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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去食堂,一早上平平顺顺。
中午在食堂还遇到了吃完端餐盘的程逸灏,欲言又止。而且没见谢岁辰。
柏以凡:……
柏以凡坐下吃完,回教室去。一个中午只写了一道数学填空题。
到了下午上课,认真听完四节课。课间邢美嘉跑来跑去,就是不坐下和张晶娟说八卦。
柏以凡:……
柏以凡总觉得哪儿不对,四节课下去吃饭,买了一碗粥两个包子一个茶叶蛋,可没吃就饱了。
这时尤成一个人走过来,柏以凡更觉得自己要糟糕。
柏以凡:好奇心害死猫!
柏以凡努力克制又克制,可尤成经过时,柏以凡还是把他捞过来了。
柏以凡:“谢岁辰呢?”
尤成:“老大下课就出去了。呃,凡凡,昨天开始老大戾气特别重,你还是别去招他了。”
柏以凡:他戾气重我能不知道?
柏以凡:“替我吃了这些,不客气。”
说完,柏以凡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包子和鸡蛋,走了。
尤成:……
出了食堂和一波督导组的人擦肩而过,柏以凡直奔实验楼。
柏以凡现在倒不觉得谢岁辰真喜欢裴智一,这货说一不二说不喜欢绝对不喜欢,可总怕出事儿。
柏以凡脑袋里回忆,实验楼有两栋,和生活区隔着河。两栋中间是座桥。这地方偏僻往来人少,最隐蔽是靠西的一栋边上。
西边这栋边上从教学区看不到,从生活区这边走小路才能看到,但隔着条小河。
这么想着的时候,柏以凡已经走在了生活区这边的小路上,才几步就看见河对岸实验楼西侧狭小的空地上有两个人。
柏以凡:……为毛有个人好像高了点?
柏以凡有点近视眯起眼。
嗯,没看错。裴智一的确高了一截。谢岁辰抓住裴智一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了。
谢岁辰:“谁让你去找他的?”
说完谢岁辰并不等回答,挥起一拳。裴智一趴了。
不过裴班长好样的,从哪儿趴下从哪儿蹦起来,也挥起拳头来。然而谢岁辰太极打得好,四两拨千斤,伸出腿立马给了裴智一一绊子。
裴智一狗啃泥。
柏以凡:……
柏以凡虽然没听到他们说话,但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了。
或者留下看看裴智一不断狗坑泥也不错。
反正谢岁辰出手必有理由,而且理不会亏,现在学校都定了,打就打了呗。
然而这么想着时,裴智一突然恶狗一样张嘴就咬谢岁辰。谢岁辰没防住,两人滚在地上扭成一团。
柏以凡:!!!
大爷的!老子的螃蟹也是你咬的!
柏以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腿就要往东边的桥跑去——助阵!
然而这时校长带着几个人,沿着东西向的小路上走。
谢岁辰和裴智一则在南北向的空地上打架,眼见就要和扭打出空地到路上。两人现在都狼狈,要是扭着打着跑出来,妥妥儿地得和校长撞个正着。
市一中所有的脸都要掉地上去了。
柏以凡心急如焚,跑到河边,对着河对岸就是一嗓子:“校长好!!!老师好!!!”
喊声震天,只想给谢岁辰提个醒。
校长乐呵呵:“好好好,这不是凡凡嘛。”
谢岁辰和裴智一果然罢手。
可柏以凡怎么都没想到,裴智一下一个反应是把谢岁辰往外推。
柏以凡:我□□大爷裴智一!!!
柏以凡急得乱了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想跑去桥边,过河立马把裴智一大卸八块灭了得。
柏以凡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匆匆抬脚,脚下泥松软,柏以凡莫名其妙滑了下。接着天旋地转,耳边“噗通”一声。
柏以凡掉进河里。他不会游泳。
从水下看水面,有光亮闪动,安静平稳,一秒有永恒那么长久。
柏以凡挣扎了几下,脚却没能触碰到河底。胸口好像被石头压着,脖子仿佛被掐住。胸腔被压迫,咕嘟咕嘟有气泡从鼻孔里冒出去,有水挤进胸腔。
玩脱了。
柏以凡瞬间就明白了。这次不比上一次跌死没预兆,这次gameover的信号实在太强烈。
他又要死了。或者说要结束了,被回收了。
柏以凡心里盘算了圈,他上了市一中,柏可非考上导演不会退学,有了詹玥。爹妈活得也好,吃穿不愁。大程一心都在邢美嘉身上。这些做到了,也算圆满。而且他还重新遇到了谢岁辰。
其实还是有遗憾的。
柏以凡心里清清楚楚。
可是他来不及了,眼前一片白茫茫,分不清记忆还是幻觉纷至沓来。
“吱呀”一声门响。
白色墙壁的屋子,柏以凡站在客厅中央,脚边一堆碎瓷片,花瓶碎了还没扫。
谢岁辰开了书房门出来,捏了捏眉头。他从柏以凡身边走过去,进了卫生间,接着卫生间传来水声。
柏以凡:……
柏以凡冲进卫生间,站在隔断玻璃前嚷:“你还真等我回来收拾烂摊子啊!老子不干了!绝交!说好的只管磨刀切火腿肠煮泡面洗衣服的!!!扫地是你的事儿!!!”
隔断里没有回应。
柏以凡:……
柏以凡哼哼唧唧出了门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没一会儿谢岁辰出来了,脑袋上还滴着水。
柏以凡:……什么情况?
谢岁辰径直去了卧室,柏以凡犹豫了一秒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去了。
卧室里一个行李箱立在床边。
柏以凡有些疑惑,却想不起来今天是周几。只记得自己去医院,路上跌了一跤。
果然熬了两天两夜脑子不太好使。
谢岁辰拉开衣柜翻衣服,拿了件又放下,拿了件又放下。
柏以凡就在一边说:“你干嘛去?这件不好看,这件也不好,这件黑乎乎的难看死了!”
谢岁辰就听他指挥,手从衣服上一件一件划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件蓝白格子衬衫上。
这件衬衫谢岁辰很少穿。
柏以凡却最喜欢:“就这个就这个,当年要不是这件衣服,小爷一定瞅不上你的!我当年就是瞅上这件衣服的。可惜你这几年都不肯穿……”
谢岁辰难得开口:“穿旧了怎么办?”
柏以凡:……
柏以凡:“旧了就旧了呗,等我下个月稿费到了再给你买新的。既然衣服都穿了,裤子也穿从前那条,外套也是,鞋也是!”
谢岁辰果然穿上初见时那套,接着去书房拿上两个文件盒,还取了上次出差买来的蒙古刀,放进商务包里。
柏以凡;……弄啥呢这是?送人?
柏以凡只好提醒:“别瞎送小孩儿,上次磨厨刀,这个给我开过刃了!”
说完柏以凡又问谢岁辰去哪儿,今天为什么都不跟他多说一会儿话。
可是一句回答都没有,柏以凡怒:“我和你一起出门!别想见小情儿!”
谢岁辰也没反对。
柏以凡跟在谢岁辰身后,然而谢岁辰并没有等他,开门又关门。
柏以凡:我擦!
门直直向他撞过来,头破血流的节奏。可再睁眼,柏以凡已经在门外。
柏以凡:……等等什么情况这是?
柏以凡向前走了一步,转头向后看。他已经站在了楼道里,自家门口。
柏以凡:……
柏以凡有一瞬间茫然失措,但谢岁辰已经向前走去,柏以凡没时间思考,赶紧跟上去。
在车上,柏以凡很安静。
谢岁辰上班时都会捎他一程去学校,不怕他开错地方。
可过了好一会儿车都没停下,柏以凡再向外望呆了。
谢岁辰把车开到了殡仪馆。
柏以凡:谁死了?小情儿?
谢岁辰停车锁门,柏以凡又是闭眼再睁开,已经在车外。
柏以凡跟在谢岁辰身后走。
舅舅虞大学就站在门外。
虞大学挺着啤酒肚,舅妈还有个小女孩戴孝。
柏以凡:……
虞大学身后有挽联,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隔壁厅挽联写着柏可非。
再往里走进门就见到了自己照片挂在大厅中间,还是黑白的。
谢岁辰走过去,对虞大学说:“我是谢岁辰,您是以凡的家人吧?”
虞大学见到谢岁辰愣了一下,冷了脸。
谢岁辰低头看自己:“以凡不喜欢看人穿黑的。”
虞大学叹了口气“你是凡凡同学?仪式等会儿才会开始。”
舅妈递了朵小白花给谢岁辰。
谢岁辰接了花,想了想:“叔叔阿姨,我之后要赶车,能不能先去见见他?”
虞大学皱眉毛,倒是舅妈带着谢岁辰进去了。
柏以凡只觉得很荒谬,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直到他见到了自己。
准确的说,柏以凡见到了自己的身体。
仰面躺着,闭着眼好像睡觉。
柏以凡:……
柏以凡死了,柏可非也死了。
柏以凡在学校填过紧急联系人,想了很久最后没有填谢岁辰,回家调侃死了不给他添麻烦。
现在的确没给他添麻烦。
谢岁辰走过去,站在柏以凡身边。舅妈陪了他一会儿,另外有事儿离开了。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谢岁辰和柏以凡,以及柏以凡。
谢岁辰默立一会儿,伸手把小白花放在柏以凡手边,轻轻握住了柏以凡的手。
谢岁辰:“以凡,别怕。”
谢岁辰说完转头就走。
柏以凡:……怕个屁啊,你有种给我留下来哭几声!
柏以凡怒不可揭,跟着谢岁辰身后跑,决心做个背后灵。
柏以凡:不信半夜吓不到你!
柏以凡路过舅舅身边,看见他在抹眼泪。似乎远处朱老师被人扶着走过来。
不说再见的离别未尝不是好事。
柏以凡回头看了一眼,很多人同学和老师都来了。柏以凡不忍再在这里呆下去,大步去追谢岁辰。
谢岁辰倒是很淡定,开车去了公司,就好像平常一样。
谢岁辰的公司柏以凡只来过两次,一次丢了钥匙,另一次给谢岁辰送落在家里的材料。他对这里不熟悉,跟在谢岁辰身后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是黑白两色的,冷冰冰。
尤成冲进来:“老大!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芝加哥合作方那边没见你去都上火。不过我都给搞定了。总之你这无声无息地到底去哪儿了?”
谢岁辰:“找人。”
尤成:……
尤成:“找到了吗?”
“丢了。”谢岁辰坐下,“谢六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尤成跟着拖了把椅子坐下:“都成了,谢六这块一块硬骨头总算啃下了!”
别提多兴奋。
接下来尤成洋洋洒洒汇报工作,很多内容柏以凡听不懂。只能大概猜到,谢岁辰把同姓家族的产业都掰扯散了。破产的破产,投降的投降。可惜投降谢岁辰也不接受。
谢岁辰回家甚少说工作,从来报喜不报忧。
柏以凡听得叹为观止:多大仇?
谢岁辰却习以为常似的,垂眼听着。
说到差不多,尤成犹豫了一秒:“老大,那什么,谢六那边宣布破产的时候,初恋那个谁跳楼了。”
谢岁辰:“死透了?”
尤成点了点头。
谢岁辰:“挺好。还有说过好多次,裴智一就是裴智一,别叫初恋。”
尤成嘿嘿笑:“习惯了习惯了,再说知道这么叫的,肯定知道当年的事儿。谁让他当年见谁都说他是你初恋。还和谢家搞一块去了。”
谢岁辰:……
谢岁辰摇了摇头:“也有人不知道的。”
尤成转移话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和谢六那老头儿搅合到一块儿去的!反正问你你也不会说,我去做事儿了。”
谢岁辰却动了动:“陪我聊会儿,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做。”
尤成惊讶一下,就坐下了。
谢岁辰笑了笑:“谢家是我本家,谢家的事情是我告诉裴智一的。你记得高二那年我们去喝酒?我喝多了是裴智一送的……”
谢岁辰喝多的反应很奇怪,哭是小事问什么他都会说。谢家事情一桩一件都交代,没一件是自愿的。后来裴智一主动对天发誓不泄密,谢岁辰信了。
再后来裴智一有心追他,谢岁辰无意,当时谢家闹得不可开交,谢岁辰没多和裴智一周旋便拒绝,却给自己招祸。
谢岁辰:“他找了谢家,我二太爷留的东西,藏着的没藏着的被刮走了八层。”
尤成眼珠快掉下来,柏以凡要是有眼珠现在也会掉。
尤成安慰:“老大,谢六倒了,谢家之后也成不了气候。咱把他们吞下的全拿回来!”
谢岁辰:“就看你的了。”
尤成斗志满满站起来。
谢岁辰:“我要出趟远门,之后这边事情你多担待,照着之前的计划来就行。”
尤成点头:“行,我让蜜蜂给你定机票。”
谢岁辰摆手:“不用。不过过些天你可能得送我一程就行,比较麻烦。”
尤成疑惑,不过还是说:“老大你……别客气。”
这么说着出门去,一会儿又推门进来:“老大,大程让我给你带个请柬,他和女侠要结婚。”
谢岁辰笑起来:“他总算和邢美嘉定下了?”
尤成:“追得少了一层皮,难得他当年被初……裴智一那货蛊惑干蠢事儿,还能跑到异地复读重考大学。日期是下周。他让你带着家属,男女都成。”
谢岁辰:“也是被我牵连的,亏他不计较,但我就不去了,礼我会准备好,你帮我带到。”
尤成皱眉毛:“老大,你没事儿吧?远门是多远啊?”
谢岁辰站起来:“很远。谢家那边不要手软,免得日后再生祸。好了,我先走了。”
说完往外,走廊很长,谢岁辰往外走,影子很长。
谢岁辰路过前台时停下,前台文员站起来。
谢岁辰:“我看到你的钥匙扣了,是柯颜的挂坠,喜欢乐队吗?这个送你,今天晚上的演唱会,和朋友一起去吧。”
谢岁辰从钱包里拿出两张演唱会的票,很大方地递给了那个女孩。
柏以凡:……
柏以凡哼哼唧唧看着票没了。恋恋不舍看了那票一眼,继续跟着谢岁辰走。
柏以凡好像被谢岁辰牵着,似乎肋骨之间扣了线打了结。柏以凡甚至不需要多动,能跟上。自嘲做鬼也有可取之处。
下一站是律师事务所。进门后,有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谢岁辰走过去:“元苗苗你来了。”
元苗苗站起来:“宝贝儿,你终于肯见我了,当年的事情你听我说……”
谢岁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做我的见证人。”
元苗苗点头:“结婚吗?辰辰你要结婚了吗?”
谢岁辰黯淡下去:“是遗嘱,公证要一周,我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到这边让律师代书,你作个见证。”
谢岁辰领着元苗苗进去找人。显然早就约好了。
律师好奇,之前有份公证的怎么不用了。
谢岁辰:“继承人去世了,所以改一下。公司这边……”
谢岁辰已经思考得很清楚,哪些人去接手哪些东西,全部分散开了。
谢岁辰:“初小学区那边有套新房子,给程逸灏。飘逸的逸,灏是这样写的。”
谢岁辰拿起笔写了这个字。
写完之后还嘱咐:“宣布的时候,希望不要说是遗产馈赠,直说是礼物。”
律师点头。一切做完出门来。
元苗苗眨眼睛:“宝贝儿,你怎么了?”
谢岁辰拍了拍元苗苗的肩膀:“我没事,别想多。对了这个你拿好,因为你是见证人,所以没法出现在馈赠名单上。这个提前给你,这几天就提了吧,超过十天就得作废。”
谢岁辰把一张信封递给元苗苗,元苗苗却不肯接。
谢岁辰:“其实,你当年给我买的东西,我都很喜欢。我也早就不怪你了。”
元苗苗:“真的?”
谢岁辰:“只要你拿了它。”
元苗苗立马拿好信封。
最后一站是公墓。
谢岁辰跪在谢寿常的墓碑前,手里一把刀。
柏以凡:……祭祀么?
谢岁辰:“你让我去找新的家人,我找到了,没守好。事情成了,谢家散了,我也不失败了。想去说却再来不及留不住……”
谢岁辰停下,头抵着墓碑:“谢寿常,太爷爷,我撑不下去了,你——别怨我没用。”
身后突然松涛阵阵,似有应答。
谢岁辰抬起头,刀尖抵在胸口,横切入肋骨,一寸一寸按下去。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结束,无尽解脱与满足。
“以凡以凡柏以凡,我还能不能找到你……”
“如果我早点遇到你该多好……”
“如果……你从没遇到我就好了……”
然而谢岁辰不知道,柏以凡一直在他身边。只是没有影子,唯有夕阳晚照,一片艳红。
绑在他和谢岁辰胸口肋骨间的线断了,柏以凡心如刀绞。
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水里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谢岁辰说:“以凡,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