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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二年腊月二十七,鹅毛大雪。
清晨醒来之后,华阳已不在屋中,盯着他昨夜曾经站过的位置,分神分了足足半晌。
出乎意料,出门之后,第一个遇上的,既非大师兄,亦非华阳,而是灵玉。心中的忐忑,顿时转化为释然,对他建议道:“灵玉,我们出去买些年货吧,今年就我们四个过,恰好,不必太热闹。”
紫阳观弟子众多,待地久了,有时候,任凭你想安安静静做一个美女子的愿望再强烈,现实却不允许。如今,正好趁此机会,过个安静祥和的年。
灵玉点了点头,道:“那我去叫大师兄和二师兄去!”
摆了摆手,急忙阻止住他,“不必,就我们俩。人多口杂,届时,反而不知买什么好。”
灵玉听闻之后,乐了半晌。毕竟单纯,若是华阳,绝迹知晓我是在找借口,是在说谎。大师兄出现的那一刻,已然明白,原本平静的生活,即将就要被打破了,果不其然。昨夜,我在侧夜难眠之际,大师兄和华阳,指不定就连灵玉,我们四位同样都在难眠。
有些事情,迟早需要面对,至于如何面对,思索了良久,仍是没有万全之策。既然没有万全之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唯有暂且不提。
在街上转了许久,几尽未曾买到什么称心如意的物什来,有了几分泄气。灵玉则一直情绪高涨,叽叽喳喳没完,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灵玉虽则并非高冷的男子,在我们五个当中,虽则算是话最多的哪个,但绝不是话唠,可如今,充分暴露出了话唠的本质来。
百无聊赖之际,终于出现了一件打破无聊之事情。有人在争吵,地点为一家酒楼的后院。当时,与灵玉恰好从一条小巷经过,听到里头传来吵架声,出于好奇,便凑了过去。
门为后门,呈半掩的状态,透过缝隙,后院情形,可见一斑。从地上那几个大瓮和几大盆的碗碟来看,不难判断出其为酒楼。
一个做伙计打扮的小伙子,站在后院当中,他的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一位身穿绫罗绸缎的中年人,显然是酒楼的老板。两人呈现争执状,且脸上的神情,俱都不大愉悦。
“掌柜的,真不是我干的,我都跟了您这么多年了,您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伙计急急辩解道。
掌柜嘴里冷哼一声,摇了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素来是为人不错,可保不齐你暗地里装着坏心思。我且问你,不是你是谁,我昨日不过骂你几句,你就偷我几只鸡。我今日若是再骂上你几句,赶明你莫不是想把我整个店给搬空了?”
“真不是我,我昨个晚上回去就没出来过,不信您可以问问我爹娘。”伙计的神情,比方才还要局促几分。
掌柜的又是摇了摇头,“你爹娘那还不跟你是一伙的,别说是偷鸡摸狗,就算犯下了杀人放火这般的重罪,哪个做爹娘的,不是会包庇自己的儿子啊?”
“掌柜的,您不能这么冤枉人啊!我发誓好吧,发誓好吧,我若偷了店里的鸡,让我天打雷劈行了吧?”伙计有了几许躁动,有了几许无奈,说着,伸手放到半空当中,做出起誓状。
掌柜的许是见自己的伙计情绪太过激动,眼里有了几分疑惑,原来剑拔弩张的神情,有了些许松动,“罢了罢了,大过年的,我自认倒霉好了,现在就给你结清工钱,以后再也别来店里了。”
“掌柜的,您这还是不相信我咧,我真的没有偷,您非得让我把心剜出来,您才会相信吗?”
“罢了罢了,去前院干活去吧,我就相信你这一次。若是有下一次,决不轻饶。”待伙计走远后,又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见鬼了不成?罢了罢了,大过年的,就当孝敬仙神了。”
见着并未有大事发生,便对灵玉道:“走吧,回!”
一路走来,听闻到许多百姓都说自己家丢了鸡,暗暗思量,莫不是这一带出了黄鼠狼不成。可这一夜之间偷这么多只鸡,一只黄鼠狼绝迹是完成不了的,那便唯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来的,并非一只,而是一个黄鼠狼团伙。第二种,来的,是一只黄鼠狼精,抑或者,是一群黄鼠狼精。
腊月二十八,这一日,听到的传闻,不再是丢鸡,而是很多百姓家中都丢了猪。
腊月二十九,不再是鸡,亦不是猪,老百姓丢的,则变成了牛。
一时之间,桂州城内极其人心惶惶,纷纷流传,说是城里来了一个专吃牲畜的妖怪。
鉴于这几日接连不断地状况,由此可以笃定道:“这绝迹确乎就是妖怪无疑,明日就是除夕了,今日我们去街上发些符,让百姓们贴在家中,等明日再看结果。”
当时,正在用早膳,此言一出,大师兄,华阳,灵玉,俱都一拍即合,放下手中的碗筷,立即动身前去城中心。
街上的百姓们,大多并不知晓我们发符的用意,虽则不明所以,亦有些顾虑,但当听闻可以防妖怪之后,俱都表示出了兴趣和热忱来。加之,先前摆摊过几日,有些百姓还算是买我的账的,知晓我们这几人都是有那么点神通的,手里的符,很快便发完了。
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从灵玉手里领过一张符后,转身离去,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怕贴了亦没用,是年兽回来了,它又重新出现了。”说着,面露深深担忧之色。
心中一惊,赶紧走过去问他:“大爷,您说什么呢?”
老者转过身来,瞧清来人是我之后,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答复道:“应是年兽回来了,对,绝迹是年兽回来了。”
此时,大师兄和华阳已经来到我和老者身边,灵玉亦是走到了身前。纷纷加入到了围观的状态,但只是围观而已,并不实际参与。
这些年,凡是有我在的场合,他们从不会抢我的风头,唯有我不愿开口,不愿去管闲事之时,他们才会过问。就像此刻这般,若是瞧见我有感兴趣之事,他们从来都会在一旁打酱油,任由我海天海底胡闹。
既然他们愿意参观,那我唯有继续发挥以往领袖一般的风范,看这老者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便继续问他:“您何以如此笃定呢?
老者见着我们四位一起围观,心态倒好,面上的神情,相当淡然,朝我们四个看了好几眼,娓娓道:“我听曾祖父讲过年兽的故事,这年兽又叫夕,也叫年,生性凶残,专食飞禽走兽、鳞介虫豸,一次换一种口味,从磕头虫一直吃到大活人。
但它并不是每日都来,而是三百六十五日来一次,所以人们就把这天称为年关。后来忽然出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婆婆,说这年兽怕红、怕光、怕响声,所以每至年末岁首,家家户户就贴红纸、穿红袍、挂红灯、敲锣打鼓、燃放爆竹。
这样,年兽就再也没出现过。人们才知道那老婆婆是一位神仙下凡,于是便把这一日称为除夕和过年。再后来,据说这个年兽被一位仙人囚禁在了仙霞山上,再也无法出来祸害凡间。”
老者所叙的这个故事,和我昔日曾经听闻过的版本基本雷同,值得好奇的是,这个老者是如何知晓的这般详尽。作为降妖的道士,我们知晓,在情理当中。他知晓,则属异常。
老者许是瞧出了我们的疑虑,停了半刻,解释道:“我祖上都是修道之人,尤其是曾祖父,他虽并未成仙,可也算得上个半仙,且在桂州一带颇具盛名。以上的这些,都是我年幼时听他所讲的。”
难怪如此,继续问道:“可是,年兽不是每一年除夕才会出现吗?您怎么就笃定如今出现的这个是年兽呢?”这才是令人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在,原本,亦曾怀疑过年兽,但只是怀疑而已,不敢断定。
老者伸手,缓缓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除了年兽,还能有谁有这个本事?而且你们看,它确乎一天换一个口味的,虽则并不知晓它是如何从仙霞山跑下凡来的,可我敢肯定,定然就是他无疑。”
见这老者对我们用语谦恭,好奇道:“我们四位的年纪,都能当您孙儿,您为何要用谦称呢?”
老者是这般解释的,他说:“我虽不知四位是何身份,但能画出这种颜色符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之辈。据我所知,如今修道之辈当中,没有多少有这般的好本事。”
毕竟是修道之人的后辈,眼力还是火辣辣地毒,这老者,身上隐隐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亦是修道之人。
老者语毕,忽然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来:“不过,这年兽如今的威力,比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当年对付它的手法,现今已不管用了。你们的符,怕是顶不了多大的作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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