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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宁娥正与芩如在乾娘屋内斗棋,为明日置酒设宴堵东道,其兰其筝观战。其兰罢了,只顾看棋,是心无旁虏的,其筝却细看那二人棋路,心下不住暗自点头,这二人方是棋逢对手,正是好一场恶战。
不过芩如聪明是聪明,到底还是小聪明,眼光再比不上宁娥,心思虽是缜密,却只紧紧看守自己眼前的这一小块既得利益,再不肯作些长远打算,最多不过只能虑到后头三四步棋而已,且是瞻前顾后,关键时刻下不得决心。怕吃了小亏,却见不到后头的大利。可是宁娥就大不一样了,她眼光高瞻,思虑八方,布局周密,虚实有度。这里眼见是她吃了眼前的小亏,让芩如轻轻连吃几个子儿,可转眼之间她就又剿回一大片,倒叫芩如不仅将刚才怕得吐了出来,还饶陪进去不少,峰回路转处,当得是心中自有帷幄,城府难让他人企及。
当下几个来回之后,其兰在宁娥身后笑了起来,口中直道:“这是芩姑娘输了,大奶奶到底是真的赢了!”宁娥不出声地微微一笑,将手中剩余棋子放回桌上,只看芩如怎样。
芩如扬起双手,也笑着回道:“二小姐中了天机,我就认输为上吧!”
宁娥哟了一声,追了一句:“这是芩姑娘还不服气了,那咱们就再走几步如何?”
其筝将双手按在芩如肩膀上。轻轻笑道:“可是芩姑娘嘴硬了,这再下去,就要输得更加难看了。”
芩如也笑:“好好,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输了,就烦大奶奶找人,去大厨房里传一句,明儿中午就在菊圃前,傲霜亭内摆一桌,到我那里来领银子就是。”
众人笑起来。其兰便对其筝道:“这是托了大奶奶的福了!”
宁娥摇摇头道:“你们看不出来罢了,芩姑娘是有心要做这个东道,才是有意相让呢,若她真计较起来,我也难就赢。”
其筝对其兰笑笑,只不话。
乾娘由里间出来,见天色已晚,日头西斜,便叫来人。将全部灯都点上。一时间屋内大放光明,件件设置都在灯光下焕发出新的生命来。比刚才那昏沉沉之时,另有大不同风范。
子规向来很少到这荐红院来,今儿倒是得了机会,好好一赏其间陈设。见那堂屋里八宝格上,琳琅满目,花团锦簇,各式稀奇精美,古董玩器不少,一时也难以一一述明。外头窗户中镂空雕满了海棠。在遍布的灯光照耀下,小小的一朵朵,洒得满屋里到处都是,正如人在花中走,花在衣上生。子规心下暗自点头,怪道要叫这个名儿,可见如此。
其筝正在细看墙上雕空玲珑木板上,五彩销金嵌宝的一幅海棠春睡图。那上头花儿开出来都手掌大,红宝玉石做瓣,金累丝成蕊,精工细雕,巧手慢镂而成,正悬挂于此屋正对门口墙壁之上,来者无不第一眼就见。端得是富贵已极,娇艳难当。
其筝细看后问道:“二嫂子。这东西甚是精美,我上回来怎么不见?想是新得的?”
乾娘大为得意地回答道:“这是我爹前些日子来时。带给我的。是路上受了不少辛苦,才将其完整运来,也是为了贺我下月生辰之喜,特意让人赶着做出来的,你们看着如何?可还配我?”
其兰大叹:“这还不配?上头全是金银珠宝,要我,没什么比这个更配二嫂子的了!”
其筝装作不懂其话中深意,只是点头也道:“可不是?想是你爹知道你喜欢海棠,就照这样子做出来,这么大的幅面,从扬州运送过此地,必不容易,真真是要受不少辛苦的。”
乾娘满面春风,笑不拢嘴地回道:“所以我,我爹爹是最疼我的,看不得我受一点委屈,有好东西,也是最尽着我的。我有的只是兄弟,也没人跟我计较这些。”
宁娥面上口中,只是附和不已,暗中却与芩如交换个眼色,老天当真公平,你在家里没经过的,出了门就要让你慢慢承受,在家里学不到的,在这园子里也要一一学得,只是各人修为不同,能不能学得会,学得精,那就另了。
当下大厨房里来人问可传饭,宁娥趁机吩咐下去,明儿中午芩姑娘做东,只管将好菜做上来呈,左右芩姑娘那里有的是银子支配。
那婆子便笑着道:“大奶奶这话可不是?芩姑娘全收着老爷的东西,那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芩如嗔道:“老货,怎么偏你就这么清楚?你只,咱家老爷有多少银子?我都不知道,你倒是少不了的。”
婆子陪着笑道:“这还用?当年老爷辞官回来,带了多少箱笼是这县里人都见到了,如今外头还,不仅是当日白天抬了一整天,就连夜里也直抬了个不休,直闹到三更才罢手呢!”
芩如立刻脸色大变,嘴里狠声怒斥道:“这是哪里来的流言?怎见得白天抬不够就要抬到晚上去了?他们谁长了八只眼睛,看到咱家夜里抬东西了?一个个不怕死,尽了性子胡诌呢!都是些什么人在这样的话?看我回了老爷,立马拿帖子送去衙门里,看那堂上立的棍子是真是假,是硬是软!”
那婆子本是为了讨好,不料惹出这场风波来,心里完全没有预料,被芩如这劈头盖脸地一通好骂,吓得立刻就跪在地上求饶道:“好姑娘,我错了,原是在后门口中家里小厮们了几句,也不知真假,竟在姑娘面前开口乱话,姑娘只看在我平日里小心伺候,这话也是无心之,就饶过我这回吧!大奶奶,饶我这回吧,下次我必不敢了!”
宁娥听见这话,心里也是别的一跳,自己进园内多时,都没想过这个,这老婆子倒一语中的,出了真话。安怀阳的家财,真是来路正大,能见得光的吗?
“算了,芩姑娘,这婆子也不过是听了几句闲话,别人她也跟着,倒不是成心的,今儿大妹妹在这呢,也别闹得过了份,饶了她算了,一句口舌,也不算什么大误。”宁娥走至芩如面前,劝了一句。
“今儿饶过她,明儿园子里的人就都嚼起来了?别人还可赎,这如今可好,闲话就到老爷头上去了,这还了得?咱们如今饶了她,下回若老爷知道了,咱们放宽了惹乱,可怎么好?”芩如不依,咬着牙就是不肯放过这婆子。
宁娥听她以老爷来压人,只得罢了,遂对书桐道:“去对吴申家的,赶这婆子出去,二门外打二十板子就是。”
婆子听后瘫软在地,口中只是哭求不已,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言,怎么就冒犯到这位老爷身边的宠婢?白天运不完的东西,夜里再运,怎么就使不得了?
子规一旁看着,面色如常,眼中却如那打磨了多时的镜子一般,放出冷冷的光来。安怀阳,你当年回来,到底带来了什么?又或者,带来了谁家的东西?是谁让你如今富贵成这样?隐没抄家之物,这又是何种罪过?好啊,好得很呢!
那婆子再求也只是无用,到底身不由已,上来就被几个小厮拖了下去,一会儿也就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凄厉的声音,一直响在屋内众人耳里,久久不能散去。
乾娘望望芩如,突然开口道:“芩姑娘今儿正正经经是发火了!我原以为,你是个受了水的爆炸,只是冒烟,不会响呢!”
芩如脸红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奴婢罢了,老爷再宠,也只是个奴婢,这屋里谁身份不比自己尊贵?自己一时托大,便越过她们的头去了。
芩如赶紧转身,就对宁娥陪了个不是:“大奶奶,我原是一时心急,怕老爷知道这事不好开交,你是有雅量的,别跟我计较才是。”
宁娥豁达地摆了摆手,笑着对其道:“这有什么?你原也是为我,若真如你所,老爷动了气,也是我管家不周所至,与其到时不好交待,自然是现在发落为好,一来我也少了好些责任,二来园子里少了许多口舌。那婆子这一去,也叫那些爱嚼舌根的人都看看,胡乱行,是个什么下场!”
芩如听后,只是点头应声不迭,又:“到底是大奶奶,宅心仁厚又心细,样样都虑得周全。只是听那婆子口声,是几个小厮传出来的话,大奶奶你看,要不要就找出那些个人来,也一并教训了?”
其筝看着芩如,只是摇头,宁娥也忙拦住其道:“这也罢了,这种事不可闹大,本就是口中相传的流言,若那些人看咱们当了真,大事一样盘查起来,心中必要认为此流言蜚语竟是真事,不然上头不会这样认真应对,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更难应付。这只不过是外头小人无聊时打牙犯忌,混着嘴乱了,一时不妨转进园子来,那婆子也没当真,咱们更不必当真。如今一过治她个乱传是非之名,也就罢了,没的小事化了大麻烦来。”
芩如这方点头,也就罢了。子规心中只是冷笑,小事化成大麻烦?东哥哥,你若听见这句话,可该高兴了!咱们二人在这园子里只是苦熬,不正是为了找这个大麻烦?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它只在灯火阑珊处!如今这个大麻烦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可见是老天有眼,安家只怕是当真气数要尽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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