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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鹏冲到房间门口,高喊“柳儿”,又连连敲门,房中却没有半点反应。伸手一推,里面闩得很牢固。
客栈老板跟了过来,诧异道:“我刚刚问她吃不吃饭,她还回话说不吃,不会这么快就睡熟了吧?”
白鹏心里生出些不祥预感,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板:“赔你的门。”随后不由分说一脚将门踹开。
老板只“啊”了一声,就望着屋里的情景目瞪口呆。
白鹏冲了进去,却是四顾无人,也没有行囊包裹或者衣物。来到床边,只见被子堆成一团,旁边的褥子上有两支断箭,伸手摸摸,褥子还有些温热。
“柳儿!柳儿!”白鹏高声大喊。
“她……她还没给房钱……”掌柜在门口念叨。
白鹏回头怒视:“差多少,有我,你少啰嗦!”
“是,是。”掌柜的看多留无益,转身走了。
白鹏走到窗边,推开窗向外看,也没有什么发现,只能对着昏暗的天空大喊:“柳儿!你听得到吗?柳儿!”就在这时,白鹏身后突然传来苏柳的声音:“相公……”
白鹏身子一震,连忙回头,却见整个世界骤然黑暗下来,四周茫茫然一片混沌,只余视野正中那一张床仍处于光亮中。
床上,苏柳正抱着棉被,在棉被和咽喉之间抵着半支断箭:“相公,我现在不恨你了,只恨我自己,如果我以前守身如玉,就不会有今日之痛。”
白鹏顾不得思索苏柳怎么突然出现的,惶急地冲到床边抢夺断箭:“柳儿!你别这样!”然而就在手指即将触到苏柳时,身子忽然不能再动弹。
而苏柳似乎看不到白鹏,仍然痴痴望着棉被,含泪而笑,吸了吸鼻子,拭去泪水:“相公,你有好多毛病,而且和一大堆女人不清不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死心塌地……”这一刻,在神秘的亮光中,苏柳的脸庞比什么时候都白,也比什么时候都美,脸上笑容虽然凄切,但眼中的情意浓得快要凝结成蜜流淌出来。
白鹏正盯着苏柳的双眼看得发呆时,苏柳闭上了眼睛,轻声低语,“抱紧我!相公,抱紧我……”随着她搂棉被的双手向回猛收,那断箭“噗”地一声戳进咽喉,从后颈冒出一截鲜红箭头。
“柳儿!”白鹏身子仍然不能动弹,只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苏柳双眼又微微睁开了些,脸上表情痛苦,喉中发出一些嘶声呻吟,血色泡沫从嘴里飞舞而出,脖颈前后的伤口也喷出大量鲜血,溅得被褥罗帐上到处都是。
白鹏嚎啕痛哭:“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柳儿!”朦胧泪眼中看苏柳口唇蠕动,隐约像是提到“来世”什么的,随后她双眼再度合拢,手脚抽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白鹏哭得几乎昏厥,有心扑上去,或者跪下来,但身子好象被什么无形之力固定在空中。
忽然间,屋中白光大盛,床上的血迹迅速消失,苏柳的身子也渐渐虚无,最后化为一团光影,又炸成无数亮点,花瓣一般,在空中飘荡着聚拢到一起,缓缓暗下去,最后凝为一只可爱的小鸟。细看那形貌,恰是一只雌鸳鸯。
雌鸳鸯用喙理了理羽毛,振动几下翅膀,东张西望,随后发现了白鹏。侧头盯着白鹏看了一阵,忽然鸣叫一声,飞了起来,扑入白鹏怀中。到最后一刻,雌鸳鸯再度化为光影,没入他的衣裳不见了。
白鹏身体剧烈一震,清醒了过来,手脚也能行动了。他连忙解开外衣,只见中衣左侧下摆上,“柳下鸳鸯戏水图”仿佛活了一般,柳枝微微摇动,雌鸳鸯贴着雄鸳鸯的身体亲昵厮磨,又用喙去梳理雄鸳鸯的羽毛。惟有那头上顶着一个“鹏”字的雄鸳鸯仍然死气沉沉,目视前方,完全不理会雌鸳鸯的亲热。
白鹏伸手向雌鸳鸯抚摸过去,颤声哭泣:“柳儿,这就是你吗?”大颗泪水滴在鸳鸯身畔的水面,溅起道道涟漪,雄鸳鸯随之惊醒,缓缓回头,与雌鸳鸯贴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白鹏手指触碰到雌鸳鸯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瞬间恢复了正常色彩,两只鸳鸯再度静止不动。只有床上那团棉被和两支断箭表明这里曾有故事发生。
白鹏缓缓坐到床边,将仍有些温热的棉被捧到面前,细细嗅去,果然是苏柳的气息。她身上体味很淡,但白鹏对之已经再熟悉不过。
“柳儿,刚才那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你真的死了,化作鸳鸯了吗?”白鹏用棉被捂着脸,身子无力地向前一跌,伏在床上,发出悠长的呜咽声。
屋中一个淡淡的人影注视着白鹏,虚无的脸庞上也隐约有泪水滑下。随后一阵波动,人影消失了。
半里地以外的山坡密林中,一个女声响起:“好了,你想看的,都看到了,可以走了。”
“我不走!”苏柳的声音在哭喊,“他现在的样子太可怜了!他是真心喜欢我,我要回去陪他,一生一世!”
“开什么玩笑?你已经死了!”
“我没死!我明明没死!”
“我是导演,喊咔的时候到了,你该领便当退场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放我回去!放开我!”苏柳的身体与刚才的白鹏一样,被禁锢着无法动弹。
“难道断箭入喉不痛?难道窒息的感觉很爽?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是很痛,痛得我后悔不该轻生!可是随后我就醒了,发现箭头还没刺进来,我还活着!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你就是死了。只不过我看你可怜,将时间向回倒退了十分钟。然后将你死亡的真实场景投影给你自己,让你记得那个感觉,以后别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顺便也叫白鹏瞧瞧,看他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不管什么时间倒退!我还活着,我就要去找他!”
“你这个傻丫头!小果死的时候他也悲痛,如果司徒静挂了,他可能会伤心到发疯。你以为你在他心上第一重要?”
“不管排第七第八还是第一百,有他今天这一哭,我知足了,我不管他喜欢我多深,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呀!”
“少罗嗦……”那人看苏柳哭得伤心,语气和缓了一些,“唉,算我输给你了。这样吧,咱们以三年为约,三年后他还对你这样牵肠挂肚,还会为你流泪,你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三年……太久了……到那时,我都超过二十岁了!”
“本来你永世都见不到他了,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没资格讨价还价!要不,还是让我送你去跟阎王爷喝茶吧。”
“那……那好吧我听你的!可是……这三年,我该去哪?”
“嘿嘿,你来帮我做一件事,很好玩的,湖州这摊烂事咱们眼不见为净。”
“好,姐姐,我跟你走。不过,你究竟是谁?看你有些眼熟,又不敢认……”
“枉你还在丽人堂住过,也不来跟我这个前任女主人打招呼。”
“啊!你就是叶香主!我到丽人堂没几天你就走了,只瞟到过你一个侧脸。怎么你这样美,又有神佛一般的大威能,还窝在丽人堂给孟老帮主做小妾?”
“少罗嗦!再动问西问的,我真让你领便当退场了!”
“是,姐姐……可什么是便当?”
“闭嘴!走!”白光一闪,林中再也没有了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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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鹏抱着棉被,嗅着苏柳的气息,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如一条小河,从他心头缓缓流过。他的记忆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好过,每一点早已淡忘的细节都重新回忆起来。想到甜蜜处,或者记起自己早先经验不足笨手笨脚时的糗事,嘴角也会浮起一点笑容,但随后就是更大的痛楚袭来。
就这样,白鹏抱着被子时哭时笑,直到半夜才昏昏睡去。
天亮时,白鹏缓缓起身,脸上表情已经平静了。伸手在棉被上轻轻抚摸:“柳儿,不管你在何处,终归在我心里”。随后立即动身,先给了客栈老板五十两银子,让他长期保留这个房间,不许别人住进来,里面一切保持原样。
随后白鹏走遍周边村镇,心里存着一线指望,或许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苏柳还活得好好的,只是离开了小客栈故意躲避自己。可惜打探了一整天的结果,都证明苏柳的确来了,但是再也没有走。
眼看天又要黑下来,白鹏轻抚“鸳鸯戏水图”:“柳儿,既然你真的变了鸳鸯,就这样陪着我吧,我会每天跟你聊天的。”随后便踏着夕阳,走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