感到抱歉的同时也觉得委屈,这些事又不是她造成的,依萍干嘛把火发到她身上。
“没有什么可是!在这样的不公平底下,没有什么可是!带着你的钱走吧!带着你的感觉走吧!你给我离开!”依萍将母亲手里拿着的钱一把抢过,塞到如萍的手里,指着门口,驱赶如萍。
“你是怎么回事吗?”对依萍的态度,如萍手里拿着被依萍塞回手里的钱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生起气来,责问道:“我是好意耶,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简直好歹不分!”想到自己来一趟不容易,她觉得十分委屈,忍不住抱怨道:“我旷了三节课,转了两次车,跑这么远来你家来给你送钱……”背着家人行事,而且辛苦的要死,人家却一点都不领情,这算什么,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
“听吧!”依萍无心听如萍说她的不容易,抓住如萍话里的敏感字眼敏感,打断如萍,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是‘你家’,不是‘我家’,你还敢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每次听到你说‘一家人’这三个字,都觉得你好虚伪。如果你真的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就不会有什么‘你家’、‘我家’这样的字眼了。你扪心自问,真的把我和我妈当成一家人了吗?你知道吗?就是你那股不知人间忧愁,善良高贵的虚伪做作的样子,让我最生气!”
……
陆轻萍驻足听了一会儿,就没心情再听下去了。比起住在福煦路的那一家,依萍觉得她和她妈的生活好悲惨,但是比起被陆振华遗弃在东北的那些其他子女,她和她妈已经算是过的非常不错了。陆轻萍的遭遇够不幸的了,但是比起其他兄弟姊妹,她在陆振华离开之后还算过的顺遂,至少还有机会平安长大,直至出嫁。
陆家还有几位萍,在东北沦陷后,因为其他种种不可言说的原因,离开了人世,死的很惨,在这个“入土为安”占主流思想的时代,她们死后甚至连个坟墓都没有,因为无法找到他们的尸骨,而活着的其他陆家人,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缘故,甚至连个衣冠冢都不敢给她们立。就算现在活着的,在日本建立的伪满洲国统治下,作为中国人,他们甚至活的还不如条狗。
这边陆依萍对依萍他们的争吵不感兴趣,准备离开,那边如萍被依萍骂的心头火起,她觉得自己才冤枉呢。依萍这个样子,完全是把对那边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她的头上,她该谁的,欠谁的了,凭什么要她来承担这个?因此被依萍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如萍也气坏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好,好!你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行了吧!算我多事,算我倒霉,算我活的不耐烦,跑到你这边来找骂挨,我的钱我拿走了,以后我再也不要管你的事!”
说完,如萍神色恼怒的拿着钱,拎起她准备送给依萍的鞋子,头也不回,飞奔而出。正好和路过依萍家门口的陆轻萍撞个满怀,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如萍一面揉着因为跌在地上而撞个乌青,有点破皮,渗出血丝的膝盖,一面指责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走路难道都不看路的吗?”
“这位小姐,似乎我们两个走路不看路的不是我,而是你吧?”本来陆轻萍就是无辜的,她当然不肯承认罪名,反驳道:“我好好的走在路上,明明是你从院子里冲出来撞的我!你这个人不道歉也就罢了,怎么反而倒打一耙呢?”
“是我说错话了,撞到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如萍也知道她刚才是在迁怒,心里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对,因此面对陆轻萍的指摘,赶忙道歉。但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语气并不是很好。话里的歉意被坏的语气一带,根本听不出有多少。
“小姐,谦我已经道了。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如萍上下打量了陆轻萍一番,比起自己受伤,见她浑身完好,神色不耐的丢下一句话,不等陆轻萍回话,就一瘸一拐的沿着小巷向外走去。
本来想说什么的陆轻萍,看到如萍就这么自顾离开,看着如萍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衣服上刚才因为摔倒在地而身上粘的泥土。正在陆轻萍也要离开的时候,因为如萍被依萍气走,说了依萍几句,而后不放心追出来的傅文佩来到门口,看到了她,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喊道:“轻萍?”
对上因为名字被喊而转过头来的陆轻萍的正脸,真的好像,她绝不会认错!没想到在上海还能遇到来自东北的陆家人,傅文佩神色激动,眼角泛着泪花,忍不住追问:“你是轻萍吗?你妈妈的名字是不是冷梅,你的父亲是不是陆振华?你的老家是不是在东北?……”
其实傅文佩已经在心底认定了,她之所以再问一遍,不过是为了得一个确证罢了。而且她也不傻,知道被留在东北的陆家人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所以陆轻萍对他们这些早早离开东北,逃往上海的人未必有什么好感,可能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牵扯,进而会否认自己的身份,因此她将陆轻萍的父母搬出来。因为在这个讲究父母人伦的时代,陆轻萍就算否认她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否认生养她的父母。
从成为陆轻萍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陆轻萍见已经被傅文佩认出,并没有否认,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就住在傅家隔壁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了自家一眼。“是,我的名字是陆轻萍。我父亲是陆振华,母亲是冷梅,她是我父亲的第七个老婆。九一八事变后,我的父亲带着他的第八和第九个老婆,以及他们的子女来到上海,而我和我母亲被父亲遗弃在东北。不过现在我也来上海了,而且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佩姨,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陆轻萍在陈述自己的身份时,神色淡淡,语气平平,完全是陈述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实一般平铺直述。当然,确实和她不相干,但是陆轻萍对傅文佩摆出的这副好像走在沙漠里终于遇到水的这种和至亲离散,而今久别重逢,热泪盈眶的激烈情绪很是不理解。
在系统提供的资料里,在东北的时候,傅文佩和冷梅母女可没多好。不仅仅是没多好,而差不多是没什么交集的那种,当然,类似于那种团圆场合,整个陆家全体上下都出席的场合遇到不算,私下里,两边根本没什么来往。
当年冷梅带着陆轻萍住在陆家大宅最偏僻的地方离群索居,基本上不和宅子里的其他人走动。起初,排名在冷梅之上的几位夫人还想着要怎么对付她,后来见她入门不久就失宠于陆振华,被丢在一边陆宅最偏僻的角落不闻不问。刚开始,还会有人找上门来,耀武扬威,欺负欺负她,但是不管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冷梅都不为所动,而且限于陆振华制定的家规,她们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所以渐渐的对冷梅不感兴趣起来。
而后,陆振华又有了新宠,这些人忙着对付新宠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冷梅。等后来冷梅意外有了孩子,她们紧张了一下,担心冷梅会因此翻身,而后见冷梅和陆振华的关系不仅没有缓和,反而越发的僵硬起来,这些人也就放下心来。因为家规的存在,她们除了见面之后,用言语刺一下冷梅,或者私下里稍微克扣一下她们母女的份例,……也做不了太过火的事情,而且因为一般情况下,冷梅带着陆轻萍都躲在小院里,就算想难为她,她们也没太多机会和她遇上,因此冷梅和陆轻萍在陆家大宅里的日子还算平静。
傅文佩虽然想着对冷梅母女两个散发“和善友好”的光芒,但是奈何冷梅她们很少出门,两边难以遇到。而且就算找上门去,傅文佩又比不得王雪琴会说话,就算把她丢到一边不理,也能找到话题,不至于冷场。她脸皮又比不得王雪琴厚,被冷梅冷脸相对几次之后,心里觉得下不来台,本就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因此间隔的时间更长了。
之后,王雪琴进门,她开始频频拜访冷梅。虽然傅文佩嘴上大度,但是心里对这个在她入陆家不过一年,就抢去陆振华注意力的妹妹还是心有芥蒂的,所以见王雪琴总往冷梅这边跑,她就不肯来了。等后面,她生下最受陆振华宠爱的心萍之后,照看心萍还照看不过来,还要看顾依萍,以及应付其他夫人的绊子,……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冷梅。要不是偶尔在团圆宴上看到冷梅和陆轻萍她们的身影,她早将她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果陆轻萍不是从系统这里知道了冷梅母女和傅文佩的关系,就傅文佩的表现,她还以为她们有多要好呢。陆轻萍看出傅文佩不是表演,当然,也可能是傅文佩的演技太高,而她的段数太低,所以没看出来。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陆轻萍这边还有系统在呢,就算她识别不出来,但是系统能。所以对傅文佩的这种“真情流露”,陆轻萍很不适应,有点接受不能。真不知道傅文佩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