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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城这些时间里,枇杷也听闻刘宏印为了拉拢手下的官兵,与他们广结儿女亲事,特别是他的女儿们,差不多都被当成奖品奖励给最勇武的将士们,想来当时就已经是婚嫁年龄的刘九娘成亲又有了孩子并不奇怪。
而且她还能想到这个孩子的父亲一定是伪梁的高级武将,属于朝廷杀无赦之类的,那么这个孩子被送到京城一定就没有活路,但那又能怎么办?
刘九娘从当年与枇杷的比武中也悟到了力量的重要性,这几年她从没中断过练剑,原以为剑术已经非常高超,今日更是自信能逃得一命,可是只一交手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玉小姐的武功比起自己依旧是云泥之别,她没有一点机会。
遂也不跑,只是下马将怀里的一个小婴儿解了下来,跪在地上举起孩子道:“我爹要谋反我也没有办法,只求你饶孩子一条命吧!他只有三个月。”
就在这时,这个小孩子却似感觉到什么突然挥着小手大声哭了起来,刘九娘也跟着流泪不已,
“玉小姐,就饶孩子一命吧!”
枇杷原本已经伸出手去接孩子了,但被他们的哭声一惊,又停住了手,咬了咬嘴唇,“你带孩子
快跑吧,如果逃出去了就隐姓埋名不要让人找到。”
刘九娘喜极而泣,就在泥地里向枇杷磕了三个头,重新将孩子束在怀里翻身上马远去了。
有部将追了上来,“小玉将军,怎的让那人跑了?”
又有人喝道:“我们去追,勿必不能让范阳逃出一人!”
枇杷却拦道:“她是公孙大娘的徒孙,剑术非常精妙,大家不是她的对手,不要再追了。”
大家看着小玉将军,个个面露诧异,这还是第一次听小玉将军说出如此气馁的话呢。但是小玉将军既然这样说了,大家果然不再追过去。
攻下了范阳城后,刘宏印一家及亲眷部将皆被缚送入京城,除伪梁太子当日在柳城被破已经提前解押京城外,还有一女系当年公孙大娘的徒孙,剑术高深莫测,故闯出重围携子逃跑,其余人等到了京城典名正身后皆斩首示众。
伪梁宫内积存了无数珍宝、金银、布帛、粮草,虽有损毁,但大都尚存,玉家将所得物品登记在册,拿出最贵重的献至京中,又取大量财物赠送支援玉家军北进的德州、江州等地,余下的赏赐将士上下其赈济百姓。
随后,在范阳设下一城四折冲府,屯兵卫边,与营州互为拱卫。
经此一役,范阳全境已定,玉家军继续北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胜开。”地处北地的营州,春天来得也要晚,攻下范阳后,枇杷随着玉家军就踏着一路桃花到了营州。
家乡的风景是与别处不同的,风儿格外亲切,带来阵阵花香,鸟儿格外亲切,叽叽喳喳地向大家打着招呼,乡亲们更为亲切,玉家军一箭未发就在一片欢呼声中走进了营州城。
去年左贤王回到营州并没有停留太久,而是又继续北上大漠,而留在营州的突厥人听到了范阳城破直接跑出了营州回了大漠。
据传左贤王因私自南下又大败,所以回了突厥也并不甚得意,带累得他的手下也都灰溜溜的。而突厥可汗又在朝廷的责问下再次上书承认了翁婿关系,一时间边境又宁静下来。
枇杷进了营州,只见到处都是突厥在营州城里留下的痕迹,他们将节度使府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把很多民房拆了跑马,甚至就连营州城的城墙都让他们毁了不少……
更令人痛心的是营州原本几十万的人口现在十不存一,有死于守城的;有当年随陈博到突厥的;有流散失所的,不一而足。人口少了,百业萧条。枇杷从街上走过,很多以前熟悉的店铺都不见了,只余几家卖粮食用品的小店勉强维持着,昔日繁华纷忙的营州变得萧疏冷落、满目疮痍。
阿鲁那、木朵等人都各自去寻找家人,他们与大部分营州人一样,在这场战争中都失去了很多亲人。
枇杷便向身旁的三哥不甘地道:“我真想带着卢龙军打到大漠里去,将左贤王抓回来送到午门斩首!”
三哥的神色亦很萧索,看到从小生长的地方被破坏成了这样,心里也是不好受,可他却还理智地说:“枇杷,那是不可能的。本朝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过只能在营州设立节度使、四个折冲府和十数个城傍羁糜州,从没有派兵远出过大漠。”
枇杷其实也是知道的,她读过书,有史以来,唯有汉武大帝时北驱匈奴,派长平侯、冠军侯等深入大漠,数度斩敌得胜还朝。但最终无法在大漠设立州郡,强汉亦因几十年的征战而十室九空,国力凋零,其后中原各朝就只对大漠采取守势了。
可是她心里总有一口气不能咽下!
玉进忠听到儿女所言,转头告诫他们,“突厥人不比我们有城镇村落,他们逐水草而居,迁徒不定,大军一到,闻风而逃,甚难找到他们的踪迹。眼下只以范阳和营州两镇兵力,征讨大漠实不可能,千万不能带兵自陷于绝地。”
事实就是如此,枇杷只得应诺,“爹,我懂了,我们还是要以重建范阳和营州二镇为首要之事。”
正说着他们到了昔日的家中,打开院门,竟然发现与走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层薄灰而已。早有左右邻舍过来告诉他们,原来自他们早后,先是陈博,后来又是左贤王都下了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玉家小院,是以尽管战火纷扰,玉家小院却一直没有变。
玉家人感慨一番,却先住了下来,待节度使府修缮完备再行迁挪。
值此营州范阳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有千般头绪,万般事情要做,玉家父子几人皆日日辛苦奔波。父亲在母亲和三哥的帮助下总缆两镇事务,枇杷则负责统领两镇兵马,练兵、屯田、修缮城池等。
春种秋收,半年时间转瞬即至,在玉家人和范阳营州人的努力下,范阳、营州两镇慢慢恢复了旧日的几成繁荣,街面上的商家逐渐多了起来,与京城、北边各部的贸易也重新打通,而两镇的城池又重新完备,屯田也有了收成。
收粮入库,征税敛赋,就到了岁末,一家人坐在一起计算各处使费。
按本朝制度,节度使与寻常州郡不同,对于所镇之地有着更多的自治权,镇内收入可分为上供、送使、留州三部分,上供就是供奉朝廷的,送使是给节度使的军费,而留州则是做为行政的支出。
以往营州范阳等河朔之地,往往全无上供,就是有也只是象征性的。但是玉家却决定在两镇重亲草创的情况下将岁入的三分之一上供至京城。皇上对玉家不薄,玉家自会对皇上表示敬重。
除了上供,两镇还向德州送还一批粮草,当年正是在德州刺史王老大人的支持下,玉家军才能够北上收复两镇,当日所用粮草兵丁总是要归还的。
其余的军费、行政的支出,玉家也不做截留,直接下发到各处,务使营州范阳军民在遭受了这么大的创伤后能过一个温饱的冬天。
因有了足够的收成,虽然还没到腊月,但营州城里已经蕴酿出几分过节的气氛了。这一天下起了雪,又因没有多少事情要做,玉节度使便让前衙的人都早些回家了,又向女儿道:“你也回去吧,今天你三哥和媳妇带亲家母去拜佛了,只你娘一个人在家。”
三哥和周姐姐在秋天时成亲了,三媒六聘办得很是隆重,反正在营州并没有人知道周昕官奴的身份,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在离京城足够远的地方,再没有人管这些的,只要玉家人不在意就无所谓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喜事而高兴,周伯母神志越发清醒了,今天他们去给周伯父做道场。
枇杷心里自然惦记娘,但也舍不得将爹一个人留在前衙,“大家都回家去了,爹在这里连个陪爹喝酒的人都没有了呀!”
“爹不用人陪,你还是陪你娘去吧。”
枇杷无奈,“那你打算躲我娘向躲到什么时候呢?”原来借着营州百废俱兴的时候,娘买了两个年青的丫头放在家里,打算让她们再给爹生一两个儿子,可爹却不愿意,便找了借口,两三天没回内院了。
“你先回去帮爹看看,你娘是不是还钻牛角尖呢?”爹向枇杷眨眨眼笑道:“最好能将你娘劝过来。”
“娘平时性子那么好,可就是在这件事上特别持拗。她毕竟从小在世家长大,而且世家中也确实特别在意家族传承,所以娘才想让人给爹再生个儿子,”枇杷也为难,“我和三哥都劝过,可是娘总不听,要么爹你就听娘的吧。”
“不行,不行,”玉进忠赶紧摇头,见周围没有别人,小声告诉枇杷,“其实你娘并不喜欢爹再纳妾生子,她只是不肯说而已。”
“什么!”枇杷大吃一惊,“娘对守礼有多好啊!而且她对梅姨娘也特别容忍,现在对家里新买的两个丫头也和善。”然后她又肯定地说:“娘才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呢!”
“谁说你娘是那样的人了?”玉进忠赶紧反驳,“你娘心地最善良了,对人也都是最好不过的。”
“那爹你刚刚说?”
“我原来也以为她真不在意呢,不过有一次我发现你娘偷偷哭了,其实她心里难受得很,只是不肯说,还忍着做出一张笑脸,”玉进忠满脸愧色地说:“先前都是我错了,我再不让你娘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