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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真有好物件大家都藏着掖着卖,真摆在明面上收的那都是傻子,怀璧其罪,这个道理谁都懂。会在门前聚集成这样的,不是东家脑抽开个光明正大鉴赏会把好东西摆出来等着人抢,就是有人砸场子,来下人面子的。
裕芳斋的东家绝对不是傻子,鉴赏会这种东西就算要开,也得是在重重保护下,并且是在圈子里私底下找行内人开个小规模的炫耀大会。在古玩街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没有人会把好东西明面摆出来,傻乞丐都知道捂好钱袋,裕芳斋难道还比他傻。
如此看来,就是砸场子了。穆玄默不作声走近,只是靠在边缘的墙壁上细听,没一会儿就把大概捋顺了。
有人一大早抱着个包袱来到裕芳斋,神神秘秘的样子,把店里店外的人都忽悠过来,摆足了谱才拿出一对三彩马,说是祖传之物,现在家道中落才忍痛割爱的,让裕芳斋开个价,合适他就卖了。在唐三彩陶器中,马是最常见的题材。唐三彩动物俑中,矫健的骏马是最为重要和出色的一种,也是极富神韵的艺术珍品。1989年,苏富比拍卖行曾以374万英镑的高价拍卖了一件中国唐代三彩马,约合600万美元,其价值无可估量。
若这是真的三彩马,裕芳斋是无论如何都要入手的。可眼前这人刻意的高调举动让人心中生疑,怎么看都不像个善茬。伙计没办法做主,一边私下里叫了掌柜过来,一边与那人周旋。谁知没聊多长时间,那人拍桌子表示,别搞这拖延时间的戏,赶紧的找个明白人来看。咱古玩街这么多行家,就不信没一个长眼睛的。
于是在掌柜和裕芳斋坐镇的陈老赶来时,门外已经围了一群来鉴赏的了。
天朝最强大的技术就是山寨,似唐三彩这等有名的文物,有些时候明知是高仿货都能卖出高价。从目前见到的高仿三彩来看,胎釉造型、色彩风格这几个方面是没有根本差别的,就连胎釉的各种化学元素和物理特征的百分比都基本一致,什么“光龄”、“釉的老化程度”等等,仿造高手照样信手拈来。辨别唐三彩的重点是目前高仿者还无法仿出或无法仿得逼真的几个特殊点上面。如苍老千年的陈旧感是否自然等。
而这对三彩马,旧感极其自然,富有层次渗入胎中,怎么看怎么真实。
可三彩马越真实,眼前这人的举动就越可疑。这种贵重的物件,明目张胆地拿到古玩街,还闹得人尽皆知,若真是卖不出去,估计他连家都回不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对头来砸裕芳斋这百年老字号的门面来了。
第一种可能,三彩马是假的,若是假,裕芳斋就必须明明白白给个说法,你看不出来就说是假的,那位可是等着找茬呢。第二种,三彩马是真,可这种情形,谁敢说是真的,说出来谁信?然而一旦裕芳斋指认出这是假的,并说出理由,人家拿出官方证明鉴定是真品,那裕芳斋这老脸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扇了一个巴掌。
砸场子是肯定的,现在最需要的是,明明白白地证实这对三彩马的真实性。只要说得准了,这巴掌怎么扇过来的,裕芳斋就怎么扇回去。
可这三彩马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难以辨认,难道了裕芳斋一干掌柜。最后那人干脆摆了个桌子,把马当街摆着,让众人品评品评。裕芳斋的陈老心里那个窝火啊,窝火到爆粗口,妈的这玩意要是个真货,他把脑袋当球踢,谁敢把真货这么摆出来玩啊!可偏偏,他们的老对头,鸿海会名下的名轩阁的东家,就是这么个能把真货摔着玩儿的疯子。
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董明海这个疯子,为了打裕芳斋的脸,把自己珍藏的一只元代“缠枝牡丹”的青花瓷罐拿出来跟玩似的让人家鉴定,裕芳斋几个掌柜凑在一起合计了半天,这青花瓷怎么看都是真的,可真的谁敢拿出来当球踢?果断假的。结果董明海举起罐子,一砸砸了个满地瓷片,裕芳斋几个老人拿着那瓷片差点没哭出来,这就是妥妥的元代青花瓷啊,尼玛上千万的玩意就这么砸啊!最重要不是钱的问题,“缠枝牡丹”的青花瓷啊,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第二个了!当场裕芳斋坐镇的林老就中风了,现在还在医院半身不遂着呢。
眼见着这对三彩马,经历过五年前那件事的人心里都犯怵,谁也不敢说这是假的,打脸都是其次的,它再摔一次,估计裕芳斋这几个老头都得进医院。鸿海会那群由黑转商的疯子,财大气粗没文化,为了打压对手什么都能做出来。
没半个小时,穆玄便将这段恩怨了解的一清二楚。鸿海会这名字他不陌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就是那鸿海会的大汉;包大娘租的房子据说已经被鸿海会收购了,没两年就要拆了盖楼;他家更是因为母亲杨佳欠了鸿海会的高利贷,才父母全跑,房子被收走的。他和鸿海会的恩怨仿佛就是命中注定一样,注定要对立。
穆玄人小身子矮,像个泥鳅般轻松地在人和人的间隙中挤到了人群前面,那美轮美奂的三彩马,穆玄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
问题是,现在出头,有可能得到一份优渥并对修炼有利的工作,但同样的,也极有可能引来无数麻烦。先不提直接招惹了鸿海会,就是裕芳斋这边,都没办法解释一个十四岁初二的少年如何有这份眼力。酒鬼爹赌徒娘,要怎么养出个有鉴赏眼光的儿子?
穆玄正犹豫间,突然听到耳边一个声音响起:“去吧,到时有人问你,就跟陈老说是穆老头教你的,便不会有人怀疑。”
传音入密!
这世界竟然有人会这等功夫,而这等高人,就在他身边!穆玄眯着眼,四下张望,这么多人,却没见到一个看起来像高人的。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工作修炼的问题,有个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并且极有可能知道他夺舍重生的真相。这世界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在寻常人不知道的地方,有着无数科学无法解释的隐秘。
而他,又该怎么做?
这时那带着三彩马的中年男人嚣张地在门前说:“早就听说裕芳斋是L市甚至是全国最大的古玩鉴赏店,但凡有认不准的东西,来这儿只要让伙计一个打眼就能看出来,你们吹牛都吹上天了吧,哈哈哈!”
笑得这么张狂,不是名轩阁来砸场子的才坏!裕芳斋从陈老到伙计都恨得牙痒痒,但就是没一个人敢说这玩意的真假的。尼玛谁也扛不住再摔一个“缠枝牡丹”啊!
穆玄望着那中年人,将心一横,走了出去。富贵险中求,左右已经被人盯上了,不管暗处那人是敌是友是善是恶,今日这一步,他总是要走出去的。修真便是与天争命,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畏畏缩缩裹足不前,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个比修真者还牛X的修魔者。
裕芳斋前,众人围成一个圈子,中年人嚣张地笑着,却无人吱声。正是这时,一个介乎于少年与孩子之间的男孩走到桌前,拿起那对三彩马,细细抚摸观察,约莫五分钟后,他将那对马放在桌上,指着它们说:“左侧为真,右侧是假的。”
那一刻好像时间凝固住了一般,裕芳斋的人都琢磨,这孩子谁啊,怎么比来砸场子的还狂?砸场子的就一个想法,他怎么就知道呢?他是懵的还是懵的还是懵的?周围人则是一头雾水。
在众人安静的注视下,穆玄拿起右侧那只假马,轻轻向地上一摔,带瓷片溅到中年人裤脚上,他才举起一块碎片笑吟吟道:“去年才烧出的窑,就来这里丢人现眼了?”
真不真,一摔便知。高仿做得再真,从碎片一看内里便一目了然了。穆玄不懂古玩,真让他说从胎里的不自然感看出来他肯定不会说,能确定这是假货,是因为一拿到手中,就能感觉到,真的那匹马带着浓浓的墓气。深埋土中的陪葬品,即便是出土千年万年,缠绕在物品上的鬼气都不会散。这马倒真不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墓气只是若有若无地缠绕,并不凝聚。想必是几百年前便被人挖出,随后一直珍藏着的了。而那个假货,莫说墓气了,连摸都不用摸穆玄就能感觉出,跟他现在用来吃饭的碗一模一样,年月还不如包大娘前年买的破碗呢!
狠狠地打了中年人的脸后,穆玄借着中年人发愣之际,拿起那只真马,抱到陈老面前,尽量显示出一个孩子的天真活泼,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笑嘻嘻地说:“陈爷爷,我说的对不对?”
陈老微微一愣,他也是人老成精的人了,立马和蔼点头,揉了揉穆玄的头说:“对、对,我刚才真担心你认不出来,让我说出来,这些天就白浪费口舌教你了。”
装,你就装吧。穆玄腹诽,表面却依旧摆出一副儒幕的模样道:“那,这个真的马多少钱?我听老师说,诈骗是要付精神损失费的,要不要让他把这个真马当做那个假马的赔偿送给咱们。”
中年人心中疯狂草泥马,用我的东西赔我的东西,逻辑死绝了吗?
这时裕芳斋那位慈眉善目的掌柜出来打圆场了,和和气气地问中年人这真马卖是不卖?卖的话他们好商量价钱。中年人怎么可能拿来卖,抱着马强撑了一会儿跑了。中年人离去的时候,穆玄眼尖地看着赵掌柜对身后一个看起来是个硬底子的年轻人挥了挥手,那年轻人就悄悄离开了人群。
这匹马能不能回到名轩阁,还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