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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被类似欢呼的吆喝淹没,绿衣傻愣愣站在金建身旁,满眼鸡毛乱飞,有一只公鸡哑着嗓子从她头顶飞过去,绿衣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两目不动,直落在金建前方三臂远的距离。
那人也看到了她,正追赶逃跑的那只得胜公鸡,不经意撞上一双明眸,刘病已慢下脚步,也望了过去。
绿衣发觉耳朵稍有一点点烫,她想扭一下脖子,去问金建,这乌糟糟的场面究竟算是个怎么回事,没想到脖子也似被定住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刘病已走到跟前来。她还记得她有件东西落在他那儿呢!蓦然觉得嗓子有点渴,绿衣舔了下唇。
“建!你久不过来!”
尉屠耆过来,示意手下将那只得胜公鸡抓回笼子里去,又把眼睛落在绿衣身上,得体的笑道:“这位女公子是……”
“近来甚忙。闻你这里又来新庖厨,我自当仁不让要做那尝试的第一人。”金建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李绿衣,你且随我唤一声绿衣罢。”
尉屠耆先对绿衣作揖:“绿衣,招呼不周。”
扭头又望刘病已,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唤做刘病已。”
刘病已冲绿衣微微一笑:“绿衣,几日不见,未想到在这里遇上。”
李绿衣心中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便不似以往那般豪爽,只点了一点头,算是应承了。
站在一旁的金建皆看在眼里,心中暗忖,这李绿衣是何时与那皇曾孙认识了的?不禁响起兄长金赏对她的些许猜忌来。
妲雅见着他们竟都是相识,不禁高兴道:“这真是有缘了!绿衣待我亦是有救命之恩。”
尉屠耆方瞥见绿衣腕上的串珠,听闻,明白过来。他露出感激,谢道:“妲雅若非有李公子,不知境况如何,小王先谢过女公子。”
边说边微微颌首。
妲雅见状,忙打岔道:“都别在这里站着说话,点心我都叫人备上了,请大王与几位客人往听风楼罢。”
边说边先作势往绿衣身边站,亲昵的挽了绿衣的手臂,跟在尉屠耆身后。尉屠耆侧目望了望她,与她视线相接,两人心神交换了一瞬,尉屠耆边笑边让刘病已和金建先出去。
金建此趟过来倒完全未想到会与刘病已在这里相见,全只为徐安今日动作,探那尉屠耆的确切底细。意外得知刘病已与尉屠耆亦是知交好友,又知刘病已与李绿衣亦有牵扯……金建脸上挂着笑,心中却早已沉得厉害。
尉屠耆新换庖厨会做正宗的楼兰美食。是那妲雅从西市找回的一位楼兰人。饮了两杯葡萄美酒,妲雅称还有几只月光杯放着,不如拿过来对酌。有月、有风、葡萄美酒夜光杯,才是惬意。尉屠耆允了,妲雅就请那绿衣和她一道去了。此刻听风楼上便只剩下尉屠耆三人,并几个伺候的奴仆。尉屠耆将那几名奴仆都挥退,举起酒坛来,替刘病已和金建都倒满了酒杯。
葡萄酒晶莹沉静的颜色与那月光相对,甚是静谧可人,香气越发诱人。然而,波光静然,无一人举杯。
还是金建,先将酒杯往桌案前一推,洒了几滴水酒出来。他半侧了脸朝尉屠耆瞥了一眼,又望回举杯默饮的刘病已。
他清了一嗓子,说:“皇曾孙,你还真如市井所言,交友满天下。我方不信,这就叫我不得不信了。”
刘病已咽下酒液,抬眼看向金建质问的眼光,无波无澜。沉稳对答:“都尉说笑,满天下不敢,满长安亦不敢。都尉且不知,这天底下,最忌讳者,‘刘病已’三字。”
金建冷哼一声:“我看非也!”
尉屠耆忙打圆场:“我与病已不过同乐于禽戏,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病已最擅此道?都尉多虑了。”
“多虑?”
金建冷笑,不客气道:“尉屠耆,我当你是友,你莫当我是踏脚,我还非那样的蠢人!”
边说边要起身。
尉屠耆赶紧站起来,朝那刘病已看了一眼,复望着金建道:“建,你我相识非一日两日,我的为人是怎样,难道你不清楚?”
“你今日必定要来,我岂会不知?然而我仍敢与皇曾孙在此等候,又能有什么呢?你万万不可将那你我之情掺入混沌不堪里去。”
金建站着不动,只将一双眼睛冷冷盯着刘病已。显然并非不信尉屠耆,而是不信那刘病已。
刘病已见着尉屠耆无计可施,这才将一只杯子捏在手里,把玩一般,缓缓说道:“大局已定,非这一两日之事。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得天所佑,能保得性命已是不易,何苦去争那登天难事?”
“况都尉你今夜为何前来,我亦有所耳闻。”
金建瞳仁缩紧,一向嬉笑的脸上生出狠色。刘病已看在眼里,不躲不避,干脆侧过身来,正对了他说道:“县官与我并无恩怨。”
尉屠耆跪坐到原处,默默喝了一杯酒,不加置喙。且由他二人谈论。
刘病已又说:“我若能帮助县官,亦是祖上心愿。”
金建面色稍霁,却仍未放下担心。他站着,低看刘病已道:“你若当真这般想,自然最好。”
刘病已微笑不语,将那捏在指间的酒杯勾进掌心里,眼角上挑着啜饮了丁点。
绿衣手里捧了两只夜光杯,正好奇把玩,走近听风楼却见三人甚是沉默。金建还起了身来,像是闹别扭般将脸侧对了刘病已那一方,绿衣赶紧两步跨过石阶,走到金建跟前。
她比金建矮了些许,便将一张脸凑到金建的眼皮底下,叫那金建不得不望了,绿衣立刻在他眼睛里放出笑容来。她把夜光杯递过去:“你们斗酒吗?”
她以为他是斗酒赢不过刘病已跟尉屠耆两人才起身闹的不快。金建将眉头一拧,不客气接过一只杯子来,愤愤坐下,未解释。
绿衣又将另外一只杯子送到刘病已面前:“我也要斗酒!”
还将筷箸朝案面上敲了敲。妲雅就笑:“未想到绿衣也有好酒量。”
尉屠耆朝妲雅看了一眼,两人皆有默契。妲雅给绿衣倒了酒,又替金建和刘病已满上。尉屠耆举杯道:“今日有缘,便因这缘分干杯。明日之事,明日再了,如何?”
金建目含别意的望向尉屠耆,尉屠耆点头,他又看向刘病已,刘病已甚是坦然自若的回望他,反倒显得他太过小家子气。金建憋着一股气,便将酒杯举起,还未开口说上些什么,警示警示那两人,横空冲出来一只夜光杯,猛然撞到他酒杯上,发出不小的一声脆响。
绿衣清脆爽朗的笑声就冒了出来,她笑得眼弯入天上新月,连声说道:“我好久没喝酒啦!来!不醉不归!”
说罢,一仰脖,先将那酒水悉数灌下。其他四人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的各自伸手碰了杯,各怀心事的干下那一杯无声酒水。
其间觥筹交错,便听得绿衣阵阵笑声,倒也算和乐。晃眼便将一晚的时间耗了过去。
翌日一早,金赏在未央宫清凉殿前稍远的地方等待前来当值的金建。兄弟二人先各自见了礼,金建将那腰侧的佩剑放好,说道:“昨夜陛下安好?”
金赏颌首:“未起身。”
金建摇头叹道:“近来多雷雨天气,扰了陛下安寝。”
金赏不言,准备着要出宫去,金建目光在他身上兜转了几圈,露出深意,却不说话。金赏抬了眼皮朝他一觑,又垂目收拾准备,口中说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是为何故?”
“我昨夜去了质子府。”
金赏一听,那眼珠子就瞪圆了几分。金建忙说:“我是为徐安探听底细去了。昨日出宫前,徐安请我去探探尉屠耆口风,我便去了。”
金赏深吸口气,不禁斥道:“你们怎么如此浮躁?”
金建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自然会小心。”
边说边向前靠近了金赏:“你倒是猜猜我在质子府见到了谁?”
金赏以眼神质问,金建便用口型回了三个字,金赏登时一惊:“当真?”
金建道:“我岂会认错?”
金赏手按在佩剑上,浓眉紧蹙:“你赶紧进去回禀陛下,我要速速回府!”
“等等,”金建拦住他,“他此刻早已不在质子府上。今早我起身时就听那府中人说,他鸡鸣时分就走了。”
金赏立刻沉下脸来:“你勿告诉我,你还与他秉烛夜谈!”
金建有点心虚,侧了脸,将手在脸上轻轻一抹,才回过来对着金赏说:“这事说来话长。不过我把一个重要的人带进了宫来,料想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回身指了指清凉殿的方向:“就在那里。”
金赏喝道:“胡闹!汉宫之内岂是你能随意带人进出的?!”
“啧,你且别急,先听我说!”金建不顾金赏推搡,忙拉了他到一旁,压低声嗓,“依我昨夜亲眼所见,此人与刘病已定有深交,若留她在此,刘病已没有不来寻的道理。”
“陛下昨夜留寝清凉殿!”
金赏已是急怒交加,无法再听他说下去,一挥手,将金建搡到了一旁,瞪了他一眼就疾步往清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