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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见子规提起赏雪,自然说好,只是不住嘴地叫杜鹃送上厚衣服来添于子规,说外头雪住必是冷极。子规见她独立地上,好奇问道:“姐姐怎么一人过来?跟姐姐的丫头呢?”
梅香有些尴尬道:“翠儿是个燥性子,屋里坐不住的,怕妹妹见了笑话,我叫她外头守着呢!”
子规心想必是从她娘家带来的,不知礼些,也就笑而不提,杜鹃后头取出松青色白狐披风,梅香一见便上前欲接过手来,子规忙拦道:“姐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叫杜鹃来吧!”
“哪有使得使不得?咱们不是姐妹?姐姐给妹妹穿件衣服又怎么了?妹妹说出话来,竟似个大家出身,姐姐我小家小户的,就没那许多讲究了!”梅香利落地将披风挂上子规肩头,手不停口不住,快人快语说了一堆。
子规命杜鹃过来,将披风向上牵了牵,这才回梅香的话道:“姐姐这话,真真笑杀人了!我与姐姐一样,都是寒门陋室出身,若要论起大家来,这里怕只有琴丝,可惜,也只是个丫头罢了。”
梅香向外喊了一嗓子:“翠儿!”过后掉头,边向外走边口中啧啧赞道:“说起琴丝来,妹妹可真叫厉害了!那个贱丫头平日里嚣张得不像样子,仗着自己是安大奶奶的贴身,事事处处跟人过不去,一语不合,竖起两个眼睛,掐个腰就骂人!我想这是个什么道理?安大奶奶人在哪儿?就手再长,也伸不到京里吧!?琴丝说出那话来,亏她口内不害碜!只是罢了,我哪里比得过她腰硬?也就不跟她计较了。不想妹妹昨儿一来,就给她下重重的下马威,倒替姐姐我出了平日里一口闷气呢!”
子规抬脚下了台阶,也不看梅香,也不答话,只婷婷立于院内。见周围如琼台玉围一般,白皓皓一片,耀眼鲜明。四下里松柏之类皆被压于雪下,沉甸甸地。抬不起头来。
小丫头们早将甬道扫了出来,子规便慢慢沿着路走出去,先看苏缸里的鱼儿,见水面上已然结上一层薄冰,几条锦鲤于下依旧游走甚欢,便点头对梅香道:“姐姐瞧瞧,这鱼倒有劲道。一丝儿不怕冷的。”
梅香拉过个小丫头到自己身边,在她头上啄了个爆栗,嘴里小声骂道:“又死哪儿去了!叫你听不见吗?”这时听见子规的话,又凑近陪笑道:“妹妹说得是!不过那鱼上头有层冰呢!有这顶天的护卫,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都跟得了天恩似的,耀武扬威得很呢!”
杜鹃与子规身边站着,听见这话。回头看了梅香一眼。
子规不甚着意,似不明白梅香话里意思一般,缓缓向院外走去。正走到门口,便听见长岭的声音由外传来:“青姨娘起来没有?大爷来看看她。”
子规笑而不语,杜鹃忙出去笑迎:“大爷来了?快里头请,姨娘正陪梅姨娘赏雪呢!”
儒荣快步进来,只见子规一身青衣站在雪里,淡雅梳妆,珊骨玉华,纤腰约素,款款随风,见自己盯住她看。便是凤眼流波,盈盈欲笑地福了下来,口中莺声呖呖:“大爷来了?”
儒荣本是紧锁的眉头,看见她便情不自禁地松泛展开,手向随即向前伸去,预备就扶起子规来。
不料这时上来一人。抢在子规前头接住儒荣的手,身子低倾,略做个半福之态,张嘴便道:“大爷倒来得巧!这里雪景正好呢!”
儒荣愣住,过后定睛一看,原来是梅姨娘,这才想起刚才杜鹃说过,她在这里陪子规赏雪。当下心中有些不乐,只是对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他倒是发不出火来。
子规扶住杜鹃,自己缓缓起身,还跟初时一样,并不在意,见儒荣,梅香二人并列一处,竟有意后退二步,又垂首低语道:“大爷,姐姐,是这里再赏玩片刻,还是到屋里坐坐?大爷想必是刚刚早朝回来,站也站得累了,不如进去喝杯茶倒好,姐姐说是不是?”
梅香大感不快,她本欲趁机拉儒荣去园子里赏梅,可子规说得在情在理,又看看儒荣脸色,她唯有笑语回应道:“妹妹有心得很!这话说得贴心极了,也难怪大爷疼你!对了,今儿雪大,妹妹可曾叫人收雪?大爷是最爱雪水泡茶的,若有梅上香雪,那就更好了!”
子规眼皮处微微跳动一下,她竟把这事儿忘了!可她心念飞转,这就开口回道:“梅上香雪?不正是姐姐的名字么?有姐姐天生的在这里,还要那后天的做什么?”
儒荣早朝下来,本已疲惫不堪,且知道回来后必有大批俗人庸务上门叨扰,本想趁个空当来看子规,求片刻宁静平和,不想又碰上梅香,听二人口舌来回,心中渐渐不耐。
“梅香,我记得你有一坛前年收下的雪水,你且回去开来,送去厨下,做些汤饼上来,中午园内琼月楼内,大家赏雪。”儒荣开口了。
梅香听他这样说,心里不服,可脸色不变,如常欢愉,口中一叠声称好:“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回去,照爷的吩咐做去!咱们有多久没一起吃饭玩乐了?这雪景也好,正是享乐的时候呢!”
子规见她口不对心,有些好笑,便上前相送,亲亲热热拉住对方的手道:“今儿大爷真有兴头!姐姐那就快去,别误了中午酒菜才好!”
梅香心里恨得牙痒痒,心想这贱人倒当着爷的面支配起我来!可脸上也是一样,如春风和煦,就着手里紧捏了子规一把,方才笑盈盈地扶住翠儿走了。
儒荣这方心定,上来携手子规,笑问道:“青儿今天如何?可好了许多?”
子规轻笑,又自行转身,在儒荣面前绕了一周,停下脚来,偏头望向儒荣,樱唇半绽:“大爷有眼自己看,青儿这圈子,转得如何?”
儒荣见她笑颜如huā,妩媚天然,情难自禁,走至面前一把搂住,贴近了脸道:“我看很好!只是这腰”说着手下微微使力“略还细些!”
子规触痒不禁,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竭力挣扎着,想要让开去,儒荣哪里肯放,手里不过略使三分力气,只管拽着她不放手,二人随兴嬉戏,一时院里春意透酥,烧融冬雪。
“别闹了,大爷!再闹我可真恼了!”子规脸笑得通红,娇喘嘘嘘,头上有些香汗逼出来,脚也笑软了,站不住似的。
儒荣见她莲步不稳,摇摇欲坠,便将她拉靠在自己胸前,再看她巧笑多姿,娇如解语之huā姿态,心里难忍情热,贴近她耳边便道:“今晚我来,你可不许赶我!”
子规的心随即向下一沉,她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她不过是挨一天算一天。可如今事到临天,真的来了,她又止不住地身颤心跳。
儒荣见怀中佳人,止笑不语,以为是害羞了,当着院里众人,他亦觉得唐突了玉人, 遂慢慢扶起子规,软语道:“笑了半日,可是累了?咱们屋里说去。可有好点心?我正有些饿了。”
子规忙从他身上站起,招手叫道:“瘦雪!去厨下传话,送些松huā蜜乳糕,浇上紫苏梅糖汁,再些粟米热粥来,小菜只要香油拌的糟笋,鲜蕈一碟,火肉也要一些,切碎了放进粥里就是。”
儒荣拉起子规手来,边走边问:“这有什么讲究?为何细论至此?”
子规慢条斯理,一一道来:“松huā和白砂糖作糕饵, 味美且能养血息风,现在天寒,此时又不是饮酒之际,便以此活血。紫苏和中开胃, 止嗽消痰, 化食散风寒,如今屋里天天拢几个火盆,嗓子眼里总是作主痒有痰,将这紫苏制汁,和以松huā蜜糕,正好清热活血,岂不两全齐美?”
儒荣呵呵一笑,低头入帘,又小心搀进子规来,口中赞道:“今儿考试算是合格,小青儿当真用功得很,看过不少食书了呢!”
子规低眉顺目,浅浅一笑道:“大爷过奖,不过是些饮食小事罢了,怎么入得大爷法眼呢?大爷是办大事的,些许小物,不值大爷这般上心。”
儒荣并扶其坐下,过后方道:“人以食为养, 而饮食失宜, 或以害身命。若身命皆失,哪里再论得大事大务?所以说,饮食二字,倒方是天地间第一等大事呢!青儿莫要自轻自贱了。”
子规将披风交给杜鹃,见儒荣仍站着不坐,便欲起身,儒荣忙住嘱其勿动,自己四处打量一番,摇摇头道:“果然不合青儿口味,搬了也好。”
子规好奇问道:“大爷何出此言?昨儿不是说好了,要青儿搬去楠木楼?这会子后悔了不成?”
儒荣不答,一笑而过。
子规识趣,也不再提,见霜姿送茶上来,便欲伸来接过。
儒荣见了却道:“青儿可还记得?那日拢香院里,烹茶时烫了手的事?”
子规心里别的一跳,慌张间差点将手中茶壶跌落,这便娇声抱怨道:“大爷怎么忽得提起那事来?唬得我,险些儿就摔了这把壶,好好的青huā云龙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