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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惠听了婆婆的问话,微微一怔,随即道:“回太太的话,在鼓楼前大街那块儿。”
“鼓楼那块儿,好地界啊!”兆佳氏一边说着,一边摸了自己的烟袋锅子,道:“这家里用的烟丝儿就是在鼓楼烟袋斜街的铺子里买的。对了,这铺面多大,几间的门面,几间的后楼,仓库、账房什么的可宽敞?”
见婆婆如此兴致勃勃,静惠心里颇觉怪异。
她的陪嫁,除了各府添妆的那种华丽摆设外,还有姨母伊尔根觉罗氏用私房为她置办的一个八顷地的小庄子同这间铺面。
用伊尔根觉罗氏的话来说,那些摆设物品、衣服首饰不过是赚体面,手上总要有些进项,这腰里才松快些,不用为了几个小钱犯难。
静惠不是鲁钝之人,瞧着兆佳氏两眼放光的神色,多少猜到些缘故。
她稍加思量,恭顺地回到:“媳妇没去看过,只晓得挨着茶叶庄子,坐东朝西,门面有三间。”
“才三间?”兆佳氏听了,面上稍有不足。
别的不说,初瑜前门那边的稻香村铺面是七间的门脸房,这她是晓得的。之前出门逛亲戚的时候,她曾特意让车夫绕道到那边看过。
那铺子甚是体面,买点心饽饽的客人络绎不绝,看着实是令人心动。
两相一对比,这三间的铺子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
虽说有心要用媳妇的铺子做买卖,但是到底是嫁妆,兆佳氏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就听到静惠接着说道:“……如今那边是家绸布店,签了五年的契,好像是个山西商人,去年还曾往那边府上送过礼……”
兆佳氏闻言,不由地皱眉,道:“这谁家租房子,一回租五年的?明儿打发人过去同那人说,让他们退了租。这铺子,我有大用场,到时候赚了银钱,给你分花粉钱。”
静惠说出之前的话,虽说是实情,但也有几分为了堵住兆佳氏的嘴。
兆佳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面前坐着的又是自己个儿的儿媳妇,哪里会有那些顾忌?该开口,依旧开口。
静惠实在有几分为难,整曰间在兆佳氏面前立规矩,听她念叨了好几个月的稻香村。就算是再笨拙,也看出兆佳氏是眼红稻香村铺子赚钱。
如今这刚分家两天,兆佳氏就开口要铺面,打算做什么生意,那不是显而易见?
虽说长房,二房分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要是婆婆真巴巴地开了间差不多的点心铺子,那让外人看笑话不说,就是他们这些小的,也不好意思见堂兄、堂嫂。
见之前的话没有,兆佳氏仍是开口,静惠脸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小声道:“太太,要是换作寻常商贾还罢了,想要提前收回铺面,不过是赔上人家几月的租子;如今这铺子的商人,好像背后有王府的门路……”
说到最后,静慧的声音渐低,只觉得胸脯里“扑腾”、“扑腾”的,小心肝要跳出来一般。她只觉得脸上滚烫,忙不着痕迹地低头,掩盖自己的失态。
“王府的关系……”兆佳氏闻言,心里迟疑了。
虽说曹家有几分体面,但是在宗室王府面前,不过还是奴才罢了,硬不起腰子来。
她的脸耷拉下来,只觉得意兴阑珊,冲静惠摆摆手,道:“出去吧,使人同厨房那边说声,晚上我这边闷个鸭子,卤个鸭肫。”
静惠起身应了,低头退了出去。
兆佳氏将烟袋锅子送到嘴里,就着凉飕飕的玉石烟嘴吧唧两口,却是裹不出烟儿来。
绿菊在边上见了,忙近前装烟点烟。
大儿媳妇的铺面用不得,如慧陪嫁的两处房产,一处是宅子,一处是铺面。
只是要是使如慧的铺面,嫂子那边最是嘴碎,说不得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兆佳氏犹豫着,心里拿不定主意……兆佳氏在这边一门心思算计着怎么淘换个铺面,早些将点心摊子撑起来,心里隐隐地觉得好像拉下什么事儿,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兆佳氏却是忘了一件大事儿,那就是明儿是已故辅国公德茂的“七七”,国公府那边要出大殡。
西府李氏与初瑜婆媳,正在为明儿国公府的丧礼的事儿商议。之前三七送的是礼金、五七的时候送的饽饽桌子。
按照京里的习俗,这白份子与红份子不同。白份子只是过长,不能随意攀比,要不然的话,会被视为“攀”别人,要不就是“撅”别人。
在通常都是按照两家往来,门第高低不同,视情况决定份子钱。要是交情好的,再另送若干。
国公府嗣子塞什图是曹家的女婿,这份子钱不能送太多,只有二十两,外送却是不少,有三百两银子。
五七那天送的饽饽桌子,是稻香村那边制的。都是十三节的桌子,共有四桌。每节码饽饽两百块,每桌就是二千六百块,码起来足有半房子高。
管这四桌饽饽桌子,就值一百多两银子,这就是白喜事奠礼中的大宗了。
份子钱与饽饽桌子都送过了,明儿除了曹府这边设路祭外,李氏婆媳两个还打算要亲自往国公府送殡。
定下明儿出府的章程后,初瑜吩咐人下去预备冥钱、香烛等奠礼。
婆子两人,说完这些,都有些缄默。
虽说外人看来,曹颐是长房的养女,并不晓得同二房的牵扯。但是婆媳两个心里有数,兆佳氏到底是曹颐嫡母,越不过去她。
李氏迟疑了一下,对初瑜道:“还是打发人往东府去问问,瞧瞧二太太到底是什么章程,看要不要一道过去,‘巳时发引’,咱们总要早些过去,帮衬你三妹妹一把才是。”
分家已经两天,兆佳氏没有来这边府里。
早先被兆佳氏借过去用的常姑姑与罗姑姑已经回到这边府邸,到底是长房的人,也没有分家后还留在二房的道理。
再说,她们两个是请来做供奉的,每年四十八两银子的供养,外加四季衣服。
就算是她们舍不得四姐儿与五儿两个,兆佳氏瞧着银子这块儿,也不会留她们。
其实,初瑜这边并没有计较这几个钱。
就算是长房掏银子,留在那边府里教养两位小姑子,这边还能有什么说头不成?
偏生兆佳氏心里有着提防,生怕自己被算计了银钱,这分家后一天没敢多留,立时打发回这边府来了。
为了这儿,两位姑姑面上都带着几分尴尬,连带着初瑜都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对兆佳氏有些不满,但是既然婆婆吩咐,那初瑜也是无二话,打发身边的喜彩往东府走一遭。
还不到晚上,屋子里却渐渐幽暗起来。
李氏抬头望了望窗外,皱眉道:“像是阴天了,不是要下雪吧?”
李氏这般一说,初瑜也有些不放心。只是怕婆母惦记,她面上也不显,安慰道:“大爷动身大半天功夫了,早已出京百里,就算京里阴天,想来也无碍的。”
李氏微微颔首,道:“借你吉言,要是那样就好了,这天怪冷的,再赶上下雪,那可太遭罪了……”
*南口到八达岭的官道上,曹颙与魏黑等人策马而行。
虽说天色放阴,太阳被遮住,不如中午时暖和,但是因快马疾驰,倒是也不使人觉得冷。曹颙穿得多,额上已经起了薄汗。
前面就是居庸外镇,今晚就在这里打尖儿落脚。
到了驿站外,还未下马,曹颙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魏黑抬头望了望天,面上带着几分忧虑,道:“公子,瞧着这乌云够厚的,要是入夜不起风,保不齐要下场大雪。”
曹颙下马,点了点头,道:“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要在路上耽搁了。关里下还好,只希望关外少下些。”
中午在南口驿站打尖时,听那边的人提及,说口外的大雪有三尺深了。要是那样的话,别说是牲畜,就是人也受不了。
太仆寺的牧场还好,要是有牲畜死亡,不过是皇家用马紧些。八旗牧场那边,却是朝廷的主要马源。
如今已经是五十四年,离西北叛乱不晓得还有多咱时间,要是因马匹的缘故,使得战争时间延长,劳民伤财,最后吃苦的仍是大众百姓。
进了驿站,赵同去与驿丞打了招呼,除了给曹颙准备上房外,还特意让人熬了姜汤送来。
虽说他们是快马疾驰,但是在晚饭时节,兵部纳兰承平一行人也到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出京往张家口,都要走这条官道。只有到了张家口外,曹颙他们往太仆寺牧场,兵部往八旗牧场,这才能岔开道。
因留了心思,魏黑便使人盯着那边,省得对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因还没有到蒙古,对方又跟着兵部其他官员,想来也不会这个时候动什么手脚,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进了屋子,曹颙去了外头的大毛衣服,小满已经从驿站厨房那边取了姜汤送来。
曹颙端了一碗饮尽,只觉得身上舒坦不少,但是喷嚏却是不停。
小满在旁见了,递上毛巾,笑着说道:“瞧着大爷下马就开始打喷嚏,指定是太太与大奶奶念叨呢。”
曹颙接过毛巾,擦了擦鼻子,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
虽说有句俗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是曹颙却是不怎么信的。他揉了揉额头,估摸着自己可能是昨晚歇得晚、今早又起得早的缘故……*京城,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
十三阿哥亲自将智然送到大门外,看着天色暗黑,道:“小师傅,看着天色,像是要下雪了,让人驾车送你回去吧?”
智然摇了摇头,道:“无须劳烦,小僧同十三爷在方寸间博弈半曰,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十三阿哥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道:“好久没下棋下得这样畅快了,小师傅要是不嫌弃我这边粗鄙,还要多来才是。”
智然双手合十道:“但有所命,敢不从而?十三爷若是待客,小僧自当不请自来。”
“哈哈,不请自来更好,实没想到,我闭门多年,还能交到小师傅这样灵秀的方外之友,实是幸甚。”十三阿哥闻言,不由地击掌叫好。
智然见他脸上散去阴郁之气,心里也是宽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了。
十三阿哥看着智然飘然而去的背影,脸上却渐渐地失去了笑模样。
自己还是个胆小鬼罢了,听到小和尚提起西山诸寺时,明明也心动了,却是没有勇气出城。
智然走到路上,想着初见这位十三皇子时他目中的阴霾,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若他这个和尚生活得随心自在……正想着,他已经走到路口,就感觉“碰”地一声,像是撞到什么东西。
还没等醒过神来,就听到有男子悲呼道:“哎呀,了不得了,撞死人了,我的亲娘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