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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番外一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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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曲折来一支梅,斜斜插在青瓷瓶中,江彬转了半圈,夸了几句好看,翌日,那瓶中便插满了盛放的梅,一室的香,熏得衣上枕间好几日都散不去。见着荧惑星君带了划痕的小手,江彬也不好说道什么,只吴杰提着置办的年货上门时,毫不避讳地点了个“俗”字,气得荧惑星君一脚踢在他膝弯处,险些给江彬跪了。

    吴杰撩起袖子就去追,从前他是拿荧惑星君没辙,龙血凤髓,贤身贵体,谁敢得罪?可如今,他只不过是个比寻常孩子多一副仙骨的小不点,此时不好好捉弄一番,更待何时?

    在一旁向江彬转交年货的宁王看不下去了,眼一瞪,眉一挑,吴杰立刻脚步一旋,转身就到了近前:“瓶儿给的什么好东西?”

    宁王没打开过,也不怎么知道。江彬听吴杰问,顺势打开那捆了个结实的匣子,就见防潮的碎屑里头躺着排模样奇怪的柱状物,闻着那火药味,该是爆竹,可这一端的形状……

    三人同时伸手捂住了在一旁探过脑袋的朱孟宇的眼,吴杰“啪”地合上匣子:“明晚可守岁?”

    江彬瞥一眼屋里正写春联的文曲:“守吧……”

    毕竟是在人间团圆的第一年,总是热闹些得好,可熬了这么些年,折腾了几个轮回,有时候忽然静下来,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就见文曲缓步出来,将卷好的对联递了过去,吴杰要接,文曲手一缩,吴杰只好悻悻看着自家王爷大大方方地接了道谢。

    啧,真记仇。

    待要走前,吴杰溜进书房,随手抽了张红纸,剪了个挂千。

    等吃过午饭,文曲举着个扫帚掸灰时才发现,门楣上系着的火红的挂千,剪的分明是“多子多孙”,可那子孙,都长着同一张苦瓜脸……文曲瞥一眼在一旁板着脸摘菜的小小一只,瞬间就把那挂千扯了下来。

    翌日,安静地换门神,贴春联,挂年画,吃了顿静悄悄的团圆饭,随后“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地守岁。

    隐隐从村子里传来的爆竹声,更凸显院子的冷清,茶点瓜果也没人碰一下。这一口气憋了百年、千年,好像谁先开口,便输了似的。

    江彬屏息敛神地坐在两人中间,腿上盘着条狗,心中揣着只兔子。等了许久,终是耐不住,将手从望微肚子底下抽出来,故意呵了口白气道:“更深露重的,还真有些冷,不如早些歇了吧……”

    话音方落,一只手便被牵了去,还未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也落入一对小小的魔爪中。两人的手都不比他的要暖多少,却硬是拽在手心死死不放。

    江彬扯了扯嘴角,这便是走不得了。

    又枯坐了片刻,江彬腰酸了腿也麻了,将望微从膝上赶下去,转向文曲道:“梓潼,你这身子弱,吹不得风,不如先回房歇歇?”

    文曲专心看月亮。

    江彬于是又扭向另一边道:“星君,你无仙力护体,身子不比从前,不如早些歇着?”

    荧惑仔细数星星。

    风吹散了几缕发,飘在跟前很是碍眼,可江彬没法抚开去,唯有仰头叹一口气。

    又坐了会儿,像只稻草人一般被拉扯着左右手的江彬又忍不住道:“这般枯坐也是无趣,不如猜些字谜?”

    “你在风伯池问我的话,我都听见了。”文曲星君仿佛怜悯江彬的困窘,终是开口道:令你唤我叔父,是因着“叔”字为三,惟愿事不过三,能在上一世与你修成正果;你本质朴纯良,可眼中唯我一人,旁的都不放在心上,自是教人以为你生性木讷;那日诀别,说的并非“勿忘”,而是‘无妄’—我知必有此劫,故而劝你莫再执念,自去轮回转世。可到头来,我仍追着你来了,而你,也早料到我会来,故而才令吴杰安排了那一出,好求得圆满。”

    江彬愣了半晌,才明白这话是回答风波池前那三问的,原来文曲那时候都听到了,只是口不能言,眼不能见……若这番话放在私下里说,自是感人肺腑,可此时此刻说出来,结尾还坠了个哑谜,便分明是挑衅了。

    江彬刚想打圆场,就听着身旁那稚嫩的声音冷冷道:“猜哑谜又有何意趣?左右那指环教你丢了,这长夜漫漫的,不如你与我讲讲,前世我与你究竟是怎么个君臣情分?”

    江彬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阿鼻地狱啊!

    “前世也无甚可讲的,不过是一场误会。”文曲微微一笑道,“倒是汉臣,你可记得仁宗年间,我与你相认那一晚,锦被上绣的可是这鹤鹿同春?”

    文曲遥遥指了指挂在门楣下的他新剪的挂千,那喜庆的艳色,恰如此刻荧惑星君眉间燃起的火红的仙印。

    江彬骤然觉着头疼脑热,气短胸闷,连连摇头道:“哎……我似着了风寒,得回房……”

    话音未落,一大一小便同时撒了手,也不顾重心不稳的江彬险些摔个仰面朝天,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江彬堪堪扶了石桌才稳住身子,站起身转过身,就见自己亮着盏灯的卧房里,一大一小,一人一头地霸占了他的床榻,等着替“偶感风寒”的江彬发发汗。

    得……

    江彬怔了片刻,将望微抱起来夹在咯吱窝底下,拖着麻了半边的腿,一瘸一拐地往书房去了。

    这岁守的,真是惨绝人寰。

    翌日,江彬便着了风寒,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那“争宠”的一大一小也顾不上怄气斗嘴了,围着他端茶送药的,好一阵忙活。

    初二,宁王一家子如期而至,一踏进门,就见着江彬裹得粽子一般坐在床上,不免问起缘故,江彬唯有苦笑一番,塞了红包给孟宇,让一大一小招待了。

    朱孟宇给做了一大锅冷汤面,撒了些腊肉,搁了几个红椒,一同分着吃了,江彬这才觉得胃里暖洋洋的,算是缓过来了。

    又闲聊了会儿,喝了茶,宁王一家子便告辞了,走前,多少猜到些什么的吴杰对文曲道“你也莫同他计较,他如今有心无力的,不过呈口舌之快”,转而又寻了荧惑星君道“你如今寄人篱下,为的不过是来日方长,怎就这般耐不住性子?”

    也不知是吴杰这话起了效用还是江彬病得着实有些可怜,之后一日,二人总算没再折腾,安安稳稳地过了。

    初四那日,碧空如洗。

    宁王一家一早又来了,这回还带来了张端以及白发苍苍的一对老夫妇。

    江彬见着那笑得一脸褶子的老妇人便愣住了,几步上前扶住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早知已过了好些年岁,瓶儿和张锦都该老了,可真当见着,却又止不住心酸。毕竟这对夫妇,曾是宁王府上的一段佳话,仿佛永远都该是那般佳偶天成的年轻模样。

    岁月不饶人,转瞬之间,年华已逝,当初一别,又怎会想到再相见竟是这般情形。

    瓶儿见江彬那神情,也不禁眼眶红了红,但终是又笑开了:“江大人,怎么兜兜转转的,你还是从前模样,竟还比我小了个辈分,该如何唤你才好?”

    江彬也不知自己应了句什么,心事重重地将张锦一家迎了进来,刚坐定,却又听着车轱辘和马蹄声,迎出去,就见着穿着件夹袄的王覃安安分分地跟在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身后,那中年男子还扶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一见着江彬便泪如雨下。

    江彬也愣住了,许久方上前一拜道:“嫂嫂……”

    眼已昏花的仇瑛颤颤巍巍地伸了形同枯槁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容颜不改的脸庞,她原不信,这世上真有转世轮回,可如今见了江彬,方信了这一说。

    “欣儿,还不快拜见你义父!”好半天,仇瑛才颤抖着说出这一句。

    眉目像极了王继的中年男子早不记得儿时之事,狐疑地瞧了江彬半晌,终是嫂命难违,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这画面有些滑稽,可谁都笑不出来。江彬百感交集地扶起王欣,将他与仇瑛迎了进去。

    先前江彬便听吴杰说,王欣继承了王继的遗志,征战四方,保家卫国,年过三十方与青梅竹马的女子成了亲,可惜妻子生王覃时便难产去世了。

    这久别重逢,自是有好些话要说,众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吃了一锅炖的折罗,王欣带来的两坛羊羔酒也被喝了个底朝天。

    江彬知道,吴杰这时候唤了这些故人来,是因着聚一次便少一次。今日相聚,明日别离,人世间多的是这般的身不由己。

    絮絮叨叨地叙了旧,有些事却并未说破。可仇瑛终是忍不住,饭后悄悄向江彬打听夫君王继与小叔王勋的下落。转世也好,轮回也罢,总希望他们如今安好。

    吴也在一旁听着了,笑着插话道:“他不知道,这得问他。”

    仇瑛与江彬顺着吴杰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始终窝在一旁掐枯草的冷着脸的小团子。

    “这孩子是……?”仇瑛自然认不出他。

    “故人。”吴杰笑答。

    小团子被三双眼盯得如芒在背,好半天才甩下手里那几根扭在一起的枯草愤愤道:“一个做了神仙,一个当了道士。”

    “谁做了神仙,谁又当了道士?”吴杰明知故问地追问。

    “那王勋本来就是武曲星君,因着执念被夺去仙籍受轮回之苦,后因着我说情,便又位列仙班,仍司武曲一职。”

    江彬愣了愣,他倒不知这一段。原来王勋便是原本的开阳宫主。想起在天庭听说,被打入凡间的开阳宫主每世都只能眼睁睁瞧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跟前……那那个令他甘愿跳下弱水之渊承焚骨化灰之苦的,难道便是……?

    此时,开阳宫中,被虏来的小道士正气哼哼地抱着胳膊坐在桌案前,彼端气度不凡的开阳宫主微微一笑道:“我明日便送你回人间,但你要陪我喝完这一坛酒。”

    这一坛,他临死前,在兄长坟边埋下的羊羔酒。

    若能重逢,定要酩酊大醉,随后相拥而眠,做那来世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