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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其筝在姿姨娘房里逗弄榴哥儿,口中直说:“嫂子,要我说,这哥儿长得真有几分像大哥呢!看这眉眼,那皱起眉来看人的样儿,小眼神斜斜地望人,可不是活脱脱一个大哥么?二人就只是脱了个模子,还有就是,榴哥儿胖了些,大哥脸上哪有这许多肉?”
宁娥坐得离开远远地,听见这话,只朝其筝手里张了一眼,便道:“说得是,正经是他的哥儿呢,不像他倒像别人?倒叫人说闲话了。”又见姿姨娘殷勤地亲手端茶上来,忙拦道:“你也别忙了,现在你身份不同以往了,这些事就绮墨做就行了,那丫头呢,又到哪儿玩去了?就我抓住了现成的,一会儿看她还有什么话说,整日里就说这里事多,现在我来了,只不见她人影。”
姿姨娘笑道:“大奶奶说笑了,这里坐了半日,不见点茶水就走?绮墨是我让她去叫果子点心来,不知道大奶奶要使她,不然让她留下也得,只是大奶奶与大小姐来一趟,清茶也就罢了,还不用些点心?”正巧绮墨这时捧了个盒子过来,里面正盛着些新鲜福橘、雪梨,并些精细点心之类,听见二人对话,便对宁娥道:“大奶奶看这姨娘,我说叫她少忙,她只是不听,说二位主子是难得来的,怎好不用个完整茶食就走?”
宁娥听了皱起眉头:“我也是难得?一日不知要过来几回呢,哥儿我也没少看顾,你这话给大小姐听见,还以为我是不管你姨娘和榴哥的呢。这门槛就快要我也踩烂了,还成了稀客?倒叫稀奇了。”
姿姨娘赶紧一把将绮墨推去其筝那边。面上陪笑道:“这姑娘最是个有口无心,大奶奶别理她。”
其筝回头看了一眼,笑对姿姨娘道:“大奶奶自然是疼哥儿的,她可是大娘呢!不过姨娘,这果子就免了,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也少用。中午有好东西等着呢!”
韵波冲姿姨娘也挤了挤眼睛道:“只吃多了别拈酸就成!”
姿姨娘笑骂道:“好丫头,敢是你平日里拈多了呢!”
宁娥不耐再听下去,起身向其筝走过去,口中说道:“哥儿玩笑得好。让我也看看。”
其筝听见了,赶紧移到宁娥手中,嘴里喃喃道:“大娘瞧瞧。这小身子骨沉得,我快抱不动了,直是个兜金不了。”
宁娥笑着将哥儿接过手里道:“怎么就兜金不了?哪里来这许多金?”
其筝调皮地从袖口里掏出个金福神来。黄登登,沉甸甸的,就放进了姿姨娘手中,宁娥眼角瞟了一下,也不言语。
姿姨娘忙叫道:“这如何使得?我可不敢受。大奶奶!”也不敢就接,只看宁娥。
宁娥淡淡一笑道:“这不过是大小姐的一点心意,你只管收下就是。哥儿是安家的血脉。什么东西他受不得?大福气还在后头呢,这哪里算得上?”
其筝听出这话的意思来。当下也不好再多说,见姿姨娘有些尴尬地立在当地,便对宁娥道:“差不多了,大嫂,咱们也别叫二嫂多等了,这就过去吧。”
韵波一听就急了,我送给哥儿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呢,想着就要去怀里掏,其筝一把将她的手打下去,又轻扶住道:“走吧。”
韵波看了看对方,又看看宁娥,心里明白过来,乖乖地就跟跟着出去了。
宁娥也不多话,只将哥儿交回云姑手中,转身便走,边走边道:“中午你们只在这屋里,我着人送些吃得来就是,哥儿还小,别去那厅上,人多恐惊了他。”
姿姨娘哪里敢犟,自然应声点头。
乾娘正在那屋里等到心里冒烟,见一行人总算过来,口中没好气道:“哥儿可好?倒叫看了这许多时间,我只当他病了呢!”
其筝立刻抬头,眼光锐利地看了对方一眼,回道:“哪里就该他病,这满园子里,业罐子满了的人多呢,再过一百年也轮不上他。”
宁娥不料其筝一向好性儿肯忍让的,今日为了榴哥儿竟也抢白起乾娘来,倒是认真看了她一眼,过会方对乾娘道:“你原说错话了,不过也怨不得你,想是这茶顿得苦了,子规,去取些新桃杏子茶来,给二奶奶甜甜嘴。”
乾娘吃了其筝一句,因其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再者自己嘴快也的确说得不当,倒一时也没敢回嘴,又听见大奶奶的话,便好奇问了一句:“什么茶?又是桃子又是杏的。”
宁娥拉其筝坐了下来,自己也就落坐,这方回答道:“也是咱家二小姐,最爱调个花啊茶啊的,那日特特让宜青送了这些来给我,说是用今年新下的桃干杏干调弄出来的,我原收在那柜子里就忘了,昨儿子规想起来还有这东西在,拿出来我喝,倒是很好。”
其筝听了也道:“听着就好,我也托大奶奶的福试试。”
乾娘便有些嫉妒地开口道:“想来二小姐眼里是只有你了,我成日院子里坐着,也不见她过来给我一口茶。”
宁娥心想,她还给你茶?也不看看你二人平日里交情如何,这样想着,嘴上便道:“你看乾丫头这嘴,她也不过是为了玩,哪里是正经该弄这个的,就一时弄了些出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一向知道你是爱挑剔的,还怕就直接送去给你?少不得让我做了这试药的公公,才得轮上你呢!”
其筝因刚才乾娘说话咒了榴哥自己便呛了她一句,正在找机会挽回,听见这话便凑趣道:“哟,这么说来,二奶奶身份可是真正尊贵了!”
乾娘听见便掉头对金徽道:“你看这大奶奶和大小姐一唱一和的,敢是比咱家小戏班子说得还好呢!”
宁娥赶着就啐了一口,大家一笑,也自混过不得。
这里便坐着用茶,宁娥忽然想起什么来。叫子规:“这茶还有没有?”
子规忙去里间看了看,出来回道:“还得一小包,原本送来的就不多。”
宁娥点点头:“你去元平院,将这小包送给芩姑娘,就说是二小姐制得的,也不多。给芩姑娘尝个鲜儿吧。我们这里都用过了,她也不能拉下。”
乾娘笑道:“到底是大嫂子,事事想得周全,若这里我们用了。中午席间说起来,芩姑娘见这么好的东西,竟没有她的份。可不是该生气了?她这一生气不要紧,老爷那儿,可落不了二丫头的好了。”
宁娥指着她道:“你看这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话都叫你说尽了。怎么,二小姐的茶还堵不上你的嘴?”
乾娘一扭头:“堵不上!”
其筝紧接着就是一句:“那看我带来的螃蟹能不能堵上!”
大家都笑起来,子规也笑了一阵,又寻出茶来,这就赶紧出去了。正走到离元平院不远处,一小片松林间,一个白衣身影由松影下飘了出来。将子规一把拉住。
“东哥哥!”子规又惊又喜,只是立刻就掉头朝四周望去。她是一向精于此道的,自然不能让别人捏住自己的把柄。
“来,这里!”苏云东带她穿过松林,原来这后头是小小一座土堆,上面稀稀疏疏种着几株杏花,也不成气候。
“这是什么地方?”子规四处打量,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不用担心,我早将园子里各处看过,这里最是安全,一般人等闲不会到这里来。这是园子的最南头,过了这土堆便是一大排花障子,再往外就是园子的粉墙了。” 苏云东见子规甚是担心,便出语宽慰。
“你怎么能各处看过?那二少爷对你如何?”子规掉头看看对方,见其脸上一派轻松,倒也颇有写安心,只是依旧好奇。
“那人是个不中用的,哪里能管我?不过闲来跟我说几句无聊之极的屁话,谈乐弄调,一派胡言。好在他不曾疑我,对我甚厚,随我自由,也不拘在一处,只说那后头是女眷院处,还有这元平院,只我避开就是。我哪里理会,只待夜里人稀,就全看了个遍。” 苏云东说得风清云淡,子规却听得惊心动魄。
“园子里日夜来人不断,就夜里也是上夜的不少,再加上二门外护院的,东哥哥你还该小心才是!不可轻举妄动!”
“这些小杂役,还能困得住我?”苏云东说完见到子规眼中担心的神色,脸上轻轻一笑,便又道:“没事!你只管放心!”
子规见他这般自信,好歹略宽了宽心,又四处打量起来:“这地方甚怪!东哥哥,好好的,又靠墙,弄这土坡做什么?况这里靠元平院最近,老爷不嫌碍眼?若只为好看方便,该直接就种了松林到底才是,为何又冒出这东西来?”
苏云东不语,只将一又精光大放的眼睛看住子规,子规接了那眼神,心里细细琢磨,突然就道:“东哥哥!莫非就藏在这里?!”
苏云东嘘了一声,开口道:“这里人虽不见,到底不隔声音,你只小声点罢!”
子规因自己心中所想,兴奋得控制不住音量,见苏云东提醒,方才强按下来,只是到底还是满面通红,口中喃喃道:“是这里, 必是这里!”
苏云东倒十分冷静:“也不一定,安家做过的见不得光的事太多,不止一件,说不准也有其他,你也不必太过信真。”
子规闻听此言,眼里的光灰了一半下去,苏云东见了不忍,忙劝道:“我只说不一定,并没说死,也许就在这里。不过青儿你放心,就算不是这里,只要那些东西存在这世上,我必一定能帮你寻出地儿,找到为止,你只信我就是!”
子规重重点了点头:“小时我就最相信你,不然当年怎么将命交付于你?现在自然也是一样!”
苏云东看了看日头,用手推了下子规道:“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现在不是动手时机,若得了机会,我必让你知道!”
子规见说,也抬头看了看天,心下多少不舍,知道这线索来之不易,对方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揣了多少小心,方得找到这里。想到这里 ,她上前一步拉紧苏云东的手,望进对方眼睛里道:“东哥哥,你万事小心!”
苏云东耸耸肩,却又点点头对子规道:“我自无事,倒是你,小青儿,这安家,不是人待的地方,那几个娘们,我冷眼看着,都是嘴上如绵,心里却带刀的,你在那后头讨生活,才要多多小心!”
子规笑笑,再一次拉紧对方的手,方才转身就走,心上带刀就怕了?我楚青是浑身每个毛孔里都有铁刺的,不怕死的,只管上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