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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语气不善的说道:“来人,带胥门巢上来!”
中军大帐内所有人一片肃然,只听得到两名宫廷宿卫的应声:“诺!”
并没有让夫差和诸将久等,一身血污的胥门巢就已经被宫廷宿卫带到了中军大帐。显然两名宿卫对待胥门巢态度并不客气,就连让胥门巢换上衣服,休整一下容貌的时间也没有给。此刻的胥门巢头上简陋的插上了一支不知道在慌张中那里拿来的木簪,而且头发也比较凌乱。上半身的没有穿衣服,只是包裹着白麻布。
也不知道是一路走得太急,伤口迸裂,抑或慌慌张张中来不及处理好伤口,麻布沾满了伤口中渗透而出的鲜血,显得胥门巢格外的悲壮和狼狈。
但帐篷内所有人都没有人对胥门巢投了一个通情,或者敬佩的神色。当然也没有人对胥门巢投向鄙视或者得意的神色,人人都脸无表情,坐在软垫上也是正襟危坐。
“跪下!”夫差怒斥道。
夫差才话音刚落,胥门巢已经“扑通!”一声的跪下来,一脸诚恳的说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胥门巢知道夫差的姓格,夫差这人不怕你错,就怕你不认错,不认错那就是罪加一等,所以胥门巢就连为自己开脱的话,半个字也不敢吭出来!
“好!既然知道错就行了!来人,把胥门巢拖出去斩了!”夫差脸色阴沉的说道。
胥门巢闻言大急,不过前头将话说得太满了,现在如果自己哀求夫差从轻发落,恐怕这砍头就得变成车裂了。胥门巢立刻将目光投向伯嚭:太宰啊!我可是给了你五十万钱的啊!你可别什么动作也没有啊!
伯嚭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等等!”
伯嚭叫住了已经架起胥门巢的卫兵。
“太宰,你这是怎么了?”夫差不满的扫了伯嚭一眼,问道。
伯嚭从容不迫的应道:“大王,请稍安勿躁!容臣说一番话。”
“怎么了?太宰你也准备为此败军之将求情?”夫差语气勾践不满的说道。
伯嚭闻言,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大王,你要处罚胥门巢,臣是没有意见的!不过臣听闻阵前斩大将,此为不祥啊!而且臣还听闻,当初晋文公在城濮之战击败了楚国,成为中原霸主,但晋文公并不高兴。直到听闻楚王将楚军主帅子玉逼死了,这才高兴。臣望大王以此为鉴啊!”
夫差闻言不由露出沉吟之色。
帐篷内的几名和胥门巢交好的将领,也不愿意看到胥门巢如此死了。立刻为胥门巢求情道:“大王!胥门巢将军十六岁从军,至今已经十六年,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望大王三思啊!”
“大王如果杀了胥门巢,倒是痛快,不过是剑一挥的事情!但如果大王让胥门巢将军哪怕是以小兵的身份戴罪立功,怎么样也可以为吴军多杀几名暴齐士兵啊?”
“是啊!大王,胥门巢将军固然是死不足惜!但我军刚刚战败,就又杀了胥门巢将军,恐怕于我军士气大有影响!望大王三思!”
这些大夫或是说道理,又是拉感情,夫差闻言也禁不住动摇了心中的决心,思索了半响,挥挥手说道:“罢了!既然这么多人为你求情!胥门巢寡人也看在你往曰功劳上,死罪就免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胥门巢拉出去重打三十军棍!革去上大夫之职,贬为下大夫!”
胥门巢闻言,立刻只感觉自己刚刚逃避过一头猛虎的追杀,还来不及庆幸,前头已经又跃出一头恶狼。上大夫贬为县大夫也就罢了,但那三十军棍可不是轻松的啊!如果是平时胥门巢对上着三十军棍,眼睛都不会眨下。问题他现在浑身是伤,这三十军棍打下来,就算不死也肯定去了半条小命,不休息个一年半载别只为还能够站起来。
胥门巢无奈再次向伯嚭投向求助的眼神,伯嚭隐蔽的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意思是三十万钱啊。胥门巢虽然肉痛,但还是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伯嚭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对夫差劝说道:“大王,胥门巢将军现在浑身是伤,这三十军棍下去,岂不是等同于斩立决?”
夫差闻言,眉头紧锁,不满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寡人是不是要免了他的罪责?”
伯嚭凑到夫差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大王,这自然不能够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万万不能够不罚,但臣认为大王可以在战后,胥门巢伤势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再惩罚也不晚啊?如此一来将既显示出了大王的仁慈,又显示出大王的铁面无私,三军听闻此事后,如何不敢不用力呢?又如何不爱戴大王呢?”
夫差闻言,思索了一番,感觉伯嚭这话有道理。这才满意的一点头,开口说道:“好了,寡人念在你身上有伤,这三十军棍就暂且记起来,等此战过后,再来领这三十军棍!”
胥门巢还敢说什么呢?立刻拜服道:“臣谢大王隆恩!”
这也算得上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夫差既得了仁慈的名望,又得了铁面无私的名声。伯嚭则在为那八十万钱高兴得睡觉都禁不住笑了起来,八十万钱啊!在平常年间相当于两万六千多亩田一年所产。而胥门巢则是抱住了姓命,虽然肉痛那钱财,不过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显然钱财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也因为夫差处理胥门巢的事情上颇为公道,吴军士气稍微上涨。加上齐军现在的兵力不过是三万,而吴军此时则是有六万余人,加上孟武伯麾下的五千人,足足有近七万兵力。
国书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对抗夫差,唯有退却到艾邑。夫差乘机收复了原本属于上博县,此时双方的战线已经推前到距离夹谷不远的地方了,过了夹谷就是齐国的领土了。
地形也从平原地带进入丘陵地带,于是夫差将部分兵车安置在后方,集中兵力,其中鲁国兵马三万,吴军六万余,合计九万,兵车却不过千乘。而齐国则是合计兵力近十万,兵车也和吴鲁联军一样,也不过千乘,显然双方也知道兵车在这个地带的作用被削弱到最低。
夫差并没有立刻开战,吴军到底是劳师动众而来,而且一路上加快行军速度,粮食供应上有点跟不上。于是夫差以守为主,国书就不客气了,颇有你退一步,我进三步的架势。国书率领齐军零散进攻,不过吴军兵马精锐,军械精良,更别说现在以守为主。
齐军的进攻自然多半都是无用功不说,连曰下来己方损失的兵马比之吴鲁联军还要多上不少。国书也不愿意继续发动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进攻了。国书便改变策略,转而和吴军对峙,偶然双方巡逻队碰到脸,还会发生小规模的战斗,不过战斗规模也局限于此了。
时光慢慢流逝,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十月份上旬。经过十多天的休整,吴军不仅仅是体力,就算是士气也恢复了不少。而夫差也想出了对付齐军的计策。
夫差召集众将到中军大帐商议,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诸将闻言,都大赞夫差英明,这可真是没有水分的,不过这英明过后,诸将却集体哑火了。因为这条计策中有一环非常重要,但困难程度也非常大。
而这个任务就是率领三千士兵去引齐军出战,而且这三千士兵还是鲁国的士兵。鲁国的士兵有多么烂,经过这近一个月来的相处,所有人心中都有底了。这个任务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差。
夫差见没有人说话,不由有些恼了,怒斥道:“难道全军上下,没有一勇士吗?”
诸将闻言,立刻人人羞愧的低下头,不过羞愧又怎么样。春秋这个礼乐崩坏的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认为荣誉比小命还重要了。
夫差脸上的神色越发阴沉,就在夫差忍不住大发雷霆的时候,在诸将末端走出一个人,拱手道:“大王,臣愿往!”
夫差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犯下大错的胥门巢。夫差闻言,立刻转怒为喜,高兴的说道:“好,胥门巢!只要此战过后,无论成功与否,你之前的罪过,寡人都将之一笔勾销!”
“谢大王!”胥门巢有些平波无澜的说道,此刻在他看来,接过了此任务,便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阴曹地府。别说一笔勾销了,哪怕夫差说此战后,让了吴王之位给他,在他这个将死的人看来,这又如何呢?
第二天,胥门巢出战,但因为要逃跑的,胥门巢麾下三千人,却配备上了二百乘兵车,平均一乘兵车十五名士兵。而且这十五名士兵中,还有三名还是车兵,步兵的仅仅只有十二人。这样高兵车的配备率,在战场上很少看到,甚至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夫差亲自给胥门巢斟了一碗酒,说道:“胥门巢,此酒乃寡人敬你的!”
“谢大王!”胥门巢声音雄壮的应道,话毕便将酒如瀑布般倾泻入自己口中。旋即,胥门巢将酒碗扔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道:“不成功,便如此碗!”
诸将见状,也禁不住为之动容,夫差仔细的看了胥门巢一番,沉声说道:“吴国多几个你这样的大夫,别说霸业了!就算寡人成为天子又有何难呢?”
胥门巢并没有多说,只是对送行的人都环圈一拱手,立刻率领三千鲁军士兵,二百乘兵车出发。
齐军见吴军派人挑战,不由有些奇怪了,吴军不做缩头乌龟了?但他们还是将这个情报禀报了国书,国书便着急诸将议事。
一听吴军不过来三千人,诸将立刻没有兴趣了。倒是公孙挥听说,吴军主帅居然是胥门巢,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元帅,还真是老朋友啊!莫不如让末将去会会他!”
国书闻言,也禁不住笑了,半个月前,让吴军折损近万人,如今已经在齐国、鲁国等地传开了。甚至有人说国书比起孙武也差不了多少,让国书得意得嘴唇上的胡子都几乎翘到眼睛那里了。国书立刻爽快的说道:“好,不过对老朋友,别太热情,要不然吓跑他了!哈!哈!哈!”
中军大帐内的诸将自然知道是什么回事,听到国书如此调侃,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都没有当吴军是一回事,大概在他们这事儿和出去郊游一番,并没有什么差别。
公孙挥也是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元帅等末将好消息吧!”
说罢,公孙挥一挥战袍,就大踏步的走出中军大帐,点起了自己麾下的五千兵马出营。见到胥门巢,公孙挥立刻哈哈大笑道:“胥门巢,可认得本将军啊!”
胥门巢见来人居然是公孙挥,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胥门巢的门客立刻提醒道:“主公,别忘记大王的吩咐!”
胥门巢这才立刻冷静过来,心中虽然怒火中烧,但他知道现在就算进攻,也不可能击败公孙挥的。于是胥门巢立刻大喊道:“敌军势大,快快撤退啊!”
军中立刻响起鸣金之声,三千鲁军士兵立刻哄的一声,人人转身逃跑。
公孙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怔了怔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大骂道:“胥门巢,你这个懦夫!”
副将对公孙挥提醒道:“将军,现在骂也没有用!我们要不要追啊?”
“追为什么不追啊!下令擂鼓,全军追击!”公孙挥浑然不畏惧胥门巢这个手下败将,毫不犹豫的说道。
“诺!”副将虽然感觉有些不妥,但胥门巢乃是昔曰手下败将,他也不太感觉胥门巢将他们击败。
于是战场上出现一道奇景了,来挑战的却是一矢都没有射就逃跑。而迎战的则是立刻变成追击,其形势之逆转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过齐军的追击并不轻松,皆因这里虽然依旧属于艾陵,但这里的地形已经不是之前平坦的荒原了,而是已经是丘陵地带,兵车的作用受到很大约束。
不过兵车到底是比步兵快的,所以公孙挥一点也不气馁,一副锲而不舍的追着。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追了约莫五里左右的距离。兵车已经越来越接近鲁军步兵了,兵车上的弓箭手的射程已经堪堪射到了鲁军步兵那里,公孙挥的脸上禁不住挂起了一丝得意之色。
但就在这个时候,右侧一座小山的立刻冲出一大批的步兵,另外还有兵车从小山拐角处突袭而来。公孙挥措手不及之下,被杀得几乎全军奔溃。不过即使如此,齐军败退也不过是时间的事情。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鲁国司马孟武伯,他按照夫差的吩咐,在这里率领一万鲁军士兵,一百乘兵车埋伏着。胥门巢早就被公孙挥追得异常憋屈,现在见有便宜可占,那里会不占呢?胥门巢立刻率领鲁军转身助攻,而胥门巢也知耻而后勇了,为了激励士气,冲锋在第一线。
但公孙挥也有几分本领,居然让他在胥门巢攻过来之前,稳住阵势,而此地距离齐军大营也不过五里地,公孙挥相信国书肯定很快就接到消息,甚至已经在箭楼上看到了眼下齐军的形势。
公孙挥想的没有错,国书还真在箭楼上观察战况,见公孙挥中了埋伏,不由有些震惊了。立刻命令另外一员大将,公孙夏率领四百乘兵车速速出营,支援公孙挥。
见齐军又派人来,这个时候胥门巢似乎害怕了,将步兵留给孟武伯,自己率领着所有兵车,二百五十多乘,立刻又是转身就逃跑了。而孟武伯则是率领步兵退到小山上防守,公孙夏恼胥门巢这个败军之将居然戏耍齐军,加之此刻鲁军退到山上搏斗,兵车完全失去了用处。
公孙夏给公孙挥留下一百乘兵车后,立刻率领余下的三百乘兵车追杀胥门巢。又走到一处小山附近,小山拐角处立刻涌出一支军队,当头一支旗帜便写着‘吴右军将军展如’。公孙夏那里愿意到手的鸭子飞走了,顾不上展如兵马比他还多。竟然带着兵车杀上去,和展如杀作一团。
而胥门巢现在简直就成了游击老手,见公孙夏被展如压制着,立刻回身再战。气得公孙夏瓜瓜大叫,恨不得将胥门巢连皮带骨给吃了。
这次不仅仅是国书了,就连齐国的上军将军高无丕、下军将军宗赢也看到了,见到齐军被吴鲁两国如此戏耍,不由勃然大怒。高无丕对国书说道:“元帅,让末将出战吧!我齐国怎么能够仿佛猴子一般,被这些小国戏耍呢?”
“元帅,让我出战吧!我一定会拿下胥门巢的人头回来的!”宗赢也不甘落后。
此两人中高无丕乃高氏家主,而宗赢也不差,乃公室势力的代表人,他的家族世代担任齐国太宗之职,而现任太宰也就是宗赢的父亲,如果没有意外,下一代太宗不是宗赢来担任,就是他的兄弟来担任。
而这个太宗并非是谥号,而是春秋时期诸侯国的一个官职。其职权相当于礼部尚书、宗人府一把手宗正,专门负责齐国宗庙祭祀和礼仪。别看权力虽然不大,但在公室中威望一般都是最高的,就算不是最高的,也是最高的那几个人之一。
国书思索了片刻,决定两方都不得罪,脸色一肃说道:“高无丕、宗赢听令!”
“末将在!”两人闻言,都立刻精神一振,兴奋道。
国书肃然道:“你两人各自率领两万人出战,务必要击败这些跳梁小丑,最好就捉住胥门巢这个混蛋!”
“诺!”高无丕和宗赢高声应道。
没有多长时间,两人就各自点齐两万士兵出营作战。当刚刚来到胥门巢所在的战场,却见到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吴下军将军吴姑曹。一看这名字,高无丕和宗赢就反应过来了,这吴姑曹乃是夫差之子,又有人称为王子姑曹。
王子姑曹的兵力可不少,足足有三万人。加上展如、孟武伯、胥门巢,现在吴军在战场上已经投入了六万人。
仅仅在王子姑曹这里,就已经有近五万人,但高无丕和宗赢二人俱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加是两人自认为自己武力过人,亲自杀奔前线,杀了吴军三名将领,吴军将领不由有不少人害怕了。
王子姑曹不由有些不知所措了,此时一员大将挺身而出,道:“将军,齐军如此嚣张,竟敢视我吴军如无物!末将茹曹愿请战!望将军答应!”
王子姑曹禁不住犹豫道:“茹曹将军当为勇士,只是你一人上,恐怕有不妥!”
“区区两个跳梁小丑,何须如此重视呢!末将茹曹如果不克敌,愿意以死谢罪!”茹曹两眼一瞪,气势赳赳的说道。
王子姑曹见茹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能够不答应吗?
王子茹曹便答应道:“那麻烦茹曹将军了!”
话虽然说,但王子姑曹却不太放心,暗暗派人找了几名勇士来,如果茹曹有不妥,立刻派这几名勇士上去。不顾王子姑曹的担心却是有些多余了,只见茹曹迎上高无丕和宗赢,就仿佛猛虎下山,驾驶着兵车,一人战两人,却是和高无丕和宗赢二人杀得难分难解。
吴军本来就占据优势的了,之前不过是为高无丕和宗赢二人勇猛所震慑。此刻见自己军中出现一名更加勇猛的战将,吴军上下人人都立刻士气一振。齐军和吴鲁联军之间的形势立刻逆转,齐军被吴鲁联军杀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战场虽然如此,但国书还是很沉住气,并没有急着将兵马投入战场。依旧在冷眼旁观,但战况慢慢对齐军越发不利了。国书不由眉头紧锁,决定一棰定声,而且他也感觉到了这个时候,吴军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士兵了,下令齐军全军出动。
(未完待续)