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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诗雨还在那边愣着不动,蒋小小早已经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围观全程的霍爵站在盛宣身边忽然从心里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他低低地对着盛宣说:“大少,大少奶奶果然不同凡响,我这种无名小辈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啊。”
说完,他死命地朝齐悦眨眼睛:“走了啊。”
不出五分钟,被震到的李诗雨终于回过了神来,她从服务生那边端了一杯鸡尾酒就尽数灌了下去,不一会儿还真的掏出了手机搜索了“布桑蒋小小”。
十分钟之后,蒋小小从别墅的洗手间出来,穿过墙角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轻轻讲着电话,语气低沉温和,但是飚出来的一连串医学词汇令蒋小小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病理分析、非小细胞实体瘤、标记物、靶向……”
他说到一个词的时候,蒋小小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皱,等到那个人挂了电话,蒋小小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对着别人背影说道:“目前癌症患者的存活率很低,吉非替尼这种药物无非也是用钱买命,你在骗人。”
那人转过了头,脸上现出十分惊愕的神情,当他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长得小小的姑娘的时候笑了笑,他点点头:“嗯”了一下。
蒋小小的眉头又皱起来,她不知道对方这句“嗯”是什么意思。他刚刚安慰别人说,没事的,只要配合治疗,生存的期望还是很大的。明明是骗人,晚期肺癌这种病一般都是很快的。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脸颊上还带着两个酒窝,他点点头:“小小,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听实话的,对不对?”
“你认识我?”
“整个布桑有谁不认识蒋小小的么?”
蒋小小又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他笑得更显眼了,脸上的酒窝深了一层,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坏人。蒋小小于是对他点点头,然后就决定转身回客厅了。
周唯一老远就看到蒋小小了,刚刚她和李诗雨的小插曲,他这个男主人不是没有看见,他心里有些担心蒋小小。他知道虽然表面上蒋小小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心里面恐怕还是不高兴的。
他看到她数十年如一日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周唯一想了想还是笑着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小泱?”
蒋小小总是对周唯一的邀请无力拒绝,然而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嗨,唯一!”
周唯一回过头,立刻脸上就笑了起来,连忙道:“陆深!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会儿了,刚刚还碰到小小了。”
周唯一奇怪:“你和小小认识?”
陆深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对啊。”
蒋小小忽然觉得眼前这男人脸上的酒窝也还真是讨厌。
“我们不认识。”她立刻戳破谎言:“不过他知道我是谁。”
周唯一心下了然,为了避免尴尬,他立刻介绍到:“小小,这是布桑附一院肿瘤科的陆深。陆深,这是我们研究所的蒋小小。”
“从小听到大的传说,这会儿终于见到真人了。”陆深脸上还是挂着十分和煦的笑容,当然令蒋小小觉得刺眼的两个酒窝依然还在。
“我们研究所和布桑附一院的合作项目就是陆深在负责,这次你们既然认识了,以后就不用我单独引荐了。”
听到与自己工作相关的内容,蒋小小这才重新又看了陆深一眼。脸上带了一些职业化的笑意。
即便是见过一面的陆深也觉得蒋小小不是那么快乐。像她那样子的人,明明可以靠智商吃饭,偏偏还要和芸芸众生一起遵行世界间虚以委蛇的一套。
有了合作伙伴的名头,陆深便光明正大地拉着蒋小小在一旁喝茶,笑眯眯地说:“刚才听你对晚期肺癌也是比较有研究,我这边正好有一个课题你看看怎么样?”
他掏出随身的手机立刻打开文档,蒋小小看了眼题目,倒也是很前沿的东西,便跟着他过去了。
盛宣从头至尾都在人群的中心,他是众人视线的焦点,明明是周家的满月酒,但是他盛大少还是出尽了风头。
很快就要到中午餐点,大厅里响起舒缓的音乐,宾客还在一个个入场,将原本僻静的香江别墅渐渐地人声鼎沸起来。
周唯一的女儿周婳,小名小泱。小姑娘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双眼皮,小酒窝,挺翘的小鼻子。此时此刻关于小姑娘出生一个月以来的视频电影在大厅中间的屏幕上来回滚动,父母的笑脸,依旧风华无双的爷爷奶奶的笑脸无不召视着这个小姑娘是多么得掌上明珠。
盛宣坐在最为靠近的地方,一群家属中间。大家都纷纷跟着来看小姑娘的视频电影,纷纷赞叹一家人是如何地幸福美满。周家盛家的长辈全都出动,然而就在这阖家欢乐的时刻,唯独缺了蒋小小。
蒋小小和陆深从偏厅出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而此时此刻,盛宣恰好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过头就看到了蒋小小。
那一个瞬间那一眼,他心下大惊,背脊头一次冒上冷汗。他立刻从座位上飞奔而起,可是蒋小小已经头也不回地就朝门外走了。
盛宣脸色发冷,脸上却是平静,而旁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盛泱还愣着,盛家父母更是面面相觑,只有周唯一,他忽然说道:“小小呢?”
走出门外,一路沿着林荫小道有细细碎碎的树叶花瓣洒在她的肩头。她觉得这漫山遍野的风景于她而言都是笑话,她的小半生都是一个笑话。
这一路走过的都是别人的风景,千辛万苦也挤不进去的别人的风景。
蒋小小记得她小时候,妈妈孟远教她读诗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呤至今。”
这深切的爱意,终究是付诸东流。
周唯一那么幸福,盛泱那么好。年少时代,蒋小小是真的喜欢过他,她曾经问过他的梦想是什么,周唯一说想做一个化学家,她心里清楚周家需要一个企业家而不是化学家。于是她十六岁出国,放弃数学选择化学,23岁拿到phd的学位就到周家研究所工作。
这么多年,她活得像一个修行者,别人都觉得她高傲难搞,殊不知她已经很难再那么敞开心胸与别人相处了。她太迟了,迟到周唯一已经离开她了。
蒋小小觉得爱人很累。这个世界上,最会辜负的是人心。他们和乐融融的世界她融入不进去,那就不用再去试了。
盛宣从来没有想到蒋小小居然会走得这么快,他追出来就看到一个背影钻进重重树影之中。
他在蒋小小的眼里看到深切的失望,一种诀别的失望。
他脚下步子不停,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终于他在门口的地方逮到了人。
蒋小小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她回过头看见脸色阴沉的盛宣。她此时此刻胸中那股情绪只差一个导火索便能喷薄而出,这会儿看见盛宣自然不想对付。
盛宣看她脸上连敷衍都不想表现的神色,手下不由得收紧,他凌厉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你要去哪里?”
蒋小小撇过了脸:“回去。”
“这种场合,你怎么走?蒋小小,你现在是盛家的儿媳,你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么?”
蒋小小听了这话,心中渐渐发冷。心里早就被剪开了一个大口子,活血早就流光了,还在乎这点俗事?她不耐烦地推开了盛宣抓紧她的手,神色冷淡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不想来这里,你留着,我要走。”
盛宣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蒋小小你在乎过我们这个家么?有一点点考虑过我么?”
蒋小小不动,力气散尽,她只是说道:“算了吧,盛宣。”
她已经不止一次提过算了吧,一而再再而三,现在是连敷衍都懒得了。
盛宣放开了她,连再见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蒋小小于是便走出去,她不会开车,香江别墅又打不到车,只能靠着两条腿慢慢走。
中午的阳光热烈地照着,她浑身却觉得有些冷,沿着马路蒋小小终于哭了。
她想离开了,再坚强再小心翼翼,在看见他们和乐融融的那一刻还是会却觉得心灰意冷,难堪的心上就又要划上一刀。
总有一天要流干血,丧了命。所以她决定还是走,曾经以为待在一旁就好,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难受。
盛宣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了迎面走过来的霍爵,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过他一张口就是问:“怎么不追出去?”
盛宣脸庞沉静,双眸之间却都是冷到刻骨的寒意,霍爵却还是问:“都追到门口了何不追出去?”
“我知道你中意她,甚至爱上她。盛宣,有点耐心,她是蒋小小,她不是别的人。”霍爵摇头笑:“大少,我好歹认识你这么多年,这还看不出你心意,枉我做了你这么多年朋友。”
“有什么用?”
“啊?”
盛宣脸色不变,脚步不停,他说的话顺着风到霍爵的耳朵里:“她决定要走,我追出去有什么用?你也说,她是蒋小小,她不是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