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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想起问太太来?”儒荣心里有些不安,母亲的话题,一向是他们兄弟姐妹,不,可说一向是安家的禁忌,不曾想子规会于此时提及。
“听说梅姐姐眉眼间长得跟太太有几分相似,”子规边观察儒荣神色,边小心开口道:“我私下里细细打量过,若是真的,大爷是不是长得像太太多些?”
儒荣皱了皱眉头,正过脸来与子规对视道:“长得像太太不好么?”
子规凝神细语:“怎么会不好?这是天成的福相!”
儒荣听到福相这二个字,眼眶里的泪浮了出来,福相?
母亲的死向来是压在他和二弟心头的一块大石,孝字当头,他不能说自己不理解父亲当年的选择,可是母亲,母亲死得实在太过惨烈。
她老人家是受不住良心谴责,夜夜恶梦才不得已走上这条路,为挽救自己和二弟,更想将父亲也一并带走。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芩如关键时刻的背叛,注定母亲的死只能是白白牺牲,徒劳无功。
不过好歹她也算是将自己解脱出来了,儒荣心酸地想,但愿她此刻在天上,一切安好。
子规见儒荣满面悲怆,遂将伸出自己一条手臂去,按住儒荣半边身子,娇柔宛转安慰道:“青儿知错了,不该平白勾起大爷的伤心事来,我并不知道,大爷会这样难过,请恕青儿,不知者无罪吧。“
儒荣摇摇头,强将眼泪忍下,搂过身边解语娇花道:“你本无心,何罪有之?罢了。”
子规小心翼翼道:“太太在时,听说老爷对她极好,见下世后便可知一二,芩姑娘再得宠。老爷也不提立妾一事,看来唯太太方才是老爷一世之侣了。”
话说到这里,子规突然觉得自己右臂上,本是轻轻握着的手指于瞬间就捏得铁紧。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险些让子规叫出声来。
子规立刻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时候了,当下强忍住痛道:“大爷这是何意?难不成老爷对太太,竟不是真心?太太当日竟受了委屈?那老爷对芩姑娘。。。”
“我不想听到那女人的名字,你别提她!”儒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之大。几同咆哮起来,“父亲对她也不过是敷衍,她真是愚蠢到家,还以为其中会有几分真情,唯实可笑!她也不想想,父亲当年能那样对待母亲,对付她,就更是易如反掌。不过是时候没到罢了!”
“老爷当年那样对待太太?大爷这话什么意思?”子规趁对方失去控制,紧紧追问。
“若不是父亲,母亲好端端又怎会自杀?若不是芩如告密。母亲之计谋又怎会落空?其实,母亲全是为了我与二弟,若她成事,我不用娶周家女儿,二弟则可免于张家结姻。。。。”
子规只作忍痛不禁,樱唇半绽,呖呖莺啼,儒荣这方惊觉自己失态,忙将手松开,又翻身坐起来。歉疚地开口道:“实在对不住,可伤到没有?快叫地下丫头打灯过来,我瞧瞧怎样了?”
子规边揉边嗔道:“一点小事,又何必惊动她们!不过大爷手紧了些,毕竟无妨,明儿起来。擦点药膏管就好了,不用这样蛰蛰蝎蝎的,没的叫人笑话!”
儒荣实不放心,只要叫人,子规手握住他的嘴,偏就不许他叫。其实她是心里着急,见话说得入了港,想再多问些情况,丫头们一来,势必将刚才谈话中断,那就白白放过一个好机会了。
儒荣见雪肤皓腕,如温香软玉,闻之兰馨袭人,再看对面子规,雪色亵衣下,,秋水横波,春山敛黛,纤柔婉转中便一种脉脉幽情,缕缕荡漾出来。
“我前面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这事对别人一字说不得。”儒荣见眼前佳人如玉,情热难挡,这就将其拽进了怀中。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后悔自己刚才失控失言。他对子规并无狐疑,只是,不想将她也牵连进这趟脏水中来。进来容易,出去极难,这一点,他安儒荣知道得实在太过铭心刻骨了。
子规被儒荣搂住了身子动不得,可她心里却一点点敞亮了开来,安太太之死,就是她可利用的最好机会,这事想必已在安儒荣与安怀阳之间,种下极大隐患。她子规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疖子催熟,然后,便可静观其如何出清脓头,消肿解毒而已。
翌日,子规妆扮已毕,正等瘦雪送饭上桌来,回头见郭婆子在外间收拾火盆里的灰烬,便几步迈上前去,见霜姿出去倒水,杜鹃又在里间清理她的头面盒子,这就悄悄从袖口里抽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递于郭婆子。
对方不言不语的收进怀中,又冲子规点了点头,遂端起灰盆,飞快地转身欲行。
“姨娘看今儿这粥熬得如何?我听了姨娘的话,昨儿放下不少苡米与赤豆,这会子煮得稀烂,闻着扑鼻的香呢!”瘦雪笑嘻嘻地拎着食盒进来,不经意地打起帘子放郭婆子出去了。
“果然你一进来我就闻见味儿了,甚好!对了,大爷走时可用过少许?”子规睁大眼睛,作惊喜模样道。
“用过一些,说是很好,又问姨娘有说法没有?我说倒没听姨娘提起,大爷便说可惜不得解,中午回来时,必要过来讨教呢!”瘦雪这话刚刚说完,杜鹃出来,也笑着接道:“可不是说?大爷惋惜得很,我说要不叫起姨娘来问问,大爷忙拦住说不用,还叫我们轻些手脚,只怕吵了姨娘好梦呢!”
子规见地下丫头们皆笑,自己少不得也陪着笑了笑,心里却想,这便惹人高兴了?那自己中箭的时候呢?世间哪有吃了大棒不给个枣的呢?
早饭用过后,便不断有管事的前来回话,不过琐碎小事,子规将帐本子清了清,又算了算数目,大概也就过了。
一时人走空了,屋里复又安静了下来,子规见杜鹃又在外间描花样,上前看过一眼,见是八宝缠枝莲纹样,便点头笑道:“小丫头子,这会子又弄了个新的来?谁给你的?看那头低得沉沉的样儿,也不怕崴了脖子!”
杜鹃害羞了,脸红红的不说话,子规看出来,轻轻抽过纸来看,见上头的莲花原是尖瓣小莲花,枝叶大胆到变形夸张的地步,缠绕莲花成形,间饰着犀角、火珠、珊瑚等杂宝纹。
“好精致复杂的东西!你也不怕累到眼睛?这会子屋里没人,你有话直说不妨,这是谁给你的?”子规细细打量过后,将纸样还给杜鹃,问道。
“姨娘可别声张,我特意趁霜姿和瘦雪出去才拿出来的,叫她们知道了,嘴头子不知翻出什么好话来呢!”杜鹃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子规笑了:“是了,必是个好哥哥给你的。我竟没看出来,杜鹃你也动了那心思了?你们姐妹,你旦说不妨事,是哪个小厮?”
杜鹃听见子规这话,脸更红得跟经了霜的柿子一样,里外透红透亮的,又见瞒不过去,只好低低地哼了二个字出来:“长新。”
子规不免吃惊大叫:“长新!”过后细想,却觉得有理有据,复又笑出声来:“长新?”
杜鹃脸红得已经见不得人,见子规声音洪大,一把将桌上东西全撸进自己袖口里,转身就要逃走。
子规笑着将其一把拉住:“行了!我不告诉别人,你有话只管说就是。”
杜鹃还是将背对着子规,嘴里嘟哝着:“我原说不要,他硬要给我,说是外头正传得热闹的新鲜花样,叫我描出来,或绣个香包,或做双鞋的。我见实在好看,也就收下了。不过是个花样子罢了,姨娘可千万别往别的事上想,这原也平常,我想长新也给过别人,不单单只我一个的。”
子规心里好笑,既然平常,你脸红成这样做什么?于是她清了清喉咙,也一本正经回道:“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昨儿下午,我看瘦雪好像也有个一样纹路的绣囊,也许就是长新给她的,也不一定。”
杜鹃立即转身过来看向子规,小脸这就由红转白,白中带灰,眼睛里本来神采飞扬的光,这就黯然失色,嘴里问出话来也有些急迫了:“姨娘此话当真?这臭狗材!我原说不要,他一心只要塞于我手中,还说这是给我独一份的,叫我不要声张!倒好,原来给了那许多丫头!”
子规见自己区区小计便使对方全盘托出,情不自禁就大笑起来,杜鹃这才会过意来,脸再度红成柿饼,这回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嘴里抱怨:“姨娘惯会作弄人!我不理你!”说完一溜烟就跑出屋子去了。
不料就在门口撞见儒荣,因杜鹃闷着头向外猛冲也不看路,倒是儒荣见她上来,后退一步,让开了去。
“哎呀大爷!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莽撞了,姨娘!大爷来了!”杜鹃一口气将话说完,人即跑得没了影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