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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很是意外,乔宇怕他独自留在南京过节冷清,还说得过去,可正德皇帝那处……江彬隐隐觉着,此中必有蹊跷,但左右问不出什么,唯有备齐了礼,等着启程。
乔宇打发仆从们早些回家过节,只让胡管事与他媳妇一同看家,顺便照顾望微。
几日后,乔宇雇了马车,带着个新入府的小书童,一路往江西去。
乔宇不住驿站,而是与江彬另找地方歇息。江彬倒不介意和乔宇挤一间房,只是觉着乔宇在某些方面过于认死理了,既是为官,该享用的又何须谦让?当然,这些话江彬是不会与乔宇说的,乔宇待他不薄,他无权指摘什么。
马车颠簸的一路闲得无聊,乔宇带了几本书,江彬便与他对坐,人手一本。有本无名氏著的游记江彬甚为喜欢,想着哪日亲自一览那山川之美,看着看着,倦意袭来,竟头一点睡了过去。
乔宇见了,轻手轻脚地抽了他手中的书,翻出件半旧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静静看着他睡颜。许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人,会滔滔不绝地念叨着,替他披衣添墨……
江西乐平有好些个村落寨子,乔宇家在洪水村,远远的便见了乐安河畔一块块齐整的农田,鸡犬相闻,安逸恬淡。乔宇下了马车,倒有些近乡情却,顺着那羊肠小道望了半晌,方引着江彬往前走。
小书童替乔宇捧着他给父母带的药材、吃食与字画,好奇地东张西望。不知哪家人的狗,听了几人脚步声,隔着柴扉吠得震天响。那家妇人听了动静探头张望,见了是乔宇面上一喜,忙拉着自家一双儿女出来迎道:“可是希大?”
乔宇一见那妇人也是欣喜,迎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魏嫂子!”
魏嫂子正笑着答应,便又有几户人家探出头来,见是乔宇纷纷围拢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魏嫂子的小儿见乔宇脱不了身,便拉着小妹先去乔家报信。
乔母一听乔宇回来,高兴得抓了把糖给兄妹俩,再让他们跑去河边告知垂钓的乔父。乔宇被前簇后拥地送到自家门前时,乔母早顾不得礼数,在几名妇人陪同下亲自出来迎接。
乔宇退后一步,给母亲磕了个响头这才上前握着母亲的手道:“孩儿来迟……”
乔母含泪打量乔宇,见他比之前段时日更为憔悴,又是一阵心疼。乔宇又向几位表嫂行了礼,随即介绍江彬道:“这位是江大人。”这般含糊其辞实为对江彬的体贴,毕竟江彬“名声在外”,未必想街坊领居知他身份。
乔母心思玲珑,自不会深究,只道:“江大人快屋里坐!”
江彬行过礼,拿出之前备着的刻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塞与乔宇,让他分与左邻右舍,待他们散去,这才进了屋。
乔宇家是没落的书香门第,虽家舍有着反复修葺的痕迹,但那些个成套的独板围子玫瑰椅、一腿三牙罗锅枨方桌、五足高束腰圆香几、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一看便知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家什。
乔母请了江彬去正厅坐着,江彬见正厅圈椅后一张屏风,上头提一首借以明志的咏蝉诗,字写得没乔宇好,却是端正大气,可想而知其为人也大抵如此。茶上来的时候,江彬便见了那题诗之人。乔父身子硬朗,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江彬拜过家主,将之前所备的礼双手呈上。却不料乔父不近人情,甚有些迂腐,怎都不肯收,仿佛这般便辱没了他的高风亮节。
江彬想了想,唯有呈上那对玉蝉道:“此物与丈人题写屏风之志最是相合,全当应景,还望丈人收下。”
这才勉强收了,江彬又掏了些金锞子与酥糖给乔宇几个年岁相仿的表侄儿,几位表嫂俱是将江彬当了贵人,教自家孩儿说了几句喜庆话,便高高兴兴地张罗晚饭去了。
江彬书读得多,与饱读诗书却无心功名的乔父倒也相谈甚欢。乔宇不怎么说话,多只在一旁安静听着。聊了两柱香功夫,被请去吃饭。乔家特意杀了家禽牲畜款待江彬,饭桌上甚为丰盛。江彬被众人催着吃这个吃那个,嘴中忙个不停。无意间发现伸过来一截筷子,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腿肉。顺着那筷子看去,竟是没事人一样替表侄儿剥着红薯的乔宇。
江彬心下纳罕,这几日于乔宇府上自己可是有什么吃什么,乔宇竟也能看出他最爱吃鸡?且乔宇不是顶忌讳这些吗?怎还为他夹菜?不过转念一想,乔宇不喜欠人情,该是因了之前自己送他邻里与父母的薄礼才有此举。
饭毕,大家伙说了会儿话便散去为明日的仲秋准备去了。乔宇被母亲拉着说了会儿话,出来找江彬,问了侄儿才知道,他往田里去了。
江彬很久没见这样大片的田地了,玉米刚被割下,剩下的杆子还未来得及清理,低矮的棉花已开了不少,再过些时日便能收了。至于那边的茄子,只少数几株垂着饱满的小茄瓜,大多都还擎着淡黄的小花。江彬想,若当初未义无反顾地踏上仕途,或许此时也尚与江梓卿过着这般恬淡悠然的生活,江梓卿不愿见他,却也惦念牵挂着他,或许有朝一日,他抛却营营之心,叔侄二人还能回到从前那般……
江彬想得入神,身后一人看他看得入神。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思地站在山前田野间,直到暮色蔼蔼,笼罩了宁静的小村落。
翌日醒来,江彬想了许久才记起是在乔宇家。旅途劳顿,竟是睡到了午时,江彬自觉失礼,忙起身去拜乔家二老。乔父乔母哪儿会因此事心怀芥蒂,乔母嘱咐着乔宇带江彬四处转转,便忙着晚上祭月之事。
此处当真是世外桃源的田园风光,江彬跟着乔宇信步而行,时不时停下,与村人攀谈。江彬觉着,此时的乔宇要比在南京时话多不少,多了份人情味。傍晚,听他在榆树下迟疑地问起金银锞子与玉蝉值几何时,不禁调侃道:“那些于乔尚书不过粪土,何须提及?”
乔宇愣了下,半晌接不上话,江彬看他那模样便又笑道:“既是千里迢迢地送来了,绝无完璧归赵之理。”
乔宇跟在他后头走,走到半路,忽停下道:“乔某有一不情之请……”
是夜,家家祭月。
乔家香案上,搁着果、枣、西瓜、糕饼,红烛高燃,妇人们按辈分拜了月,男子则不必拜。切了团圆饼,人手一块边吃边赏月。乔父虽为家主,却始终未置一词,坐了会儿便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回房去了。余下的都抱着自家孩子唠家常,江彬听着才得知乔宇家原先还有好些个祖传的家什摆设,都为给乔宇读书而变卖了,忙安慰道如今已是苦尽甘来,众人附和着,这才又热闹起来。
乔宇似并未在意哥嫂谈到他,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几个侄儿眼饧骨软,众人才向乔母回了话,各自散去。
江彬记着与乔宇之约,在装作回房后绕了个圈仍等在院中。乔宇片刻后提了个食盒打了个灯笼过来,江彬便跟着他往外走。乔宇说是要他陪着去见一人,江彬以为是哪家亲戚,便一口答应了。可走着走着,竟是出了村,路越来越窄,抬头跟前已见了几座山的轮廓,难不成这亲戚住在山上?
又行了十几里,当真上了山路。乔宇折了树枝给江彬借力,自己则在前头引路。行至山腹,乔宇尚未停下步子,江彬一抬头,借着月色正见上头一座书院坐西朝东背山面谷地立着,灵光乍现,才忆起这便是名噪一时的冠山书院了!
然而乔宇并未带江彬去书院,而是来到了资福寺。资福寺曾毁于战乱,几度重修,如今香火复盛。寺前一颗参天老槐竟是将月光遮得只剩了一地细小的光斑,风一吹便随着树地摇曳而舞如流萤。
寺旁一池清泉,落叶浮于水中,点缀在月的倒影间。乔宇带着江彬绕到寺后,那里长着颗四季常绿的相思树,树旁竖着一块墓碑,上书“乔宇原配狐氏之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